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红尘有你一叶飘梦

发表于-2010年02月23日 中午2:13评论-0条

东,一个大型企业的基层领导,工资并不很高的他但事情却多。近段因公司业务有了新的调整,所以常在办公室一忙就到深夜。今天是二00六年秋季的第二个星期天,上午去总局开了一个上午的会,下午回到家倒头就睡,直到朦胧中觉得肚子饿了他才醒来。下床来到窗前,窗外翠生生的紫藤叶在这傍晚的微风中簌簌作响,凄凄暗暗的天空让只有一个人在家的东由生出不安与孤独,他的心一下颤痛。马上转身出了门,劲直走进了自家楼下的小餐馆。大约四十分钟后从餐馆出来,他开始走向城南,今晚他要好好散散步。其实晚饭后散步是东以前从不间断的习惯,但近来或是因工作太累原因,他总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无精打采,夜间还时有失眠多梦,所以近半月连饭后散步的习惯也放弃了。

十多分钟后,他慢悠悠来到了新宾路口,一个九十度右转,早秋的夜风从笔直的新宾路迎面吹来,全身立感清凉,不由地放眼望去,立刻加快脚步向新宾路走去,此时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几个月没再见过的人,一个他每天都想念的人。他要去见见她,尽管他明白这所谓的见只能是隔着宽宽的马路眺望一下她家的窗户,但这对他已足够了。看了一下表,七点二十分,此时或许还能在窗户里看到她的身影,因她傍晚有倚窗的习惯。想到这,东更是加快了脚步。

依芸,一个并不很美但可爱,文静善良的女子。她性格温柔,思想完美,长相清秀,气质文雅。而最打动东与让东难忘的是她纯美的内心与她那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东的心中她有如一片白云那么纯洁,似一点星光那样宁静。依芸是东在二00四年一次偶然中认识的,当时依芸刚搬来这座城市,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第一次见到依芸,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逸然恬淡的气质,善良的性格,加上她有如含苞待放的浅浅一笑,使得东如沐春风,赏心悦目。在接下来的日子,东给了依芸很多的帮助与关爱,当然东这么做并没别的想法,虽然他那样欣赏依芸,特喜欢依芸。但他知道她是一个有家,且幸福着的女人,他只是从内心上想帮她,什么都愿意,而无需从她那得到什么。而依芸本人更是一个重情负责的女子,尽管她把自己的婚姻总结成一个字——“错”。她常认为自己的婚姻就象一个学生在考卷上做错的题,直到交给了老师才知道错了,但是再也不可能把这卷子拿回来改过。依芸自有了孩子,她就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那个家,这纸婚姻不曾想过再要涂改。

很快,东来到了那栋熟悉的高楼对面,抬头望去,窗户里正亮着灯,惊喜的是依芸正静静地立在窗前,依旧是清瘦白晰的脸蛋,依旧长发披肩。而细看头发却是湿湿的,几束流海贴在额头上,脸色特显苍白。或许她刚洗过澡,东这样想着。依芸正直视着东,沉静而安详,不染一丝尘俗,这就是依芸,与众不同的依芸。东的心情开始凝重,他多想听听她的声音,多想为她擦干湿润的乌发啊!这个身体虚弱而不会照顾自已的女人,这样可会感冒的!可是他能为这个心爱的女人做什么?现在是什么也不能。想到这泪水已涌进了他的眼眶,手摸出了腰间的手机,低头调出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就那么一秒,再抬起头来,依芸已隐进了窗内。电话拨通,一次又一次,可都无人接听。久久地,他就那样久久地立在马路边,注视着那个飘出亮光的窗户。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小雨,天地间此时已静寂无声,只有那淅沥沥的微雨,隐在东模糊的视线深处,无边无际又无休无止……。

不知自己是如何往回走的,就在东走到五楼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时,他下意识地往身后楼道一看,依芸正静静地站在四楼上五楼的楼道转弯处,他先是一惊,再就是喜。

“依芸,你来了,你怎么不早叫我呢,刚才一路跟着我过来的吗?”东一边迎下楼道一边说着。

她身穿红色的旗袍,这是东第一次看依芸穿旗袍,这衣服要套在别的女人身上说不定会很难看,但今晚依芸穿着一样的美,且更显冷艳与高贵。走近,通过楼道的灯光,他却看到了依芸苍白如纸的脸。

