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虚构中加入戏剧和讽刺等手法,描写失败与梦想,凸显出现实中人类的各种问题。)
正值盛夏,小镇上到处都是游客。心力交瘁身心疲惫的李玉梅想回到故乡,寻觅她年轻时的美好时光以及初恋,她不想做名人活在光圈里,她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活,一年前,她的表姐方秀娟来到了身边,为她打理生活。她没有生育儿女。
她也很想做一名游客,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平静地享受她最后的假期,但是记者们从前一天就已经开始在港口守着了。
她是和她的秘书方秀娟一起来的,她们总是形影不离。方秀娟是她的表姐、女伴,甚至还能倾听她的愁绪,相当于经纪人的角色。她成功的言情小说里面有很多女主人公都是从她身上得到灵感而创造出来的,这一点要在死之前告诉她吗?出于一种伤感又浪漫的想法,李玉梅打好算在弥留之际再告诉她。或许这样有点自我为中心,但是凭她的直觉,通过这种方式,她忠实的同伴会对最爱她的人有一个更值得回味的记忆。
方秀娟很有魄力。她是一个白皙令人钦佩的女人,总是很开朗,随时准备解决出现在她俩面前的任何困难。只是在感情问题上稍微有点轻浮,她有过太多情人和追求者,所以很难把他们所有人都记着;这和李玉梅截然相反,她自从十年前成了寡妇,就再没有出于征服的目的和任何男人交往。此外,她还常说:“我这五十二岁的心脏有点受不了这种事情了。”这总是引起方秀娟欢快的笑声。
她会反驳道:“那我呢,虽然快五十岁了,我还在寻找我的白马王子。”有趣的是,很久以前方秀娟就快五十岁了,她的精力仍然如同一个贪婪追求享受的少女。
作为一名有那么多出色作品的言情小说作家,李玉梅的故事和方秀娟所说的版本相比实在是过于简单。多年来,为了帮助她成功,方秀娟向新闻媒体散布了她很多神神秘秘的事情,这些,再加上她内向的性格,把她变成了一个带有喜剧色彩的神秘人物,有很多虚构的绯闻和并不存在的秘密结婚,这些绯闻因其荒谬让她很不高兴,最终她都是一笑了之。方秀娟并不知道李玉梅的初恋。
二十五岁那年她凭借小说〈〈美女流亡〉〉蜚声世界,那时起她就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取得成就,成为著名的言情小说作家。
“李玉梅是讲述完美爱情故事的作家群体中的一员,常年给那些梦想把自已的生活和故事相比的女性带来欢乐。然而,尽管她的作品以袖珍本和图文本形式销售,或在所谓的‘心灵杂志’上连载,应该承认她的写作方式,操控文字的艺术和她的想象力所创造的情境使她在同类作家中独具特色。”一份国际著名杂志这样评论她,该杂志还说:“此外,李玉梅本人的生活也有助于她的创造力,她的很多故事都很可能是她浪漫激情的私生活的反映,她以粉色的最佳方式,设法把它掩藏在神秘莫测之后。”
浪漫激情的私生活!再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了,每次读到那些文章,她都会对自已这样说。她只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浪漫,这种浪漫在她的作品中一再表现过。正是在这个小镇,本托斯角,那时她还是一个年轻女郎,准备好尽情品尝生活的美酒,享受每一刻,方秀娟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或者还要更加热烈。
她回忆起毫华酒店梦幻般奇妙的狂欢节,私人别墅里的聚会,那个时代的美男子的绅士风度,贵妇们的优雅尊贵------还有刘文彬。
正是在狂欢节的一次舞会上她认识了刘文彬。那是一次假面舞会,她打扮成一位古代贵妇。那一次她非常漂亮,她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跳舞时她是最受欢迎的女士之一。
刘文彬在众多被他拉丁小伙的潇洒和男性魅力所吸引的女士中挑中她时,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年轻的刘文彬是一个出色的男人,皮肤黝黑,每一处线条,每一个动作都散发出绝对的男性气息,性格热烈而令人难以抗拒,据说他还来自于一个有很多祖业的家庭,这一点在当时对婚龄的女孩来说代表着极大的魅力。在周日的下午场看多了艾莲、杜科,罗美德和其他黑白电影上的美男子,不但李玉梅,还有她女子学院的同学们都深受这种男人的吸引。
