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温暖纸上,木棉花开承浚

发表于-2010年03月07日 中午2:27评论-3条

『写在前面的话』

我一直要强调,这不是小说,更不是散文。

至少这是我最初的愿望。只是一些如散乱杨花纷纷落落的心念和絮语。春天微凉夜晚的声音。漫天春色,却丝丝涌流隐隐的落伤,和生长交替的疼痛。纯白的颜色遮掩不住浩荡永夜。

是温暖一个人的生活。

〖温暖纸上〗在纸上跳跃的温暖。可是画里的人,你又是谁呢

我的脑海中有时候会出现一张纸。纯白质地,颜色稍微有一点点发黄。网纹清晰地匍匐其间。我甚至可能看到青青的芦苇碎屑,它们生前河边摇曳和芦花纷飞的样子。

之所以能看到这样细致,因为上面有一幅画。

只是一纸素描。一树花。半树飞扬在天气里,半树漂浮在树下的小河。随水流远的,还有一路草长莺飞的不知什么季节。阳光总是温暖的,洋洋洒洒翻卷每一瓣花叶。风儿只在树梢回旋。好像带来一阵阵鸟叫的声音。因为树下有一个人。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嘴角上扬,轮廓分明,却有柔和温软的头发荡来荡去。

纯白棉布的衬衣,干净的可以看见缝线的针脚。像一些细细盛开的碎花。上面两颗扣子敞开,露出单薄的胸膛。心脏有节奏地跳动。仿佛一个漩涡,那些飞舞的花朵渐次被吸纳。

但是他微扬的脸庞和半闭的眼睛,悄悄告诉我,他一定听到了什么。

至于那种花,我不很确定。并不是北方常能看到的。公园好像也没有。

很奇怪,这棵树竟然都没有长叶子。树上是很多粗细不均的枝桠彼此交织。牵连成指向远方的姿势。我开始怀疑这种植物的真实性。

不过这样的画面不会经常出现。只在我脑袋瞬间空白,突然什么也记不起来的时候,会如墨水般在记忆里氤氲。否则我会发疯的。就像一条生活在溪水里的鱼,老是游进幽暗的溶洞。钟乳石很奇特,潭水格外清澈,洞穴千回百转。可是看惯了,会发现,没有阳光照射进来。这会使人生病。

和这幅没有颜色的画面同时出现的,是一些奇怪的倾斜着的文字。有时候我怀疑它们是写在水上的。我用手想要触摸的时候,这些文字会如浅浅的涟漪四下逃散。

这段字有一个我看不懂的名字,〖温暖。和我〗。

我想,我最好,应该是,或者是只能,远远的离开你

这样,我才会是你的明月光,才是你的朱砂痣

可以有一天,你愿以动人文字,祭奠我

请免我悲。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免我流离失所

温暖,我要走了。但愿你守候花开,温暖一世。

你说呢。

落款是二零零九年二月十四日。北方街角巷子一个旅馆。不时有收破烂三轮车悠远的铃铛传过来。房间里很像在下雪。暖气的热度退出结冰的窗外。一个人。

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有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名字可能叫做温暖。

我想我可能还是有问题的。因为我除了姓名,还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我的生日,我的工作,我喜欢的人和事。以及,我左手臂上蜿蜒如蚯蚓一样的二十三道伤疤。我细细数过。我记得我当时有种呼啦一下子拉开一溜拉链的快感。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病了。会产生健忘和幻觉。也许曾经因为什么事故,伤害了大脑。或者是不是某天突然就患上了失忆症。还可能,我可以选择性的遗忘一些过往。

而我宁愿相信最后一种。能够学会在记忆里选择的能力,这对于很多人来说,会是多么幸福。

我现在是喜欢唱歌的。不是在人声喧嚣的ktv ,更不是灯红酒绿的酒吧。我习惯对着一大片山林轻轻地哼唱。这样唱着唱着,会不自觉有温暖的液体从眼眶缓缓滑落。幸运的是,我还记得,它们叫做眼泪。

可是我唱歌的内容,我甚至不确定我发出了声音没有。因为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或者说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听见过。我唱歌的时候,好像都只有一个人。