“依芸,告诉我你哪不舒服,近些日子你们都好吗?来,还是先到我家去,别凉着。”

依芸摇了摇头,当东正要拉过依芸的手时,她细长而如嫩笋的手指冰凉地从东的手心滑出,一个轻盈的转身快速地下楼而去,东追下去,来到街边,可她早已消失在这凉凉的夜色里。东担心她的安全,拦了辆的一路往她家方向追寻,可终没发现她。

东返回到家,躺在床上,已是半夜,可他眼前尽是依芸的样子,泪水滑落,心好痛。心痛的不是依芸没理他,而是她那苍白虚弱的身子,而是她那让人不安的平静。他想,今夜,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酝酿出这样一个清凉凄丽的夜晚?要多少多少年的时光啊!这个世界才等待到她(他)们的来临……

9。27号续 第二天早上八点,东依旧准时赶到自己的办公室。其实他完全不必要这么准时,因在这里无人管他,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但他习惯了早起,习惯了呆在这个有事做的地方。今天上午要组织开一个会,要把昨天在总局的会议内容再向自已下边职工做一次汇报,且要把一些新的任务分配到人。因要完成的量太高,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有忙的了。查报表,搞结算,处理纠纷,为客户排难,想办法完成任务……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但这样也好,他喜欢这种忙而充实的生活。忙的日子他就连家也少回了,反正妻子出差在外,女儿也在外省上学,回到家只是冷冷的一个人。单位反正也有食堂与自己的宿舍,留在那晚上没事时还可与职工聊聊天。所以,连续几个月来他都是只每到星期六回家搞一次卫生,住上一晚。时间似乎流失得飞快,很快四个月就过去了,但这四个月来有一个人东依旧一天也没曾忘过,那就是依芸。

十一月一个星期五晚上,九点左右,东从办公室忙完出来,当路过“有缘酒家”门外时,东一眼看到了依芸,她朝着东点了点头,并转身往酒店内走去,东跨上台阶再跟进店内,酒店大厅里有三处桌子座有人,却不曾看到依芸,而在靠墙边的桌上一眼认出了那个正在喝酒的男人——岩海。

岩海,依芸的丈夫。一个体形魁梧,内心忠厚的男人。一年前的一个上午,他曾劲直闯进东的办公室,而后东与他两次酒吧对谈。是东的真诚与他在日后言行一至的承诺最终化解了岩海的死结。

此时,看到岩海,东的心强烈一震,静了静后,他才走到岩海面前坐下,而岩海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东的到来,继续着喝酒。

“你好,很久没见,一个人出来喝酒啊?”东小心地打着招呼。

“你不是不会喝的吗?这样会醉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还是没理人,东站起一把夺过岩海手中的酒杯。

“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这样你的妻子多伤心?刚才在门外碰到依芸,是她把我带到这的,你也不看看她现在苍白成什么样了?”

呼的一声,岩海站起,一把抓住东刚才夺杯的手:“你说刚才看到谁了?谁把你带到这来的?”

“依芸,碰到依芸,是她把我带进这来的,难道无意间在大街上碰到有什么不可以?”

岩海松手无力的一屁股坐下,开始哽咽。

“不可能,这不可能,依芸已经在五个月前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已经死去,死去了,你知道吗?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依芸了,永远也不可能了……”

酒杯滑落地面,清脆的响声划破了夜空,一瞬间,东的血液全部凝固了。

“可是,可是刚才明明……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我现在就出去,依芸一定还在门外……”东自言自语着,而泪水早已汹涌而出。

(9。28号续) 他踉跄着走出酒店,可眼前并不见依芸的影子,也看不见闪烁的霓虹灯,看不见满街步履匆匆的行人。因东满眼、满世界有的只是泪水!

