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中的自由
——从诗歌谈起
诗人西川在谈到中国古典诗人对自己的影响时,提到了李白的语言幻象,屈原的结构特点,曹植的书生意气以及陶渊明对个人完整性的维护等。尤其欣赏他对杜甫的评价:限制中的自由。个人认为,这句话不仅可以概括杜甫的创作特色,也触及到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共性。
中国的古典诗歌创作有点象“带着枷锁跳舞”,有人说严格的声韵、格律等形式局限了诗人的才情。不论是李白还是杜甫,都必须在一个既定的框架内发扬自己的个性和才情。确实,有了限制,在创作时就不可能毫无节制地铺排文字、放肆情感,也就对诗歌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可否认,被形式所拘“为诗而诗”的平庸作手在历史上占据了绝大多数。所谓因难而巧,真正优秀的诗人却可以长袖善舞,让“枷锁”成为自己很好的道具。他们以凝练精确的文字构建丰富多彩的意象,营造含蓄蕴藉的意境,呈现出各具特色、瑰丽多姿的美学风貌,在有限的空间里使文字和思想保持充分的弹性和张力,给人以无限的遐思。
然而,人但见其澄澹精致,而不知其几经淘洗而后得澄澹,几经熔炼而后精致。杜甫诗的“毫发无遗憾”,“律中惊鬼神”与其“思飘云物外” 、“读书破万卷”和“转益多师是吾师”、“意匠惨淡经营中”是绝对分不开的。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诗起于“由于沉静中回味起的情绪”,也是强调要把第一印象中的情绪和境界进行熔化和洗炼。
相对于古典诗歌而言,现代诗歌确实有了更自由的表达空间。但毫无限制的追求表达自由,过多地迷信自己对语言的敏锐度,过分地强调自我感觉,就有可能放松甚至忽略知识的积累、字句的锤炼和意境的营造,从而流于肤浅或晦涩,也造成了创作的后劲不足。很多现代诗歌中出现的语言直白、文字拖沓、意象散乱、结构松散等诸多不良倾向或许都与上述原因有关。回过头再看,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阅历的增加,为什么古代的大诗人让人有“暮年诗赋动江关”之赞,而很多的现代诗人却会让人发出“马齿徒增岁云暮”之叹,也就可以理解了。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以闻一多为代表的新月派诗人就针对现代诗过于口语化和散文化的弊端提出了“诗的格律”理论。而实际上,他的“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主张很大程度上却是暗合了中国古典诗歌的美学标准。虽然闻一多的诗歌理论有过分强调诗歌形式的嫌疑,从而引起了戴望舒、艾青等诗人的批评,但其希望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架设一条有益桥梁的努力是值得敬佩的。纵观现代诗坛,“不可明白说尽”、“言外之旨” 这些中国优秀古典诗歌作品共同的美学特质,恰恰却成了当今绝大多数诗歌作品共同的缺失。因而,闻一多的这种努力现在看来仍然是有着现实意义的。
其实,作为中国传统的文学主流,诗歌的美学追求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传统的文化心理状态。中国古典诗歌 “限制中的自由”,这与千年以来儒家所追求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理想何其相似。当今诗坛,在呈现出多元开放的同时,古典、现代、后现代多种文学思潮并起,美学追求也是良莠不齐,自我、浮靡、非道德甚至构成了一些作者文学价值观的核心内容。这似乎与现在社会的文化心理状态也有一定的对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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