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次招新面试上。聂云海怎么也不会想到，不断向自己提问的这个乖巧可爱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生，竟然就是外联部的部长。而那次面试，聂云海也给林小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聂云海便成为了外联部的一员；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便有了无法捋清的爱恋。

（一）

“你真的很厉害哟，不枉费我当时看中你，让你进到外联部来。若不是你做了这个如此完美的方案，我估计我们不会这么轻松就拿下这五万块钱的赞助。”林小璐笑容满面地望着聂云海。聂云海好高，一米八三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三的林小璐真的需要仰视他。

“这话说得好，你是真的在夸奖我的工作能力呢，还是间接说你自己独具慧眼，选出了我呀。”聂云海故意弯下腰来，直直地盯住林小璐，眼神中透出一股邪气，似笑非笑。

“那当然是说我自己很有眼光啦，我这么厉害的。”林小璐装出一副即骄傲，又很不屑的样子。

“你这个自恋狂人。”说罢，聂云海轻轻地在林小璐额头敲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着。

这个动作聂云海做得那样自然，却再次敲乱了林小璐的心绪。

相处的这三个月时间，林小璐愈发觉得聂云海身上有太多闪光。他的智慧，他的干练，还有他工作时那一股认真的劲头。林小璐欣赏他。最让林小璐倾心的是，聂云海并不像其他用心工作的男生那般，只追工作不修边幅。聂云海不仅注重自己的衣装，而且气质非凡。每次同聂云海一起出校拉赞助的时候，总会有许多目光注视着聂云海，有时，林小璐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眼神里强烈的嫉妒。

林小璐已然被聂云海吸引住了，可聂云海仍全然不知。林小璐亦丝毫不表现出来，太纠结。隐藏多痛苦，林小璐只能更加高傲，以此掩饰自己早已折服的心。

“还在想什么呢，自恋狂人。快点走啦，再晚可赶不上公车了，打车的钱又不给报销，那多亏呀。”聂云海转过身来，原地不动地等着心不在焉的林小璐。“腿短就是麻烦呀，走个路都这么慢，我算是服你了。”

“高就了不起呀。知道‘傻大个’这个词怎么来的不，那就是先人预见了你的存在，专门为你准备的。走得快就了不起啦，什么叫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明白吗，用不用我解释给你听呀。”林小璐一脸得意地盯着聂云海，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才不想同你这个小女子争论。人家孔子都说了，你呀，很难养。”

“太过分了！我打你！”说着，林小璐快步跑到聂云海面前，扬起手就佯装要打聂云海。

“咦，公交车来了，快！”看着公交车从身旁经过，聂云海顺势抓住林小璐的手腕，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冲到了站台，在公交车开走之前挤了上去。

“还好赶上了，差点就因为你这个小短腿误了大事。”

“哼！不是自称腿长的吗，赶不上公车你可以跑回去呀。”

“哈哈，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小短腿啦。”

“你！”林小璐气急败坏，抬起脚朝着聂云海的脚狠狠踩下。不料司机师傅不配合，一个急转弯，已有一只脚离地的林小璐自然是站不稳，她的手亦没有拉紧把手，眼看就要与车门有一个非常亲密的接触，却发现自己的腰已被人紧紧环住。

心跳猛然加速，林小璐的脸颊顿时涂上了两团绯红，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已驻扎在聂云海的怀中。一向镇定的林小璐，眼神竟也开始慌张。

“喂，你怎么啦？看你的样子，脸都红成这样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哈哈哈哈。”聂云海小声地说道，却极其张扬地笑着。

“谁喜欢你啦，少臭美！”林小璐赶快推开了聂云海。

“我可说真的喔，你知道我所有的那些事情，可别像其他小女生那样，你千万不能喜欢我呀。”

“都说了不喜欢你的，你少臭美了。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林小璐也不会喜欢你！”

“别这样嘛，怎么就生气了呢。你喜欢我就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呢。说嘛说嘛。”

看到聂云海这样得意，林小璐实在无话反驳。再说一次不喜欢，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喜欢。因为她知晓聂云海感情方面的所有事情，她又怎么能够喜欢。

（二）

一个月以前，部门例会结束后，聂云海喊住林小璐，“你可不可以陪我喝酒？”

“陪你喝酒倒是没什么哈，但是我酒量不好哟。而且，你是遇到什么事情啦，居然会想起要喝酒。”林小璐疑惑地看着聂云海。可聂云海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埋着头往前走，林小璐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

在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许多啤酒后，林小璐跟着聂云海走到了一处工地，当时已是晚上九点，工地上不见半个人影。聂云海随地而坐，林小璐只得坐在他身边。

喝掉两罐啤酒之后，聂云海竟然开始轻轻啜泣。林小璐太惊讶，赶忙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事竟能让你落泪？”

“他走了，他要走了...”聂云海哽咽道，声音中透出无限的忧伤与绝望。

“谁？谁要走了？”

“小璐，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是...我喜欢的是男子。”聂云海喃喃地说着。

“哦。”听了聂云海的话语，林小璐相当惊异。但是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聂云海，林小璐只得强忍情绪，淡淡地回答。