整整两天,东就那样无力地躺在家里,夜变得细长细长,任悲伤与惊恐在身体里漫延、吞噬。

三天后的下午,东终于红肿着眼按响了依芸家的门铃。门轻轻开了,开门的是岩海。岩海无声地把东让进门内,进门鞋橱上一双干净的紫红色女式拖鞋显眼的映入东的眼中,东的心一下刺痛。

在沙发上坐下,岩海先开口。

“我知道你会来的”

东说:“很抱歉,来打扰你,我只是,只是想求证那夜……”

“明白,那晚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喝醉。”岩海表情深沉。

这话一出,东的血液再次凝固了,接着,觉得有一股东西直往喉冲,眼睛开始在模糊。

“能告诉我怎么会这样吗?尽管我知道我没理由这么要求。”东尽量掩饰着内心的伤痛,平静地询问。

岩海起身走进了餐厅。此时,东一下抬头,通过对面卧室的门一眼望到了卧室窗外晒挂的米白色棉衣,那是依芸的棉衣,去年还看见她穿过的。东的视线再也无法从那棉衣上移开。

“天冷了,今天我把依芸的棉衣拿出来晒晒。”岩海已端来两杯开水坐在身旁的沙发上,“依芸的身体一直就不好。九年前查出血液不正常,一年前又查出脑血管病变,加上腰椎病。常年打针吃药,所以体质非常差。半年前,她去乡下妈妈家,因淋了大雨,从此就一病不起,五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她静静地走了……其实,我知道,她这样就离开了,不完全是因为那场雨,她太忧郁,是她郁闷到绝望的内心把身体压跨的。”

忽然,东的眼前忆起四个月前的那个夜晚,那个站在窗内头发湿湿的依芸的影子,那个楼梯间穿着有点怪怪红色旗袍的依芸,原来那已不是活着的能说会唱的依芸了啊,怪不得她脸苍白如纸,怪不得她手指那样的冰凉,怪不得一个转身下楼就无影无踪。东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离开岩海家时已近傍晚,下楼后东横穿到马路对面,又站到了那晚站的那个位置,看着对面楼上的窗户,多想依芸能再次现身啊!可是,扭得脖子发酸,看见的只是空荡荡的窗台前银白防盗栏杆反衬出的微微的光。

一路上,想的痛的都是依芸,东知道嫁给岩海的依芸并不开心,曾听依说过她有过一段沉痛的初恋,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她的心都未曾走出那段感情,直到与岩海有了孩子,她才把一切慢慢淡去,脸上才开始又有了笑容。与岩海生活十来年,她不曾交一个朋友,生活中只有丈夫与孩子。十年来,她都把生活的重心全放在了照顾孩子与家庭生活细节上,不但精神生活乏善可陈而且身体也很不好。而岩海从不曾想到她也需要朋友,她也需要倾诉,她也会寂寞。两年前,东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却被岩海深深误会。东为了依芸的幸福,从此隐蔽,依芸也再次平静地把自已裹紧。

可是依芸啊,你怎么可以把自己软禁成了一个圆心,且才短短的一年,你就那样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小去,很快就无影无踪啊!东边走边感伤。

进屋,关了手机,揭开一瓶白酒就往嘴里倒,才吞三口,东已无法控制地大哭起“老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个夺走我生命中最重、最爱的女人?为什么?”

记忆随着泪水一点点流远,一切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

10.1号续 一九六三年十月的夜晚,在c县的一个小镇上,一声男婴的啼哭无力地划过黑夜,东在那个食不裹腹的年代降临了。在之后的三年内,父母又为他增添了一个弟弟与一个妹妹。东与弟妹们在艰苦的日子中一天天成长,而妈妈病吟的声音也一天天增多。就在他八岁那年,妈妈那双漂亮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已经略懂事的东哭得嗓子都失了声。就在那天当看到那么多人要将妈妈抬出家门时,他死活拦着“不要抬走我的妈妈,你们不要抬走我的妈妈啊,我要妈妈就这样睡在家里的,这样我可以天天看着妈妈,这样妈妈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可以不被冻着。”接着他又大喊“爹啊,你快说说吧,要他们别抬走妈妈啊!”此时,两个大人死死把他抱进了屋里,这个八岁的小男孩就那样在泪水与绝望中,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装有妈妈的木盒子被抬远而去……,小小的东就这样失去了他生命中第一个最亲,最重,最爱的女人。