和画面上的那个男人一样,我还想要去旅行。我会背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帆布行囊。里面要有一件干净的棉布衬衫,一条不带裤兜的卡其布裤子,两本好看的书,一个水杯,几包苏打饼干。对了,还要一个发卡。在我看风景的时候,我要把头发别到后面。它们会挡住我的眼睛。

我就只管走,随便走到哪里。杯子一路灌满泉水,渴了可以喝。累了席地而坐,吃块饼干,拔树枝编一顶凉帽。晚上找一个山洞,先在山顶坐下看看满天繁星,看看月亮,看看深山溪水随风飘来。然后点燃一堆篝火,在山洞里静静读书。

第二天继续上路。把篝火燃尽的清烟抛诸身后。只管走,随便走到哪里。

这样的心态贯穿于我的生活。因为我的生活就是一个时钟。一天到晚走走停停,日复一日,重复每个规律性的程式。我们被机械杠杆牵引着。我们就一直走,一直走,停不下来。直到走不动了。躺下来看看蓝天白云,闭眼一万年。就像到达最后旅行的终点。

其实我们在乎的不是能走到哪里。我们在乎的只是时间。到达旅行终点这一刻,看到的是什么,听到的是什么,摸到的是什么。这和生命是一样的。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呢。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好像是有一个画框一样的东西将我固定起来。 一切看起来这么不像生活。一切又确确实实就是生活。

我能想起来的事情不多。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是有记忆以后开始的。我在想,莫非我是凭空被谁创造出来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上帝,或者如来佛祖,再或是人首蛇身的女娲。因为他们的生活远不止这些。不会这么单调和莫名其妙。

我就像生活在一幅画中。而且我开始怀疑,画里的男子,他会不会就叫做温暖。那么我呢,我又是谁呢。

难道画里的人就是我吗。还是,我根本就是画里那个穿着棉布衬衫,唇角倔强的男子呢。

我好像就是一个画。我叫温暖。我有点这样想了。

〖暗夜天使〗温暖,你要记得自己。你是生活在午夜的天使

我是温暖。温暖的温,温暖的暖。

读起来的时候,你会不会笑呢。因为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名字。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年是二十三岁。因为在我生日那天,我画过一幅画。一个人。在一个北方城市街道满是黑色油污的小巷子。外面大雪纷飞。

我全部把纸面图成殷红的颜色。红红的木棉树,红红的飞舞花朵,红红的弯曲河流,红红的闪烁阳光。还有一个男子,倔强地看着远方。他有一头红色的飘逸长发。我不喜欢他。真的。一点也不。

我拿红色钢笔的刃面,在他的手臂上深深刻下了二十三道疤痕。好像是左臂吧,也或者是右臂。我要让他记住我的生日。生生世世。我恨他。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记得我的生日。所以我要拿他开刀。

我也要让他记得,我的名字叫做温暖。是温暖一世的温暖。

他们一直说我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他们说,温暖,你和你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我当时笑着,一点一点将头发挽到后面,慢慢走回去。晚上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想杀人。杀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然后我可能用他们的血把自己的身体染红,再静静地自杀。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地使劲捶打我的红色枕头。我想象着白色墙壁上有一朵朵秾艳的红色花朵绽放。那些都是喷溅的鲜血。

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小孩。小孩是不会绘画讨厌的东西的,更不会杀人。人家可是一个有思想的男人。我承认我桀骜,可是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人驯服呢。我是为自己而活。我有我的世界,我的观想,我的动作。人们为什么非要来试图改变别人呢。而一旦不能得逞,往往一个个都会睁大血红的眼睛,跳起来说你活的真没劲。

有人说过,我们都是寂寞的一群。由于人口愈来愈增加,人性已经汇集成一片汪洋大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一直觉得他是说给温暖听的。我就是温暖。这一点谁都不能否定。而这个冰冷得好像寒武纪的时代,既然我们谁都不能分清楚彼此,那就让它分不清楚好了。我不会参与那些无聊的人。

我选择一个人活着。温暖你一定要坚持而温暖一世。我时刻都会对自己说。

而我也开始经常彻夜失眠。似乎只能活在午夜。黑夜让我觉得安全。

这是一个寂寞而且拥挤的城市。是北方特有的干燥清冷和单调简约。 我每天穿梭其间大街小巷,穿着单薄的红色风衣,长发飞扬在风里。深夜的街道行人很少,人们多是坐在轿车里呼啸而过。车窗玻璃闪烁灯光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有过温暖的感觉。