他向她缓缓走来,以一种特别的方式透过黑色天鹅绒面罩看着她,没有请求她的允许就不容置疑但又优雅地带她滑入了舞池,使她在那个难忘的夏季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
从他的口中她听到了最诱人的话语,从他的双唇她知道了一个男人的吻,从他的手掌她体会了情欲和性感,在他的床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和他在一起她第一次明白心脏不仅仅是一块肌肉。
全部情形就像一个完美的神话故事。她爱他,他也爱她,短短几天他们就难舍难分了,在这样的浓情密意里,他们觉得自已会永远年轻,只要彼此拥有就拥有了一切。
这样的幸福不会永远持续,当相爱的年轻人幸福到极致时,悲剧发生了。
或许被这场浪漫之完美所伤害,命运借两个无名的劫匪之手,露出它残忍的一面。年轻人勇敢地保护他的爱人;射击声带着火光打破了夜的宁静,粗暴地把一个简单而普通的爱情故事变成了悲剧。刘文彬的身体沉重地倒下,而劫匪的脚步声变成了远处的回声消失在夜色里。
故事的结尾是年轻的姑娘伤心地哭泣,无助而绝望地看着她的爱人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变得苍白,从那个她那么爱恋的胸膛汩汩流出的鲜血灼烧着她娇嫩的双手,染红了她薄薄的夏日衣衫。
这场恋情给她的一生打上了烙印,她再也不是那个快乐的年轻姑娘了,离开本时,她把她留在了那里的街道、广场和港口。一回到家人身边,她就把自已的伤痛深埋起来,永远藏在记忆中。
她和白克权结了婚,他一直爱着她,她也把自已最好的年华给了他,用情爱和感激回报他的爱,但是始终伴着痛苦的不忠感,那个幽灵不断出现,好像决心不放过她,而她,带着一种半自虐半疯癫的情感,也不愿让他离去。
他们没有孩子,他们没能有,但是对刘文彬的记忆让她开始写作,就这样《美女流亡》诞生了,她把他们的罗曼史定格在那个神奇的城市无锡利大,他们在热恋时曾计划到那里度密月。
据说内心的不安宁会带给作家灵感,使他们创作出最好的作品。这一点在李玉梅身上尤为明显。她秘而不宣地紧紧抓住自已的伤痛,自已的噩梦,用一本又一本小说来宣泄痛苦和失落感。这些小说秒是她从不能拥有的孩子。
这么多年之后她回到了,这个让她曾经无比幸福的旅游小镇,带着找回自我的隐秘幻想。
她曾深深地憎恶这个地方,这个该诅咒的地方,但是现在,已非常接近人生的终点,她却迫切想要重游它的大街小巷,呼吸那过往的空气,这种需要让她作出了回到这里的决定。
几个月前医生告诉了她坏消息。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方秀娟和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的病情。她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只能等死。李玉梅却一点也不悲伤,而是有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好像是幸福感,她的死很可能意味着长久以来所渴望的重逢时刻。
狂欢节期间无锡变成了不夜城。无论什么时间,它的街道总是人头涌动,夜总会、酒店、商场也一样。尽管大批记者聚集在这里寻找名人以为自已的报道增色,方秀娟仅用一顶简单的假发和一副太阳镜,把她的朋友李玉梅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使她可以自由来去,而不会随时被拦住就她的“神秘生活”回答提问并在镜头前摆姿势。
就在狂欢节斯间的一天,李玉梅正在一个监时市场的摊位前浏览,突然看到了他。“刘文彬!”她突然喊道,把方秀娟吓了一跳,她正在讲自已和一个住在古老的特阿酒店的富有的老鳏夫之间的艳遇。
李玉梅对她朋友讲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紧紧盯着那个在人群中应声停下脚步的年轻人,他慢慢地回过身来,直到他敏锐的黑色眼睛与她渴望的目光相遇,同时他性感的嘴唇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多么相似的微笑!多么相似的面孔,姿势和头发!
“你怎么了,李玉梅?”方秀娟问道,看到她总是很淡定的朋友脸上写满的焦急,她无法掩饰自已的害怕。
“是刘文彬?”