接下来的日子云依旧飘,太阳依旧升起又落下。而东的日子却飘满风雪。没吃过一餐饱食,没穿过一件暖衣,寒冷的冬夜他常梦见妈妈给他送来一双温暖的卡机布面料布鞋。好开心好开心啊,可高兴醒来,摆在床下的依旧是那双冰冷的草鞋。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薄的东出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穿有打着补丁的棉衣,他就望着天上说“妈妈,有点冷,今晚让我梦见你吧。”

十一岁那年,父亲带回了一个阿姨,从此东三兄妹的世界重新有了一个叫“妈妈”的人。父亲与“妈妈”每天清早就挑着杂货去周边的乡村赶集,直到太阳下山集市散了才会回,而可怜的孩子们就那样在家饥肠饿肚地等着。饿得不行了想找吃的,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被锁在了里屋,常常,放学回家的东就会想主意把锁弄开,进去把瓦坛子里的奄菜偷出来分给弟妹与自己吃。而每被回家后的“妈妈”发现,就免不了一顿大骂。十二岁那年,因他不得“妈妈”的喜爱而被分家出来。两升米,十张毛票,一个小铁饭锅,东就这样被分出了家中那只唯一温暖的饭桌。一个才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啊,在那个苦难的年代,就这么双手空空、无依无靠地被置在了天地之间,他开始去队里出工,修水库,踩三合泥,太阳晒在身上麻辣火烧,石灰气更是呛得人出不了气。但东努力的干着,因他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一顿香喷喷的饭菜。“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小小的东开始了自己做生意,即清早在镇上买到面条,再挑到附近的一些乡村去叫卖。每天就那样挑着几十斤的担子一户挨一户,一村挨一村,一乡挨一乡的游走,脚底被硬硬的橡胶草鞋磨掉了厚厚的一层皮,稚嫰的双肩上又红又肿,慢慢居然长出一个厚厚的肉坨。就这样,小小年纪的东挑着破碎的梦想,踩着人生的艰辛在这个贫困的小镇上给人给已留下了凄凉的成长痕迹。

终于,他的苦难被政府重视到,十六岁那年,镇领导把他的名字写在了征兵榜上,东的命运从此改变了。他终于拥有了一张温暖的床,终于拥有了一身黄到脚的新衣服。部队里他努力地学习,四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这片土地,所不同的是,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小而又破烂的小男孩了,展现给人的是一个高大、阳光、乐观的小伙。

(10。11续 )他被安排在了一个国营企业做技术员。

一九八四年秋天的一个中午,东如往常一样来到食堂吃饭,都快一点半了,食堂里只有几人还在静静地吃着。东就选在临门口那个桌面里而坐。饭吃到一半,旁边桌子传过来清脆的bb机传呼声,

“这死丫头,又有事找,你先吃,我回个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

“喂,思思啊,你有事吗?”同样的嗓音从食堂门口公用电话传来。

“又吵架?我说你是怎么搞的?这日子过成这样还不离了算了?”

“好啦,你就是这样,你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了。我现在同学单位,正吃饭,下午来我家再说吧。”电话挂断了。

“只见过劝人劝和的,哪有象你这样劝别人离的呢。”

“两个人相守在一起多幸福,为什么要分手呢?”东低着头轻轻地说。

就因东的这句话,他走进了这个名叫吴姗的漂亮女孩的生活。

此后,吴姗一封封大胆的来信,总让东躲在被窝里看得面红心跳,但自了解到吴姗是一高干的女儿,东自觉到了这种落差,就开始躲避她。而最终在吴姗的执着中,两个年轻人还是恋爱了,从此东如同所有热恋中的轻年一样,整天沉醉在了美妙的幸福与甜蜜之中。

这种甜蜜持续了近两年,八六年那个炎热的下午,吴姗来到东的宿舍。

“我外婆生病了。她老人住在乡下,我请了假要去看看她,可能要十天才能回来。”

“好,外婆生病是应该回去看望,什么时候走,我去车站送你。只是半个月那么久,我真的会很想你。”东有些不舍。

车站,东的心里有了分别的难过,吴姗发现了开始劝慰说:“看你,开心点,我很快就回来的,你等着。”

