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于世,浮生有三梦:一曰儒,很浓;二曰道,渐淡;三曰佛,归空。
浮生若梦,梦里梦外,我们都在追求,因为,人的一生中,总有许多或名或利的东西在缠绕着我们。于是乎,我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孔子曰:“吾十有五志于学。”我想,这应该是人生之梦的第一境界吧。毕竟,哪有年轻人不爱做梦、追梦呢?尼采也说过:“人不能没有追求,哪怕是追求虚无。”是的,回顾一下历史,大凡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人,哪个在年轻时不追梦呢?如荧囊,如映雪,哪个不苦读四书五经?王安石,范仲淹,哪个不穷经皓首?
有追求就有梦,梦即追求。而这时候的梦,不仅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激情,一种理想的迸发。可谓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啊!
儒梦,真的很浓!
学而优则仕,于是,我们走进了社会这个大熔炉,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经世致用,奋力拼搏,几番风雨,然后才发觉:原来,梦与现实的距离实在太远。因此,我们开始学会坦然,坦然面对人生旅途上的风风雨雨,坦然面对社会现实中所发生的或所可能发生的林林总总,坦然面对人际关系中的形形色色,一笑置之。这时候,我们想起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令,还有站在赤壁江头上感叹“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苏子。就说苏子吧,志于学,经于世,却疲命奔波于被贬。用他自己的话说:“身如不系之舟,心似死木之灰。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嶦州。”细嚼来,这人生可谓坎坷!
是的,人生之路,我们总是风雨兼程,在跌宕起伏中,我们笑过,哭过,喜过,悲过,得过,失过。然而,回过头,我们发觉:失去的总比获得的多得多。因此,在头破血流之后,一觉醒来,我们的梦,应该说是我们当初的梦吧,被打得支离破碎。于是,我们重新编梦:有的梦变蝴蝶,如庄周;有的梦断江海,如屈原;有的梦游高山,如李白;有的梦落青楼,如杜牧;更有的梦入神魔鬼怪,如蒲松龄---无论怎样,他们总算找到了一种自我解脱的方式。
如此,这时候的梦,应属于第二境界的梦吧,在梦中,我们学会了适应,或说坦然,或是解脱。
道梦,渐趋平淡。
然而,如果说这个梦属于解脱,属于第二境界的“道梦”的话,那么,我们的人生还没有跳出“有我”这个圈,因为,我们无奈。真正至高境界的梦应属于“无梦”——一切空灵。
我们行走于尘世之中,但我无尘世,尘世亦无我,佛家称之曰“空”,色空。有梦之人说:“菩提本是树,明镜亦是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而无梦之人却说:“菩提不是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两相之下,谁色谁空,一目了然。因此,空者参悟了,是为六世慧祖。
还曾听说这样一个故事:印度有一信徒去拜见佛祖,为了表达虔诚,便带了两个花瓶去。当他走进殿堂时,忽听见殿堂上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放下!”信徒听了一惊,望望自己,然后赶忙将带来的花瓶放下。然而,当他正想参拜时,这雄浑的声音又传来了:“放下!”信徒听了又赶忙望望自己,心想:可能是自己手中还拿着念珠吧。于是赶忙又将念珠放下,再作参拜。谁料,殿堂还是不断地传来“放下,放下”的声音,信徒茫然了,不知所措。此时,佛祖开口了:“放下你的心!”信徒终于被点化了,最后也成了佛。
对,放下你的心,超然物外,才能做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记得苏子在《赤壁赋》中说过这样一句话:“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成声,目遇之而成色。”我总觉得,这一“得”一“遇”,恰恰是苏子坦然中的一份无奈,一种思想上的矛盾和复杂,未能无声,未能无色。而与之相反的范文正公,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谓一语道破了人生空灵的至高境界。
其实,人生于世,无色即空,万物皆空,即成境界。我们不能为世俗、名利所困,我们应该潇洒走一回。说到这方面,孔子是有心得的:圣人早年周游列国,为“仁”奔波劳碌,可谓累矣!而当他站在川上望着远逝的流水时,不得不叹道:“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终因水而悟道:吾六十随心所欲,不逾矩。好个“随心所欲,不逾矩”,这就是人生的至境,是为“无梦”之境。
不错,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变庄周,我们所悟无非四个字:天人合一。物我皆境,亦物我皆空。当罗马大帝将双手放在棺材上时,他感慨良多地对他的子民说:“你们看看,恺撒大帝带走了一些什么。”是的,名利于我们,一转眼便随风;荣辱于我们,一转身万事空,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佛梦,归于空啊!
浮生真如梦!
浮生有三梦:蒋捷少年听雨于歌楼,中年听雨于舟中,晚年听雨于僧庐,不正道出了人生三梦——儒、道、释吗?
浮生有三梦:如儒,很浓;如道,渐淡;如佛,归空。
如此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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