黑夜笼罩的时光,整个城市生活在光怪陆离和影影绰绰的独白中。

我时常抬起头,透过高楼林立看见霓虹灯和明月光。不时竟然有夜归的飞鸟疲倦地打马而过。飞机滑过夜空,闪烁的导航很像两只眼睛。我微笑着扬起手臂,缓缓摆动,对着它们说,你好,再见。

一个人静静走在深夜街头的时候,我经常会看见很多告示牌。上面都是关于一些失踪人士。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一瞬间降生,又有太多的人一瞬间消失。像岁月生长交替,时间一去不返。有谁能够为人所知,又有谁能留下多少记忆。谁是谁的明月光。谁又是谁的朱砂痣。

我只承认我是内心平静的。因为我还能幻想。当我看到一张张白底黑字的寻人启示的时候,我会想上面那张曾经忧郁或者欢乐的脸庞,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干着什么。有一些时候,我会产生幻觉。我觉得我好像也在街边,在告示牌上。我会失踪在哪里。会不会从这个世界一下子消失。那么,谁会依然记得我。而谁,又会以动人文字,祭奠我。

我总是一个人走进黑黑的房间。温暖,不要害怕。我会对自己说。而掏出钥匙打开门的瞬间,我知道不会有人坐在沙发上等我。但我每次都会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有没有人。我害怕他会突然跳出来。

空空荡荡的干净房子,吱呀一声推门后,是无穷无尽的寂静。

我总是在很晚的时候喝咖啡。一杯接一杯。很多人说这无异于吃毒药。说我想自杀。可是他们不明白,我只是睡不着。咖啡因作用让我觉得畅快淋漓。好多时候我都感觉我长成了翅膀,能飞起来。

触电的痛快也让我欲罢不能。在黑暗的房间,我一遍一遍地来回摩擦我的红色毛毯。看电光火石在孤寂无人的深夜一朵朵盛放。红色花瓣充斥我的双眼。手上的神经会有被无数针刺的细微快感。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觉得自己正在被一点一点吞噬。

有人说,最大的不幸就是无法孤独。那么,我觉得,这世界上人们都是幸福的。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所以,很多人又都变得不那么幸福了。而我选择被黑夜吞噬。我要找到出口。和,我的爱。

很多人都害怕我。他们以为我有病。当然,这很多人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因为你别忘了,我是生活在暗夜的。我不怪任何人。我也喜欢这世界。

但我不愿意走进光亮的人群。我要一个人,等待木棉花开。温暖一世。

因为,温暖。他是天使。

〖时光静好〗时光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准备好入场了吗。记得哦,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张票

我还要来说一遍。我记得我叫温暖。

有时候,我明明觉得自己不会喜欢红色的东西,可是记忆里又感觉哪天一定穿过红色的衣服。这种感觉真奇怪。就像,温暖会有两个人,而彼此都不会喜欢对方。所以会刻意去遗忘。

我喜欢坐公车,这一点我不会忘记。哦,不对,确切地说,是我喜欢站公车。我一直试图走进光亮的生活里,想让自己能够不停地忙着。我能感受到公车把手微凉下来的余温。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谁,他采取的会是什么姿势。这些过客握着把手的时候会感觉温暖吗。他们又是来自哪里,将要去到哪里呢。这些都是我喜欢想象的问题。

这种感觉好像我的名字,温暖。

最近,我的嘴里一直莫名其妙的苦。也许是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我忘记了。不是药物的苦涩。我不经常吃药。我身体很好,不会容易生病。这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苦味,有浓郁的香气。就像,咖啡。

其实我是不喝咖啡的。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经常生活在一家咖啡长廊里。这是更加奇怪的事。我总是会在最外面的位置,靠着古木栏杆。脚下就是小桥流水。烟柳层楼。

每天总有很多人来这里喝咖啡。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太累了,总要得到片刻麻痹的快感,然后开始新的生活。而咖啡,是唯一上瘾,合法,并且优雅的慰藉。