但是刘文彬,他的幽灵,那或许不过是一个着了魔的女人的幻觉,或许只是那个和他很相似的陌生年轻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刘文彬”,她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一声,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我还以为是刘文彬。”
在酒店里,方秀娟强迫她讲一讲那个刘文彬的故事,但是李玉梅只是给了她一个毫无趣味可言的说法。是一个很多年没见的朋友,她把人群中的一名男子错认为他了。方秀娟对这个回答很怀疑,但是随后就不再就此发问了,对这一点李玉梅很感谢。
她正在酒店的露台喝茶。她独自吃早餐,方秀娟第一次和那个追求她的鳏夫出去,回来得很晚,现在还在睡觉。就在此时她又看到了他。
他步态优雅,几乎像猫一样,在人群中很显眼,他在鸽子群中穿过广场,鸽子随着他的脚步飞起来。李玉梅的餐具掉在地上,惊了所有食客,她竭尽全力地跑下楼梯,跑到看到他消失的地方。在人行地下通道的入口处她停下来,地下通道很长,在通道黑暗的深处她隐约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刘文彬!”她紧贴在墙上喊道。
那个男人停下脚步,在昏暗中看着她,在这漫长的几秒钟里,她既没有摸索着上前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她的双腿和嗓子都不受自已支配了。慢慢地,那个身影开始向她靠近,在通道里可以听到他脚步的回声。
“刘文彬吗?”当他离她很近时,她窒息般地问道,但是仍然无法看清他的脸。
“我是刘文彬。”他用那独特而绝不会让人搞错的嗓音回答,“您是谁?”
“我------我是李玉梅,”她回答道,好像这样就说明了一切,“我叫李玉梅”她补充道,意识到自已想象得太远了。
“李玉梅------那个作家?天哪!难道您认识我吗,女士?”
此时,白天的光线照着那黝黑的面孔,她更不确定了。尽管这么多年她一直爱着那个年轻时的爱人,尽管那痛苦无论是事业、婚姻还是数十年的阅历都无法将它磨灭,她却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刘文彬的容貌,这容貌在她过去的生活里一直占据着她的心。这让她非常吃惊,这个她深爱的幽灵陪伴了她那么多年,她不可能一眨眼就忘了他的面容。
或许是发型更加时尚,或者是没有了她的刘文彬精致的胡须------她踌躇不定,无法清晰地记起她未婚夫的样子,但是应该承认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和他太像了。
“我-----我原以为您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长时间的沉默后她说道,现在我才发现您太年轻了。”
“但是您叫了我的名字。”
“名字也碰巧一样吗?刘文彬------刘文彬?”名字和长得相似是惊人的巧合, ------
“您父亲叫刘文彬?”她问道。
“是的,刘文彬,我很小时,他就因为车祸脑袋损坏智障成了疯子,到处流浪,在城市和乡村疯跑。我知道我们长得很像。您和他曾经是恋人吗?”
“不,不,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李玉梅急忙回答。
“噢!请原谅我的冒失,不过您别但心,他有这个权利,我母亲去世很多年了。”
“很遗憾,我不知道。”李玉梅说。
“不要紧,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无法把眼睛从那个英俊的年轻人黝黑的面孔上挪开,也简直不能相信刚才的发现。她从不知道当年认识他时刘文彬是个年轻的鳏夫。此刻,过了十年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已对刘文彬的故事知道得很少,甚至完全不知道。
“他应该非常爱您。”他说道,同时用那种即单纯又男性的方式看着她。
“他儿子?天哪!事实超过了虚构。”方秀娟喊道,李玉梅决定把故事的真相告诉她。
“你要是认识刘文彬,方秀娟!相信我,我小说里的美男子没一个能跟他比的。”
“《美女流亡》里的那个杜波也不能吗?噢!杜波-----刘文彬!
“我努力那本小说,亲爱的方秀娟,对我来说就像是日记。你想不出来我认识那个年轻人时有多激动。他太像我的刘文彬了!”
“甚至于你能把自已当成他的母亲。”方秀娟说。
“我和他父亲认识时他已经出生了。他母亲去世了,我今天才知道,他告诉我的。我一直不知道刘文彬的这些事,真是太遗憾了,我会非常高兴养育他的儿子的!”
