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我和儿子怀着与往年一样的心情去给母亲上坟。
鲜花和草莓是从重庆回来就一直带着的。素色的鲜花和大红的草莓,给母亲坟添了些许生气。再过几月,母亲就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这十年的光阴,就像母亲坟面前的列车,若一阵风,握不住,空追望。
每年的今天,龙潭坝子似乎都一样阴郁着脸。远远近近的田垄,有轻烟缭绕;山边地角的新坟旧塚,从上午起就有时断时续的鞭炮,三三两两的乡亲,提了祭祀用的酒肉和香纸等,给已故的亲人送年夜饭;稍远处的古樟树群,依然一派浓重的青黛,她无语诉说的霸气却每一张叶片都透着凝重,这除夕的原野,祭祀的凝重。我喜欢这样的氛围,这个恰能表达我心情的氛围,其实是我一年中不止一次的遥远期盼。
离开母亲坟,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县城。父亲早把年夜饭准备好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是他入冬以来朝思暮想的精心策划。在院子里放过鞭炮,下午三点过,一家人就这样在热烈的祝福中,拉开了年夜饭的架势。
客厅里的电视通常为了制造年气氛,是不用关掉的。我正对了电视而坐。一个地方台,正播放节前的一场晚会。正吃着笑着祝福着,画面上出现了毛阿敏的节目。她刚一出场,父亲便一片褒扬与赞赏,我们也都附和着父亲。而当毛阿敏唱第二首曲子时,我心里突然一沉。《天之大》!这是毛阿敏唱给妈妈的歌。“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暇;天之涯,记得你用心传话……”用她高亢凄婉的气韵倾吐出来,而原本矜持的毛阿敏,在歌声高[chao]处,竟然热泪满颊。自然,我的心一阵阵哽噎。手头的筷子,也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同样被感动的亲人,不小心把话题说到了母亲,说到了十多年前我没能回家过年的漂泊。也正是除夕下午的这个时候,这个一家人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一个人背开大家,到僻静的后阳沟偷偷地哭我,哭她儿子的漂泊。——才一想起,那热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我赶忙转过头,生怕被父亲看见。可越想压抑,泪越发奔涌。趁老爸没在意,我假装添饭,便跑到过道巷子。再也压抑不住,如火山迸发,我出声地哭了起来,一串串热泪,掉进胸前的年饭碗。
弟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过来悄声劝我。哪里忍得住,这开了闸的洪流。我找了个借口,隔着门告诉父亲说我车子把别人的路挡住了,便一溜烟跑出了家门。任心头一阵阵地疼痛。
小城的各处,这个时候都是鞭炮不断的时间,是家家户户举杯祝福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否惊动了老父亲。耳边却一直是毛阿敏的《天之大》。“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暇!”这回肠荡气,高亢而凄婉的气韵倾吐,那旋律的一起一落,都是发自歌者的肺腑,不然,何以能够如此感人。
这剜心割肺的旋律,与满城热烈的鞭炮,这冰与火的交融,在我胸中,有若千军万马捣腾一般难受。
这个除夕,我与母亲一起,在毛阿敏动情的歌声中,痛着,泪着,幸福着!
妈妈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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