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假期就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平常看似相熟的同事第一天上班见面总要问一句“在哪儿过年啊”。这答案,在答和不答之间,已经知道这同事也不过是“看似相熟”罢了。因为过年的家已不在,容你过年的家,实在已经没有可供选择的了。
在哪儿过年啊?还能在哪儿过年啊?在哪儿过年有什么不同吗?或者说又过了一年吗?
过年当然是要在家里过的。可哪儿是家啊?是那排快要坍塌了的房子吗?是那座冰冷了几十年的土灶吗?是那窝也许还在房檐下的燕子吗?还是那群见面后除了寒暄外真的再也没了多少共同语言的少年伙伴?而没有了欢声笑语的人的家还算是家吗?那个真正的家真的已经不在了。
换个角度说,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母亲从来就不承认这里是家。因为这里只是一格钢筋混凝土围成的鸽子窝。一晃母亲在这个鸽子窝里也住了二十年了,自己也在这里住了半辈子了,可还是会常常说起回家的话题,尤其是每当过年的时候。这里没有那个庭院深深的院落,没有草飞莺唱的浓浓绿意,没有鸡飞狗跳的家的元素,更没有不假思索就可以脱口而出的浓浓乡音,缺少了这些家必备的元素,即使勉强算作家,也该是不完整的吧。
还好,初三妹子一家就来给母亲拜年来了。算起来,他们这次全家出动,该是有史以来的第二次。尽管晚辈们早已不再是嬉闹顽皮的年纪,可人多了,总算让不热闹的节日气氛热闹了一些。而且姑爷还郑重其事的坚持给母亲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倒让我们这些做亲儿女的有些惭愧。
接过一袋袋过年的礼物,推来让去几张压岁钱,接下来是闹哄哄的电视联欢会,再接下来是纯粹为消磨时光的扑克牌。一切好像都没太多兴趣,一切其实也都该是这样的。
他们一家子这次借了车来,先是回了老家,从老家直接到这里来的,因此也带了些老家的消息。娘儿们说起老家的一些人事,无非是谁谁又死了,谁谁又瘫了,说的都是老人的事,顶多就是谁的儿子又买了一个媳妇,或者谁的儿子买来的媳妇又跑掉了。似乎也没有多少值得快乐或骄傲的。
压轴的节目当然是做饭。妻和妹子负责按照新式炒菜法安排一桌子碗碟,我则在母亲监督下坚持按老家的传统来一锅猪肉粉条豆腐。然后是饺子馒头或米饭,各需所需。如果说有什么高[chao]的话,就是打开的一瓶酒里刚好有奖品,奖品是一瓶一模一样的一瓶酒,这等于这瓶没花钱。可儿子仔细一看,却发现已经超过了兑奖的日期。不管怎样,酒还是灌进了几个并不怎么有瘾的胃囊里去,些似乎也没多少更多的趣味。
临近收摊,妹子捣腾出来带来的几兜子东西,有六个超大号的粽子,有十几个超大号的烧饼,还有一盘子绝对农家的拆骨肉。粽子是三妗子包的,特意送给母亲的。母亲也确对粽子有兴趣。微波炉热的稀软,都露出了里面红红的大枣,母亲分给我一半,两个人分着吃完了,母亲只说撑得慌。
拆骨肉应该绝对是绿色的,因为据说这头猪是大哥他们四家合伙养着,到年关亲自杀的,每家分了一块。这是几年来过年最大的奢侈了。大嫂舍得拿这么多送来,还真不容易。只是连日来饭桌上的肉食不断,这盘看起来并不诱人的肉,还那样端端正正的放在那里,并没减少多少。
烧饼是大哥的姑爷自己打的,这种烧饼肯定有地方特色:刚出炉还算酥脆,时间一长就跟牛筋似的。如果是市场上论个卖的,为状门面,就做的个体较薄,勉强还吃的下去。如果是家里自己做的,个体就很大很厚,吃起来就更难些。这东西放在桌子上,被分开了,除了表面的一层芝麻被扣了吃掉外,还真没人吃去多少。
住两晚上,吃八顿饭,年就这样过着,不冷不热。粽子被母亲消灭完了,拆骨肉被妻做成饺子馅吃了,剩下几个没了芝麻的烧饼,孤零零的摆在案头,恐怕不久就会变成垃圾筐的一份子了。可有一次,吃完饭收拾饭桌时,母亲拿起一块没了芝麻的烧饼用剪刀一点点铰碎了吃。引逗的我也拿起来跟着克服,于是手牙并用,努力撕碎一小块,舌头和吐沫混合,努力融化着,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慢慢的品味一下,硬硬的,咸咸的,似乎还真有一种小时候的感觉。两个人的样子被妻看见,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这难得的一笑,确乎是该记录一下的。
笑声过后,还在回味这舌尖的感觉,然而更加淡了。就如同那过去了年华,回不去了的家。真的还能找到那年华和那家吗?年华似流云,匆匆划过额头。回首之时,人已不在那里。纵然回首将它打开,上面也早已布满尘埃。搓着这细软的灰尘,如一丝柔软的时光,永不再来。
妹子一家要走了,看着汽车碾过厚重的冰雪,留下两轮深刻的齿印。如同碾过我的心,把过往甩得远远的。人生有太多的过往,总要丢弃,尽管很无奈。就如同那过去了的年味。
于木鱼宅
2010-2-2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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