“你难道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是很平常的事嘛。虽然我自己不是，但不代表我不能接受别人同性恋呀。”林小璐轻描淡写地说着。

“你果然与众不同。”

“你刚才说，他要走了？”

“是呀，他要出国了。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前不久他突然对我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他需要正常的生活，他要跟我分手。正常的生活，什么才叫正常的生活？同性恋又怎么样，我又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也没有伤害其他人，我有什么错。凭什么他要正常的生活，就这样决绝地把我抛弃！他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聂云海一边说着，身体一边因剧烈抽搐而不停摇晃。无法自制的他，又一口气喝掉了一罐啤酒。

“别这样好不好？再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第一次知晓全才的聂云海也有无助的时候，林小璐有些心疼。

“其实我不怪他的。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下去，我跟他不会有任何结果。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不被大多数人认可。就是我父母知道了，肯定也不能够理解我。所以分手也好。但是他要走了，他要出国了，我以后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好舍不得。小璐，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聂云海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林小璐看不见聂云海流出了多少眼泪，但是她看见，他的裤子已被泪水浸湿，晕开一大片。聂云海与那个男子之间的爱恋，林小璐无法懂得，因为她不恋同性所以她不知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可是她懂得，那是会纠缠一生的疼痛。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轻轻拍着聂云海的肩膀，林小璐小声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他。不然我真的好怕以后都见不到他了。既然他想要所谓的正常生活，那我就满足他。小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同他道别，你装成我的女朋友好不好。”说罢，聂云海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注视着林小璐。

这一次，轮到林小璐低下头了。她此刻的心里有些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小璐，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够相信谁了，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我。”

片刻，林小璐微笑着说道，“那好，我帮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受。”

这番话，令聂云海太感动，他一把搂住了林小璐。“小璐，你真的真的太好了，我爱你。”

“算啦，你会爱我？”

短短几秒，聂云海竟破涕为笑。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理智的聂云海，林小璐感觉太不真实。尤其当聂云海告诉林小璐，自己爱着一个男子时，林小璐顿觉心里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了。不是因为聂云海爱恋的是一个男子，仅仅因为聂云海有爱恋的人了。

（三）

“林小璐，你等等我呀，怎么突然就走得这么快了喔。你是在跑吗？”聂云海一路小跑着追赶已走得老远的林小璐。“你怎么这么奇怪呀，人家陈欣也只是随口问问我们感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嘛，你倒好，说了个‘一般’之后，就拼命往前走。人家的话都还没说完呢。”赶上了林小璐，聂云海不免有些责备。

“什么呀，还怪我呢，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陈欣，她可是出了名的喜欢问东问西呀。要是被她那样一直问下去，我们非迟到不可。”林小璐不悦地说着，同时还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看嘛，都九点四十了，约好十点见面。要是我们迟到了，张总一个不高兴，谁给我们赞助呢？他可是我们赞助的主力军呀。”

“好，你有理行了吧。”

“别说的这么不情愿呀，我本来就是对的。”

“但是，下次别人再问我们感情怎么样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别那么气愤地说‘一般’嘛，你应该很高兴地说‘很好呀’，不然人家会以为我对你不好呢。”看着面带愠色的林小璐，聂云海小心翼翼地说道。

“难道你觉得你对我很好吗？”林小璐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向前走。

“那你说说，我是哪里对你不好了呀。你说的所有事情，我都放在心上，每一个细节我都照顾到了。难道是不够体贴你吗，还是给你的宠爱不够呀。所有朋友可都说了，我是个相当合格的男朋友耶。就连你的前男友都放话了，你跟我在一起，他甘心认输。”

“你...算了，不想跟你争。走快点呀！”望了一眼满脸得意的聂云海，林小璐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心里的苦，只有自己尝到。作为报答，聂云海的确对林小璐很好，因为林小璐的存在，聂云海不用整天拒绝那些向自己示好的女生，亦让他爱恋的那个男生相信，他们都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可是，林小璐清清楚楚地明白，聂云海能给她，她所需要的一切，却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她最最渴望的爱情。

林小璐不由得想到了上学期期末时，自己去看望过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那是个恋爱经验极其丰富的女生。林小璐告诉李梦婷，自己似乎是恋上了一个喜欢男子的男子。在分析所有事情之后，李梦婷做出最后结论，林小璐已是无药可救地恋上了那男子。李梦婷好惋惜，林小璐更无奈。这段感情不可能开花结果，林小璐仅是飞蛾扑火，明知前途绝路，却依然奋不顾身。在了解聂云海性格之后，李梦婷更是劝解林小璐，这是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男子，他亦很自卑，所以他要竭力展示自己，全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寻求更多赞赏，得到更多目光，赚取他想要的安全感。即使他不恋男子，他爱你，你在他心目中也永远不会很重要。他不了解女子，而你不了解他。所以，你永远成为不了他想要的样子。

想到这里，林小璐惆怅得重重叹息，蓦地收住了脚步。

“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走了，还叹气呢？”

深深地望了聂云海一眼，林小璐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我如此丰满，而你这样骨感呢？”