还有一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很长时间都不会走。他们在咖啡长廊静静徘徊。时而倚楼凝望,时而驻足指点。我一个人缩在角落,守候阳光从早晨的淡金色轮转为夕阳的柔和余晖。看那人流不息,看那一朵朵笑脸,看那古桌琴韵。

而很多时候,我长时间守望。一切事物慢慢由清晰变得 黯淡下去,汇集成一条模糊的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伫立在清风中河岸的一边,到底是在等候彼岸的什么。

我隐约觉得很多人在拍照。不知道他们是在拍谁。但我不管。一听到有咔嚓的拍照声和录像声,我就开始和自己说话,然后摆出灿烂的笑容。这都是一些说给未来的自己。

我说,你好啊,温暖,你现在长大了吧。你正在旅行的路上吧。又到了梦里要去的那个地方吗。温暖,你会一直幸福下去的,直到生生世世。真的。

我想,给自己录像,是我们唯一能和未来的自己沟通的方式。所以我乐此不彼。

最近,我感觉自己生病了。因为我不小心淋到了一场大雨。

只怪我坐得太靠边了,都没来得及躲闪。雨水兜头而下,把我打得晕头转向。不晓得为什么,这回我是真的病了。病得很重。我都能听见自己一点一点融化的声音。我想,我可能只能静静等待死亡了。

难道这就是我一直苦苦守候的彼岸吗。我不知道。我甚至到现在还在一直做梦。我的棉布衬衫。我的篝火。我的月亮和星星, 以及那个漂亮的发卡。

有人说,时间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很可惜,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张票。谁都不能例外。

时光静好。我已准备入场。可是上天,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一零年二月十三日。

〖采梦南方〗温暖,你坚持要去的地方,那里会不会有爱

我的画丢了。

就是那幅 『温暖。和我』。上面有一个我讨厌的长发男子。他的手臂上有我刻下的仇恨的二十三道伤疤。

它就那么凭空不见了。就在我画好它不久的时间。在那个满是黑色油污的北方小巷子。可是我还是想找到它。因为,我还没弄明白,我画的人,他到底是谁。

我想是不是最近忙着收拾整个房间,不小心就把这幅画给弄丢了。本来是要计划有一个长期旅行。 去寻找一直很想看到的我画出的风景。所以我把我的房间彻底清扫,东西几乎都卖掉了,门窗保持得很干净。

我只保留了我的行囊和那幅画。可是现在我的画却不翼而飞了。我想我这就要踏上我的旅途了。彻底结束我的黑夜生活。因为,我的旅行有了另一个目的。我要找到我的画。

我就背着我的红色双肩包,一直走。随便走到哪里。

前一段时间,有的人问我,温暖,你为什么要画那么多红色的木棉花呢。你画得太红了,有点像假的。以前我不想回答。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你,那是因为一个女孩。

她在离开我的时候,说,温暖,两年以后,等到木棉花开的时候,你一定要来找我哦。我们会在树下相见。

她是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带我走出黑暗,走向光亮。她妆点我的生活,让我丰富,让我和寂寞决裂。她给我的,是继续生存的希望。我一直觉得,她是我的天使。是上天怜悯我的,最后礼物。

而她,竟然只给我留下一封信,就那么决然地走了。不管不顾我在身后哭得像个婴孩。

世界为什么这么残酷。你既然不愿意把天使留在我的身边,那为什么又重新点燃我生活的渴望。要么别让她出现,要么永远让我生活在黑夜里好了。

我的世界马上就要坍塌,只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所以,我要让自己一直不停地走着。我要去南方。

我要找到一个地方。和我的画上一模一样。那里,木棉花开到天空,像一片片殷红的锦缎。

那个女孩曾经说过。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可是,我却把你弄丢了。茫茫人海,我们游着游着,你为什么就那么消失了呢。这么大的世界,人潮汹涌,我不忍心你一个人徘徊其间,无所去从。我没有把你收藏好,让你独自在世界某个角落流离四下。我真该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去那个花开如锦缎的地方。

我记得我都走了快要一年的时间了吧。我不很确定。反正是从冰雪走到水乡,从拂晓走到星光,从黄沙漫漫走到青山连绵,从砖瓦屋陇走到亭台楼阁。我终于明白,人越是行走,才能够慢慢忘记时间。