接下来的十天,东开始适应没有吴姗的日子,这是难熬的十天,终于,十天到了,可是吴姗没有回来,半个月过了,吴姗还是没回来,东去到了吴姗的家里,阿姨表情不开心地说“吴姗其实因亲戚帮忙到省城工作去了,以后,你能忘就忘了她吧,你是个好孩子,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的。”强烈的自尊使东退出了吴姗家。

三个月后,等来了一封从省城寄来的信,得到的消息是吴姗结婚了。说什么那男孩父亲与她父亲是老友,说什么他才更适合她。

东不愿相信这个突来的消息,往事象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播放。

“要是那天我没去在你们单位上班的同学那玩,且留在了你们那食堂吃饭,哈,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你,知道吗?就因当初我打完电话后你的那一句话,我就肯定了你是一个重感情的男人。”这是东在一次请吴姗吃饭时她说的话。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我父亲是什么样的地位,这些,都不影响我们的关系。”这是东在逃避吴姗时她说的话。

“我们以后要学会点节约,我们要用自己挣的钱买房,房子不要太大,但一定要有大阳台,我要在阳台上养很多很多的花。”这是半年前吴姗说的话。

“等我变老了,我也一样要这样躺在你的怀抱,好温暖。”这是在公园玩时吴姗说的。

“你爱上了我啊,你会后悔的,因这辈子啊,到老你都别想再甩掉我了。”…………

这都是吴姗亲口对自己说的话啊,两年来,是多么甜蜜的生活,甜蜜得总做梦都笑出声来,可是,可是怎么可能一夜间这一切都改变了呢?东流着泪无数次这样想。

从此东的心开始生恨,一种没法原谅的恨。

时间已是一年后了,东去临近的一个县城办事,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吴姗的同事,她告知了吴姗所有的一切。一路上的东尽量控制着激动的心情,但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别人投来不解的目光。但吴姗啊你一定能理解的,东这样想。

吴姗,我现在还在原单位上班,我很节约的,只是暂还买不起房,但我以后买房的话一定买有大阳台的。我曾好恨你,可现在好心痛。我什么事都跟你说的,可是你竟隐瞒我那么多啊。比如你其实早就没有了外婆,比如你体检得了不治之病,比如你在省城的医院,在临走之前给我编造一封说在省城上班且结婚的信。而我真是个大笨蛋,在你被死神一点点吞噬之时我却在恨你。沿路东的心滴血哭诉着……

(10。13续)之后的日子,为了不想吴姗,东把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中,对于个人情感,他紧闭心门,所以一直处于冰冻状态。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听亲友的劝说经人介绍与一位同城大他两岁的姑娘结婚了。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十多年过去了,准确的说时间已到二00四年了。四十岁的东已事业稳定。妻子在一外企上班,女儿也就读名校。生活在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中平稳前进着。

二00四年二月二十八号下午,东正在办公室看着新闻,突然电话响起。

“明东啊,郭亦他中午突然心脏病发在医院去世了。你快过我这边来,我们一起去他家。”是战友陈兵打来的电话。

“怎么会这样?这,昨天还不是好好的一个人?”东的心在下沉,再下沉,感觉到冷痛。

“我马上就来。”放下电话,东开车直往城西驰去。

直忙到晚上十点多,东才红肿着眼睛从郭亦家返回。

一路上,东只想一个问题:人到底有什么意义,昨天还好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肉体,明天呢?后天呢?想到这双眼又湿润了。整个人也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车刚拐向新宾路口时,手机又响起,东有点心烦地接通电话。就此时左边路口一小车急速斜穿而来,或许东说着话,或许因今天情绪不好,东没看下右侧就机械地把方向盘急往右打,且一脚踩向制动踏板。

“啊”,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车的右边传来。

忙下车来,夜色下只见一女人挂倒在地,正已慢慢爬起,且边拾着零落在地上的一些药盒。

“没事吗?”东问“怎么不走人行道上去呢?”

