我记得河道狭窄,岸上长满葱绿的细草,当然这是春季时分,夏日里草便疯长起来,连接成漫漫的一片,甚至会遮蔽瘦弱的水。水浅时,石头从底下涌出,水便转弯绕过,因此激起些散碎的浪花,折射了明晃晃的日头。
水是柔软无骨,灵转自如的,它们汇聚成流,融成一体,哗啦啦由山间流出了,趟过我家门口,又流向远处。远处是村庄是人流,再一转弯,溪水折开去就不见踪迹。
于是我怀疑水流向何处?归于大海,归于湖泊,还是干枯成一脉隐入草丛。这于孩子来讲是顶重要的问题,但没人可以告诉我。
回忆里的小溪流总是夏季的,沿溪种了不知名的树,知了趴在树上如同黑色的小树节,发出噪闹不安的鸣叫。烈日灼烧山林,空气里弥漫起树叶青草的气息。一个个慵懒散漫的夏日,老人们坐于弄堂乘凉,汗流着,蒲扇摇着,油光光的张张面庞,静默无有表情。他们在等待一阵凉风吹走闷热,好舒口长气,叹一声:“风凉得很,舒服极了!”
孩子也坐在弄堂的石凳上,他们不安而焦躁,忽然听见隆隆声响,竟以为是雷。追到外头后,便看见微小如蚁的飞机在云朵里爬行,看似爬得缓慢,转瞬却也远走了。我们说那是战斗机,要打仗了,也许得躲到山洞里去。
等至傍晚太阳要落下山,天却还亮得像清晨,于是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可以去采覆盆子,三两成群的,蹦跳着走路。我们脸庞和未成熟的覆盆子一样青黄,有涩涩的汁水,酸要浓于甜。
暑假里,一日复一日的玩耍,人不免生出厌烦,而孩子总能在厌烦里变出新的花样,那些天真的微笑不由自主的绽开,像干脆直接的雨,稀里哗啦的笑声响在屋顶,响在树梢……
夏天的雨是骤雨,伴着几声惊雷齐齐投落人间,浇灭人的烦躁,洗去叶上灰尘。水从沟里流出,从山上淌下,携带者沙泥涌入河道。河水很快汹涌着奔跑而行,急急的远走。
孩子与老人皆撑一把伞立在桥上看水,小的漩涡,被冲下山的枯枝杂草,一条黑色的蛇在奋力往上游,终究又被水带走了。老人说这叫洪水,洪水滚滚而逝,我想这回应当能流向大海,一路高歌着。
每一滴水都有不同,这是家门前的水,我幼年时候的水,会流向何处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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