我只管一直走,一直走,把时间的忘记随风欣赏,挂于山顶。是脚上的步子,和不断在身后清烟袅袅的篝火渐灭,隐约告诉我,我已经走出一年的距离。也是在这个南方初春的季节,终于,我找到了我的风景。

这是怎样一幅绝美的画面。那一刻,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思想回归最原始的状态。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世俗欲念。我所愿意的,只是和她在一起。看这细水长流。花开花落。

一树火红的木棉花。半树飞舞在青黄镶嵌的天气里,半树漂浮在树下的小河,起伏沉落,随水流远。天空是一块纯粹的蓝色玻璃,云朵像一些渗透在里面的冰花。

风儿是有颜色的,我一下子可以抓住一大把。细细看它们在手心缕缕飘香。阳光卷起无数花叶,在我眼前编织成一座红色的彩虹。有一些无力地漂浮下来,如同细雨纷飞滴落的鲜血。

这里是一个悬崖。尽头处,是寒风凛冽的峡谷。 小河流到前方两百米,锋转直下,泻入峡谷。远方重峦叠嶂,山林清烟如迷雾般晃荡来去。

我的风景找到了。我的画也找到了。我才发现,我的双脚,再也走不动了。它们已经严重溃烂。

我已经在树下坐了三天。

我感觉木棉花的颜色渐渐黯淡下去,木棉花好像已经有大片凋谢的姿势。

她还没来。真的。我的眼睛从来没有闭上过,不会错过任何迹象。这段时间,花朵飘落了多少,我都可以数得过来。那张泛黄色信纸上的文字,墨迹都已被我看得干涸。

可是,我的天使,她还是没有出现。

我没有哭。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微笑。我要在见到她的时候,保持脸庞持续绽放的态度。但是,她为什么还没来。

我逐渐明白,我的天使,她可能真的不能来了。不是现在不能来。从两年前她绝决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不再回来。而那封信,是她祭奠我们之间感情的动人文字。

她始终不愿和我分享她的全部。虽然,那是一些只能在黑暗房间里,独自一人默默哭泣的病痛。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真的好担心。可是,我想,她一定会很好的。就如同此刻我思念她一样。我好矛盾。思想已经快要戛然而止。

最伟大的相亲相爱的人们,也只能做到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牺牲全部。仅此而已。可是,很多人不知道,能够共享剩余安乐风景,然后安然绝别,一同上路,一同旅行,这才是情感的至高无上。

不要拿记忆永存那一套来糊弄我。那明明只是贪生怕死的借口。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望着前方,真的是很美的花朵和峡谷。我从靠近心脏的口袋掏出手表,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格子。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一零年二月十三号三点十五分。温暖,你就快要二十四岁了呢。

我忽然想到,那块表是她送给我的。我笑了。很温暖。

〖且听风吟〗听见微风在耳边了吗,温暖。那是我在说话

我的温暖:

你还在睡吗?八点钟的闹钟还没响吧?你一定要爱惜一点哦,别再把闹钟顺手丢出窗外啦!

我轻轻关上台灯的时候,你还睡得很甜呢。你的手抱在胸前,身体整个蜷缩起来,好像一个婴儿。

看着你熟睡的脸庞,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些日子素水纯清,小溪般清亮而安静地哗哗流过。

还记得去年四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海滩吗?我可是强拉硬拽才把你拖去的吧?唉……光是思想工作我就做了几个月呢!哈哈。大海是多么蓝啊,天空又是多么的透明无瑕。我们手牵手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不时有贪玩的彩色贝壳被潮水卷上来,轻轻敲打我们的脚背。

累了,我们就肩并着肩坐下来,看那夕阳西下,潮涨潮落。海风吹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襟,不一会就粘连在一块啦!落日的金色余晖,这时候又把我们的影子拉拔得老长。我当时还笑着指着你的影子说,看吧,你的影子也廋得跟个竹竿似的。温暖,你还想得起来吧。呵呵。 

那个时候,温暖,你还有一点点自闭。你说了一句话,对吧。你说,你想在这片海滩上面,建造一座小木屋。慢慢守候潮汐涨落,天荒地老。随便哪一天,一个大浪打过来,把我吞噬。