“嗯,我是准备要过马路那边去,谁知你一下往这边开?边说边抬起了头来。

而当东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脸时整个呆住了,“吴姗?”几乎是倒吸着气叫了声。

“谁是吴姗,你该不会是撞到人了就认亲吧!”她已提着药站起身来,脸色却有点白,应是刚才吓的。

东还凝神在那。脸型太象了,只是面前的这女子全身线条更柔美,年龄一看也与吴姗的年龄不符。说话的声音也更清脆,尽管她语气中带着不满,但那么的轻柔。

“对不起,我绝无此意,只是,你真的有点象我一个朋友,现在看来认错了,这样吧,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东说。

“你别紧张,刚才的话只是开个玩笑,我没事。我要急着回去,孩子感冒了在家,是出来买药的。”说着就朝左边路口走去。

此时微弱的路灯下东看到了女子提着药袋的手一片暗红。

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人啊。东心生感慨。要是在平日撞到谁准会被指手划脚地叫着大赔偿。

“你的手擦出血来了”东向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女子停下了脚步,东走上前去,递上自己的名片,“要不这样,我带你去换个药吧。”

“还有,这是我的电话,你如有问题随时找我。”东递上名片。

“我自己回去涂药。”说着浅浅一笑,转头就走了。

东拿着名片的手一直悬在空中,直看着那个孤傲的背影远去。而女子那浅浅的一笑与眼中一闪而过的忧,却深深印在了东的心中。 

五一节放假,东却重感冒了,很少打针吃药的他,那天难受得走进了人民医院的注射室。

放假期间医院也出奇的冷清。打好吊针他就在靠窗处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就开始看报。

大约半小时后,感觉左边座位来了一个人。一会儿后,

“欧阳依芸,欧阳依芸……”护士的喊声。

“在这里。”好轻柔又好熟悉的声音啊,东下意识的抬头一看。

“是你?你还记得我吗?我那晚……你后来没事吗?”东有点兴奋加紧张。

“哦,你是那晚在新宾路开车……我很好啊,我今天只是感冒了。”依芸终没说出“开车挂倒我”几个字。

这就成了东与依芸的两次奇遇场景。

其实白天细看依芸并不怎么像吴姗,依芸五官清秀,身材高挑,着装漂亮得体,说话声音总是甜美而轻柔,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她全身散发出恬淡的书香气质,而眼神中总闪过一种不易被查觉的孤傲,还有忧伤。

接下来的三天,东都与依芸坐在一起吊针,聊天,但依芸的话不多,大数时间只是默默地倾听,偶展开一个浅浅的可爱的笑。

最后一天吊完针,东说:“我想请你喝个茶,以表达上次的歉意。”

“谢谢了,但我没时间。”依芸再次委婉的回绝了。

而依芸并不知,此时的东已深深喜欢上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这是自初恋后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但是心中别无他想,唯一想的是能做依芸的朋友就好。

(10。16续)“砰,砰砰,砰……”急剧的敲门声把东震醒。他眯着眼摇晃着身子去开门,

“你干什么?手机一直关机,单位不去,人家有事找你,结果找不到人,都打电话打到我那了。”东的老父亲严肃地望着东。

“有点不舒服,在家躺躺”

“躺躺?不舒服就多吃饭,就去看医生。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已是下午五点多了!”父亲说着。

东的思绪这才被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自昨晚从岩海家回来,喝酒后,自己就这样沉浸在记忆中已度过了近二十多个小时啊。

无力地拾起手机,打开。然后去洗手间冲了个温水澡。此时才感到自己饿了。

此后的日子东依旧上班,下班,依旧是一个好领导,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只是空下来时,总会忆起依芸,总会有意无意地来到新宾路,望望那个熟悉的窗户,但他再也没能在那个窗里看到依芸的影子,他其实知道,依芸就象阳光下的一滴水一样早已消失了。

三年后,东被调离原单位,从此去到了另一个城市。

二零一九年五月,已是退休在家的东受一战友的邀请,从怀化站踏上了开往昆明的列车。当他来到车厢找到自己的床铺刚坐下时,车已一声长鸣,开动了。 

坐好后,东拿出手机开始拨通战友的电话,“喂……对,我是明东,我现已上车了,明天早上就能到昆明,好的,好的,到了昆明我再转中巴到大理,到时我再打你电话。”挂掉电话。

“你是?你是明东?”对面床位上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正打量着东。

“你是岩海?”此时相隔十五年没见的两个男人开始认出了对方。

“唉,看来岁月不饶人啊,我都老了呢!” 