“想什么呢，快走吧，不然可真的就迟到啦。”

回校的公交车上，林小璐一言不发。

“小璐，怎么觉得你有点不高兴呢？我们不是已经成功拿到这个赞助了吗？”

“我没有不高兴。”

“都这样了还说没有呀！好歹我们也认识一个多学期了，我会不清楚你的性格？要是换做平时，拿到这么大一个赞助，你早就高兴得飞起来啦。今天却这样平静，很显然不对劲嘛。”

“我真没什么。”林小璐看也没看聂云海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窗外。

“喂，我可是你男朋友耶，有什么不开心是不能告诉我的？”第一次遭遇林小璐如此冷淡的态度，聂云海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男朋友啦？别忘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一切都是假的！”

听到林小璐微微哽咽的声音，聂云海沉默了。半晌，他终于说道：“小璐，我们都走到了今天，你难道还仅仅以为，你只是我用来拒绝其他女生的借口吗？”

“难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甚至不敢相信。你应该明白，我比你还迷茫。这是种太陌生的感情，对于我而言。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只会深深地恋着他，我不会对任何女生动心。但是和你一起，太复杂。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一下子涌进我的心里，我分辨不清了。”

林小璐缓缓地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聂云海。而聂云海亦迎上了林小璐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相视无语。

片刻，聂云海霎地抱住林小璐，“小璐，相信我，我一定能够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

轻轻地靠着聂云海，林小璐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似乎在说，小璐，我可以给你一个很稳定的未来。

这样安心，林小璐亦紧紧拥住聂云海。

（四）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聂云海，林小璐强忍泪滴。一切已走到尽头，林小璐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改变。那曾经紧紧抱住的幸福，终如手心的流沙，无论多用力地握着，都不能阻止它悄悄溜掉。

攥紧手心，林小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不用这样吧，其实也没什么嘛。明明就是我被甩耶，你不要一副比我还委屈的表情嘛。”

抬头望了一眼林小璐，聂云海把头埋得更低了。“小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感情的事情，又怎么能说得清。我们曾那么快乐地在一起过，可你终爱不上我，这也不是你的错呀。你也给了我那么多，有关心，有照顾。给不了爱情又算什么。”林小璐故作轻松地说着，笑容不自然地挂在唇边。

“小璐...”

“好啦好啦，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只是分手而已嘛，又不是2012.反正大家还是朋友，你还是要经常请我吃饭哈。其实我也觉得我们比较适合当朋友的，你做我男朋友一点都不好，我都不忍心欺负你的。”

聂云海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林小璐。

“干什么呀，什么烂表情。都说了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还是朋友哈。”说罢，林小璐起身走到聂云海身旁，“快走嘛，我们去看电影呀。”

这一次，林小璐真的掩饰的很好，聂云海真的相信她没有伤心。聂云海满心轻松地起身去付钱，没有看见林小璐失控的眼泪，滴落在满满的咖啡杯里。

同往常一样，林小璐让聂云海给她买了个大大的冰淇淋，林小璐依然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甜甜地笑着。聂云海痴痴地看着身边如此可爱的林小璐，不禁说道：“其实真的好舍不得。小璐，你真的真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爱不上你。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欢你。你的一切都那样吸引我。你会很认真很努力地工作，你很有能力，总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无论多难的赞助，你总能想到办法拿到。还有，平时你这样活泼，和你在一起，随时都能很开心。”说罢，聂云海转过身去，满脸微笑地看着林小璐。

而林小璐则直直地注视前方，不去看聂云海的脸。因为林小璐口中的冰淇淋，已经变成了咸咸的味道。

感觉林小璐对自己的话语毫无反应，只是在自顾自地专心吃冰淇淋，聂云海又继续说道：“我想清楚了，一直以来我总是在劝说别人要面对自己，或者指责别人不能面对自己。其实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我也是一味地逃避，一味地伤害你。遇到你之前，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但是现在有了你，你如此真实地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愿意，为了你而改变。这样好了，小璐，你跟彭老师关系好，你帮我约她嘛，请她对我进行心理治疗，你说好不好？”

林小璐愣在原地，任由冰淇淋缓缓融化。糖水顺着林小璐的手指慢慢流下。

“小傻瓜，怎么啦，冰淇淋都化了。”聂云海笑笑地轻轻拍了拍林小璐的额头。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要我去找彭老师，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接受心理治疗？”实在太难以置信，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聂云海居然会为了自己，接受心理治疗，林小璐回不过神来。

“真的呀。本来是觉得我们应该分手，但是看到这样的你，真的好舍不得。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内疚，才故意装作开心的。其实你的心里，比谁都要难过。错过了你，也许我只是错过了一段感情，可万一是一生呢？那太冒险了，我不敢尝试。所以，我愿意接受心理治疗，我要我们在一起。”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又开始的极悲，转化为此时的极喜，林小璐喜极而泣，聂云海则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这样的爱恋，犹如一部没有剧本的电影，全凭演员自由发挥，谁又知晓能有怎样的结局？

还好他们都不关心结局，因为他们是这样努力地想要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