我想也没想,就对你说,那让我做你的木头窗户吧。我们一起。

温暖,我是认真的。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记得当时我们沉默了好久。你看着我的眼睛,把我的手都快捏断了。我能看得出,温暖,你流泪了。尽管你从来都不会承认。

温暖,我一直记得,将要离开海滩的时候。你指着沙滩上我们共同留下的四行脚印,很认真地抚摸我的头发。你说,等我们慢慢变老了,这里只会留下两行脚印了。因为,我会每天把你背在肩上。

温暖,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咦?温暖,你怎么好像也笑了?是不是做了一个好梦啊?还是听到我说话了,又在笑我傻啦!

温暖,你每次回来很晚的时候,我都喜欢从门后跳出来吓你。你会不会怪我啊?呵呵,看你每次都很配合地作出大吃一惊的模样,真是笑死我了!

温暖,我知道你很喜欢画木棉花。每次问你,你总是笑着不说话。还记得最后那次,我送了你一块手表,你终于告诉我了。你说,因为木棉花是鲜血染成的。它凝聚着世界的永恒。就像你送给我的,这个时间。你坏笑着扬了扬手表。

温暖啊,你真是个贪婪的家伙。竟然用我的礼物来打比喻。

温暖,你一直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但是不要害怕,因为我会永远陪伴你。

温暖,不要再叫自己是吸血鬼了。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可爱暗夜天使。

温暖,试着接近这个世界吧。我知道,其实你的内心深处,是很爱这个世界的。

呵呵,温暖,你又踢被子了。真不老实。

温暖,前段时间,你一直焦虑地问我,为什么最近吃很少,而且脸色不大好。我告诉你哟,那是因为我……我陪你在黑暗里呆得太久,想要透一下气呢。你看你那表情……放心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游方郎中。他们打过保票的,只要在他那里医治一段时间,马上就能康复的。

温暖,你看吧。我还是那样,什么都瞒不住你。所以你一点也不用为我担心哦。 

我一直陪着你,但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心愿。要一直走,一直走下去,得到一个宁静的旅行。所以,温暖,这次真没什么。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个人出去走走。就一会。我想看看,温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温暖,我知道我说是想要一个人去旅行,你肯定会难过。但是你看吧,我还要顺道去看看我的小病呢,你也希望我早点好起来的,对吧。所以,你一定要原谅我哦。

温暖,你放心。我会有家人陪伴。倒是你,没有我在身边,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温暖,千万不要让我担心哦。

温暖,关上门的时候,我知道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温暖,记得哦,两年以后,木棉花开的季节,我们一定会相见的。就在树下,我会等你。

温暖,我要去旅行了呢。现在想想都有点兴奋。

我的温暖。安。

你的天使 

且听风吟处

2008/6/15

〖木棉花开〗那么,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人问

四月的时候。山谷的木棉花也开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连成好看的锦缎。远远看去,如同一团团鲜艳的火苗在枝头欢快跳跃。

空气中仿佛有微微的血腥味。

一些花朵掉进了树下的河水里,打出一串串涟漪。还有很多花朵散落在绿茵。它们勾画出一幅盛大的告别式。

树下有许多人和白色的警车。

外围是很多当地的村民,他们都伸长脖颈努力向里面看。时不时地,还互相低下头嘘嘘嗦嗦一阵。一条威严的警戒线将他们隔离。里面有不少警察来回踱步,他们表情严肃,仿佛在商量着什么。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问,那么他的眼睛,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木棉花的颜色会浸透吗? 