“是我们都老了!”岩海接话,然后两个人都开怀地笑了。

“十多年没见啊,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车上碰面,你这是去哪走亲戚吗?”东问。

“我要去大理,接一个人。”说到这时,岩海脸上立刻开出一片灿烂。

“其实,早有很多年前,我来你单位找过你,可是别人说你调走了。”岩海的眼神有些黯然。

“对,我是二00九年就调离了的,这十多年一直生活在怀化。但也偶回老家。”东说。

就这样,这对昔日的“敌人”十多年后重逢竟有了聊不完的话。但是谁也没提及依芸。

第二天早上八点,列车抵达昆明,然后他们又一同坐上了昆明至大理的巴士。

一小时后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进入了崎岖狭窄的山路,中巴开始在辟静的山路弯曲地行进,窗外青山缓缓倒退。接下来,地势越来越高,车就象在通往天国的云梯盘桓。突然前边的路面变得湿亮亮的,车开始有点晃悠起来。

“看来这里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岩海说着。

“嗯,这也算是云南的一怪吧。有时前边都还是出着太阳,而绕过一座山就是下雨天。对了,云南十八怪你都了解吗?”话音刚落。

“ 轰”的一声巨响,车坠入山涯。

中巴象一头遍体鳞伤的漂亮母狮,凄楚地倒卧在十多米深的涯沟里。

岩海醒来了,只感到右腿椎心的疼痛。睁开眼看看,只见车内人都横躺竖卧着,血肉模糊,车内惨不忍睹。

“明东,明东,”岩海叫着,但没有回音。侧过头,这才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只现出一个头来的明东,想动动,可刚想用下边的手撑起身子,手碗处即椎心的痛,且右腿与背部都疼痛难忍。头顿感一阵眩晕。

“明东啊,或许我们这是天注定,可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啊,依芸,其实依芸她没死,她一直活着。我今天就是去接她回家的啊!”岩海虚弱地抽泣。

此时明东在岩海的身下轻微的动了一下。

“明东,明东你没事吗?是你醒了吗?”岩海有点兴奋地轻叫。

久久,明东艰难地张开嘴“我没事,你还好吗?”

“嗯,我还好,只是腿好象被什么东西穿入了动不了,好痛。我把你压住了,可又没法动。”

“那就别动吧,省点力气。兄弟,我们要好好活着!你刚才说依芸怎么了?”东问。

“依芸还活着,依芸就在大理,我这就是去接她回家。”岩海激动地说着,同时感到身下的东又轻微颤了一下。

“其实,当年依芸并没有去世,只是因我的固执争吵她与我离婚了。走时她伤心地留给我一句话:就当我死了吧。那晚碰上你,因我正在气上,也为了让你难受,才说了那样的话。而后来,我在一个柜子里发现了依芸走前忘带的一个日记本,才知我错怪了你们。从此我四处寻找她,后得知她在云南,可她就是不肯原谅我。后也曾去过你单位想跟你道声歉,可你已调离。十来年的诚恳认错与请求,加上孩子们的苦口劝说,这次依芸才终于答应了我来接她回家。明东啊,要是我们这次能重生,我们就是共生死的兄弟了,可是,可是……”说到这岩海已抽泣了起来。慢觉得自己有点困倦了。

东尽量让自己平静,平静,可是泪水就那样止不住地往外流。依芸,这个有着纯纯心灵的女子,这个一生中自己最爱的女子,可是我不但给不了你的幸福,反而害了你。十多年来,一个女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我的依芸你又是如何样度过的? 曾真以为你不在这个世上了,曾伤心绝望地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上天再次把你带来,竟是在这样一种处境下,我们只差一步之遥了啊,可是这一步,或成了永远!依芸啊,多想见见你,如在我闭眼前能见上你一面就无憾了啊。东的心好痛,好痛,痛得都感知不到身体别处的伤痛了。

一会后东感觉自己的胸部已越湿越宽,东知道这是岩海的血,他的腿在不停地流血。

他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可是看不到岩海的脚。只见上边有一条钢管垂直而下,一定就是这管穿入了岩海的腿,

