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要去遥远的地方求学,临走前一天,多日晴朗的天空濛起了小雨,细如丝,触似绸,不可及,轻柔地无法形容。滋润在内心,似乎要煽情或者迎和一种淡淡的离愁。我知道,儿子需要坚强,我也是。我从来不表露这种情愫。这种似乎伤人伤已的事,于我,是可以承受得起。而儿子,似乎有些分心。尤其对于远行的人,大可不必。然而,儿子同样心细地要命,敏感地不行,他问我,反复地问过数次:“妈,天下雨,你说预示着什么?”“天下雨,怎么啦?太正常了。”“春雨贵如油,这几天这么干旱的,早都应该下了”这后面的两句是我的回答。我几乎想说毛泽东的那句名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又想做为娘,这不合适吧,才收住了口。可他还是问,我没办法了,只得说“你要走了,天不舍,要留你嘛。”他便不再追问。
春天就在这样的心情中开始了一种悸痛,细雨时有时无地飘着,好像没有终止的姿势。儿子要走的前晚,我按时睡眠。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如同正常的睡前一样说:“没事了我先睡了,我要早起的,你不用操心,也早点睡吧。”当然说睡我也就睡着了,凌晨一点半的时间被我看成六点过五分而惊起一次,随后就无数次地惊起,至少不下于五、六次。我似乎不愿意放心地睡着,比如定个时间响铃什么的;我似乎更愿意这样不断地开灯关灯看时间一分五分十分钟半小时地经过;我愿意这些时间是我的,被我看着走过,而没有在我的失忆中溜走。当然,当我觉得不能不起来叫醒在假期中迟睡晚起的儿子时,他也起床了。我们就出发了。正常的没有意外,就像去一趟超市,购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一样自然。
初春的早晨是清冷的,仿佛有细雨在飘,似有似无的,没有重量,却好像有质量。人的感觉有时很迟钝,正如有时很灵敏。路面湿湿的,不足以有流水,仿佛有水洒过,潮湿的感觉,一切仿佛都有了潮湿的感觉,包括味道。我们步履匆匆去赶车,好在一切很顺利,似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过。我示意儿子下车来,要告诉他不要坐在临窗的位子,这个位置相对不安全(于我,偏喜欢临窗的位子,既可以看风景,又避免上车的人打扰。至于不安全,我不信。如果不安全,哪里都一样)。儿子下车来,微笑着脸,却有眼泪在脸上。我相信一个没有睡醒的人,本来视力就不好的人,经冷空气的刺激,难免会有这样的表现。我试图用手擦去,他拒绝了。儿子大了,拒绝母亲的亲近很正常(我常常觉得儿子的一切举动都是差不多正常,至少是可以试着理解以及接受的)。
车子很快很准时就启动了,我看着临车窗的儿子没有很显然回头望我最后一眼,只是随意偏了一下头,没有看到我,也没有挥手道别。车子不带感情,甚至无情绝然地走了,我开始无言,同时泪水奔流而下,和春天的细雨有了天壤之别。当然,清冷的细雨仍然似有似无,我没有感觉到。回到家的感觉更空荡。我去他的房间看了看,没有收拾他的任何一物,这样的脏乱持续了几天。当然,我依然开窗通风,交换了清新的空气,让内面的任何一物能吸收到新鲜的氧气而生机勃勃。而实质没有任何一物需要氧气,我只是习惯了。我的身体轻飘飘没有质量也没有重量。我依然要去上班,如他依然要上学一样。
接近中午的时候,天气好转一些,有些太阳的光芒,有了温暖的感觉。我不断地收到儿子的短信,也不断地回着短信。其中酸甜尽知。人多车挤,皮箱的拉杆坏掉,也与装的东西太多太重有关。他不得不求助他的堂兄,我支持。我觉得锻炼一个人的能力,靠自食其力固然很重要,必要时求救也是方法之一。我从《读者》看到一文,说到一位父亲教育儿子的事情。因为父亲的难题,儿子最终无力解决。父亲告诉儿子:“你没有求助于我。要记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的能力能够达到的,必要时你可以求助于任何可能的帮助(原话未必如此,大意确切)。”当然,这其中,儿子回短信说他临走之时的伤。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平时是什么都看穿看透而且没有爱心缺少耐心的样子,对于这个家从不流露过分的依恋,包括我在内。他却依然有如我一样的伤。我知道,从此无论如何,他距离我们的距离,在地理上不会接近。我只能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告诉他:“……分手以后是经常的事,我们都要学会坚强。”
一个人远行的辛苦,不是文字写出来的轻松。他毕竟是孩子,毕竟外出的机会少,出门后又是不吃不喝的,怕上厕所,我劝说不听,固执自行。而他说也是在不断的挑战自己,我非常同意,并祝他不断的“挑战成功!”。我只能给他精神的力量,盼着路途的终点,同时却轻松地告诉他:“权当你一人旅行,不妨享受一下独自出行的自由”。临走之前,我给他及同样要外出的孩子们讲过周国平的一篇文章,是关于旅行伙伴的说法。大意是说,最好的旅程是有一个知心伙伴,有时不必多言,便彼此心知肚明;最差的是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同伴,让人烦恼却无言以对;实在不行,那就和自己旅行吧。那份随意和自由,也是难得的一种享受。网络的名言太多,我只记住了一句:“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我宁愿选择前者。我就是前者。我希望儿子也是。也可以不是。对于他,什么存在都是我可以接受的,这与我先前的心境大有不同。
时间就在我的枕边静静地漫过,我时刻等着儿子的短信或电话,依然按时睡觉按时醒来,却没有他的消息。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他也睡着没起来吗?吵不吵?闹不闹?上厕所人多吗?其它的我不去想像。在不同的时间我发了二个短信,打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消息。我开始乏困了,起来了又趟下,把qq农场的菜、动物都安顿好,依然没有消息,依然无力开始早晨的日常活动,时间就依然在漫过,安静地不需要说明。第二次的电话是他挂的,我来了点精神,很像用了速效(我不知道有这种速效药,或者所有的这类药都是速效的,我很无知的)兴奋剂似的起效,随后就有短信报上平安:都好着,依然安然行在路上。全国每天在路上的行人何其多?牵肠挂肚何其多?而我的乏力烟消云散,精神好地甚至有点兴奋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下了雨的天有点冷,开始夹杂了雪花。那些飘扬的雪花,在接物的一瞬间化为乌有,只清凉的感觉,淡淡的,仿佛眼泪,有重量,有质感,有温度。那种舞动像是一首诗,一首无言的诗,述说着一场心事。可以来自于久远的温暖,可以来自于亲近的离愁。有时会在看似温暖的若隐若显的阳光下舞动着鹅毛般的模样,潇洒地让人嫉妒。而那些光线好像穿透看不见的云层透过玻璃窗投下的实物的阴影,证明着阳光的确实存在。室外隐隐的凉风,给人初暖乍寒的感觉。满视野随意的雪花,毫无理由毫无目的,表达着不忍述说的心境。我目不转睛,想让雪花落在我的瞳仁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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