中间的法医站起身来,露出挡在身下的尸体。

他扶着黑框眼镜,缓缓地说,大家不要迷信。据我所知,眼睛和身体血红,这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

他说,这个男人,怎么会是你们的花神呢。可能正是因为他的疾病,所以尸体才会保持两个月而不腐烂。这个我们要回去以后严肃考证。

一阵风吹来,木棉花漫天飞舞。 

人群还没有散去的迹象。

这时候,一个警官点着了一杆烟。他深吸了一口,“扑”地一下子吐出来。然后说,他的死因,我们初步判定为自杀。但也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所以,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各位老乡协助调查呢。

外围的人互相看着。大家一边嘟囔着,一边一个个慢慢向后蹭。

搬运尸体的时候,忽然有人说,咦,他的背后竟然还有字呢。血红色的。

花开开天堂,花落落人间。警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不一会儿,就只剩下那一片木棉树了。

〖咖啡长廊〗她哭着说,可惜的是,我记错了花开的时间

就是那个古色古香的咖啡长廊。红砖墙壁上面,是一些搜集来的插画。整齐地排列成一长排,贯通整个走廊。还是有人喜欢坐在栏杆旁边,等着一杯新点的咖啡。

落日的余晖温温吐吐地泼洒下来,在桥下的河水中打着圈。

这是一个祥和的午后。

一个年轻的女孩推门进来,有些青涩地四下望着。然后,她缓步走向长廊。

老板从报纸里抬起头,迅速打量着年轻女孩。他心里暗自琢磨,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啊。还是很好看的。年轻真好啊。

年轻女孩却没有点咖啡,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长廊那里徘徊。老板有些奇怪,可是又不愿意冒昧地上前问。

快要打烊的时候,店老板忽然惊奇地发现,那个女孩还站在长廊里。

她盯着一幅画看得出神。

那是一幅再简单不过的素描。一棵木棉树,满天飞花。一条小河流向远方。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人,看样子像是要去旅行。也或许,已经决定停留了。可是画面好像被水洗刷过,颜色变得更加黯淡。好多细节的地方,都已模糊不清。尤其是那一卷画纸,已经变得皱巴巴不成样子了。

老板走过去,客气地说道,小姐,你好,我们要打烊了呢。

年轻的女孩几乎没有怎么抬头,只缓缓将视角转换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在画面落定。老板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说,你看到了吗?画上的男人刚才笑了一下呢!

老板感觉有点不知所措,“哦”了一声,马上打圆场说,哈,你说这幅画啊。大概四个月前吧……嗯,对,就是四个月前,那时候是二月份我记得,因为木棉花开得正旺。突然来了一场暴雨,把我这走廊都淹了,墙上的画更别提了,全被打湿了。裱框的玻璃都不管用。

稍微顿了一下,老板接着说,要不是今天注意到你来这里看画,我都快把这茬给忘了。平时不常有人欣赏的。很多人也欣赏不了。都是一些意识流,落魄小艺术家的,我从别的地方淘来的。

在这说话的过程中,年轻的女孩甚至都没动过脖子。她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指斜斜地交叉在连衣裙带前。

老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小姐,你到我们这个南方小镇,是来旅行吗?

年轻女孩这回算是听到了。她幽幽地回答,嗯。我要来看木棉花。

老板很惊讶地说,木棉花?现在可是六月啊,木棉花早就开过了。

年轻女孩突然大哭起来。她说,我记错了木棉花开的季节。

她哭得像个孩子。

『写在后面的话』

终于写完了。这是我用手机在空余的时间堆码起来的字。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管是走在路上,临睡前,或者蹲厕所的空隙。所以可能会有点断点和乱的感觉。看得辛苦的人,不要紧,只当是我对一些生活状态的唠叨好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这不是小说。但我现在觉得,应该说,这不全是小说。因为我起初确实没有打算写成小说,只是写着一些闲言碎语。发展到后来,我自己都奇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安插进去了人物,对白,时间,以及事情发展不很清晰的线路。当然,这要靠你去发掘了。所以到最后,我终于极不情愿地承认,它的后半部分,确实演变成了小说。

另外,我要申明文中有两处引用。一处是:我想,我最好,应该是……免我流离失所。摘自『埃及亡灵书』。还有一处是: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免我无枝可依。摘自匡匡的『时有女子』。特此感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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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3]个
清而-评论

自从那次看了《木棉花的春天》,就对木棉花有种特别的喜欢,而且我们粤人称木棉花为英雄花,所以进来看看。文笔不错,淡淡的,透露出素雅,问好。at:2010年03月08日 中午12:26

承浚-回复呵呵,不经常来的。如果可以,加我qq吧,394791437. at:2010年03月10日 晚上8:11

风撕柳-评论

欣赏作品,问好!at:2010年03月15日 清晨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