“岩海,岩海,你继续说呀,”他知道此时岩海一定快支持不住了。

“你不能睡,知道吗?我们要等着救援车来。”边说边,东一点点,一点点儿移动着他被压的双手,“我们要活着回去,你还要去接依芸,依芸还在等着你,”

“嗯。”岩海又开始应声。

“我来说个故事给你听吧,这样你不会那么容易睡。从前啊,有一个可怜的小男孩,在他八岁时就失去了最爱的妈妈,从此他再也看不到一点欢乐,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但他依旧顽强地生活着……”

东的双手已抽了出来,早已血淋淋的手臂捡起散落在脸旁的一个大塑料袋摸向东的大腿,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把岩海的腿绑好了。

“谢谢,可我真的好困了,依芸,依芸就托你以后帮照顾吧。”岩海的说话声已明显小了很多。

“你必需挺住,一定用力把眼睛睁开,依芸还在等着你,你这辈子太对不起她,要用下半辈子好好偿还她。你要现在睡去,谁也不会原谅你的!”东用尽力说。

“你答应我,见到依芸,告诉她我对不起她,来生再好好爱她,这辈子就请你帮照顾她了。”说完,岩海的双眼再已没力打开了。

“混蛋,你给我醒来,依芸我不会帮你照顾,告诉你,我根本不爱依芸,当初我也不喜欢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凭什么要替你担当这个包袱。你就别想了!”东哀吼着,泪水已打湿了头下的车顶板,本能告诉东无论如何要让岩海坚持下去,因这个男人是依芸的希望,也只有他才能真正给予依芸幸福。

“我再接着给你讲故事吧,你眯着眼听听也好。”见岩海已没有回音,东继续努力着。

“那个如乞丐的小男孩子慢慢长成了一个大小伙,然后结婚,生子。历尽苦难的他对生活早已失去了应有的热情。就在一个晚上,他驾车在回家的路上……”东就这样讲着,讲着,不知过多久,恍惚中终于看到了来救援的人。

“医生,先救我这兄弟,他不行了,求你们无论如何要救活他。”说完就再也不知人事了。 

二天后,医院里,岩海醒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正抹着眼泪的依芸。

“医生说你,没大事,只是腿流血太多,现已手术过了,一星期就能下床的。”依芸静静地说。

“依芸,明东,还有明东呢,他好吗?”岩海担忧地问依芸。

“他在隔壁房间,他比你伤得重多了,他的可全是内伤,自己伤成那样见到我们还一再要我们先救你。唉,好人啊!只是不知还能不能再醒来。”刚走进来的医生说。

岩海挣脱所有人,爬向了隔壁病房……。

一个星期过去了,可是东依旧没有醒来,依芸找来了两个厚厚的笔记本,坐在东的床头边开始一页页,一字字读着:

“二00四年二月二十八号,晚上,孩子突然发烧。我赶紧去药店买药,回来,被一小车撞倒,那人从车上下来……”

“二00四年五月二号,今天我去医院吊针,呵,竟碰上了那晚开车撞倒我的人,他先认出了我……”

“二00四年五月三号,今天我们又在一起吊针,他与我聊了很多,我听着,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

……

“二00四年五月十号,我收到了他发给我的第一个短信……”

依芸就这样没日没夜一篇篇念着,泪水都已流干,唯有心千疮百孔地灼痛着。

第十天,东的嘴微微动了一下“依……”。

“明东醒了,明东醒了,医生快来啊”依芸与岩海都激动得泪流满面!

大结局

二0二三年十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依芸与东的妻子正在厨房忙着,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阵争吵声,她俩急忙跑出厨房。看到依芸,东拿着棋子的右手随便往桌上一摆,抢先就诉说:“依芸啊,快管管你家老头吧,他哪那么自私的?今天我过生日来你家热闹了,明年他过生日能不去我家吗?到时他要没去,我就让孙子们全来挠他痒痒。”然后他转过头去对着小卧室大喊:“琦琦,维维,欣儿都快出来,快来给岩海爷爷挠痒痒了!”

岩海已举起双手:“投降,投降!明年生日就去你家!老头子,不过你的棋可输了!”

“哈哈,哈哈……”全家人笑开了花。 

夕阳也笑红着脸从窗户沐浴而来,温存而恬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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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纯属巧合点评:

感人的故事,作者文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