“这可以变成《美女流亡》的第二部,李玉梅,肯定会成为畅销书!”方秀娟兴奋地说。
“你想也别想,方秀娟,这是很私人的事,不能拿它赚钱。”
“不只是赚钱,李玉梅,你要记得你的作品给很多人带来幻想,帮他们忍受空虚的生活。”
“在上海苏州我的生活就很空虚,方秀娟。”她酸涩地说道。
“我亲爱的朋友,”她用母性的姿态回答她,她会很聪明地运用这种姿态抹去李玉梅的所有苦楚,“只要老方秀娟和你在一起,你就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的,但是绝不会有空虚的生活,你说的有道理,这是个坏主意。”
或许方秀娟的主意并没有那么坏,或许确实很坏;能确定的是她不会再拿笔了。她最后一部小说是现在正在全国各家书店卖着的那本。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是自已最后的日子,让她最好的朋友悲伤呢。
“是您心脏的问题,女士,”苏州医生对她说,“太累了。您应该过平静的生活,别激动,别生气------”
“总之我的日子很少了,是吗?”李玉梅以一贯的直率问道。
“我想跟您说不一定,但是很可能。无论如何,我恳求您过平静的生活,死亡可能今天,明天,或许数月内。不过还好,您不会受罪,它会来得很快,快到让您意识不到。这种死法还不错,女士,特别是对您来说,您活了这么大年纪,写了这么多关于人心的东西。”
是的,确实是不错的死法。
李玉梅很激动地看着刘文彬在午餐后交给她的家庭相册。刘文彬一家是当地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这一点从他家的大宅可以看出来,样式古老,门第高贵,从墙壁来看相当显赫了。
“你们真是惊人的相似,有时我觉得不是和你在一起,而是和你父亲。”
“确实,我得承认我们就像像两滴水那么相似。您和他曾是恋人,对吗?”
“我们曾经有一段很特别的恋情。假如他没死的话,我相信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完全相信,李玉梅女士,您美丽又令人愉快。我猜父亲应该非常爱您。”
“他很有个性,相当内向,但是我知道他爱我。我从不知道他有个儿子。”
“我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李家。”
“请叫我李玉梅,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当然是朋友,李玉梅!”
听到自已的名字被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叫出来,他和自已认识的刘文彬长得那么相似,她不禁心情激荡。她努力不把这种激动流露出来,为了掩饰她喝了一口酒,黑色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想说些什么。
“你也没结婚。我看你过得不错,也应该不乏追求者。”
“我在这方面有些挑剔,我想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女人。认识您以后我想我更挑剔了。我确实希望认识一个像您一样的人,李玉梅,也有一段像您和我父亲那么激情深挚的恋情。您结过婚吗?”
“是的,我和一个好男人结了婚。我认为我很爱他,不像爱你父亲那样。我的丈夫十年前去世了,我没有再婚。他叫白克权,是大学里的教授,是我生命里的第二个男人。”
这时她似乎察觉到对方脸上有一丝痛苦,尽管看到他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却对此视而不见。
“李玉梅,你有孩子吗?”
“我一直都没能有孩子,我想刘文彬不会喜欢这样。他曾希望有很多孩子。”
那个年轻人站起来,坐到他的客人身边,温柔地抓住她的双手,用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方式望着她。
“这不要紧。无论如何他有我,想要更多孩子的话他可以收养,世界上孤儿多得很!您不信吗?我父亲只想和您在一起,我很确信这一点。”
李玉梅很激动地亲吻了一下他的面颊,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他男性的胸前放声大哭,小伙子则用手轻抚着她的头。
“我很爱你父亲,再没有什么比做你的母亲,养育你,对你负责让我更愿意做的事了。我一直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
“现在您知道了,我希望您永远别忘记。您现在有了我这个可以爱的人,这所房子的门永远向您敞开。”
假面舞会是特阿酒店的传统节目。方秀娟很高兴能享受这么有特色的东西,坚持要把李玉梅带去。
“不,方秀娟,我想待在这儿打几通电话。”
“明天后天再打吧,李玉梅,这是节日,应该消遣消遣。”
“咱们已经老了,不适合这种事了。”
“老了老了!这是假面舞会,正好把白发和皱纹掩藏起来。应该消遣一下,所以说咱们走吧,别迟到了。这附近有一个租赁店,可以租到服装,我已经选好我的了;是马戏团的驯兽师服,有很多透明片和箔片。还有很多适合你的,但是最适合你的应该是一套古代贵妇的,带有裙撑,法式大领口和一顶巨大的白色假发,你会非常漂亮的!”
“古代贵妇?”她吃惊地问。
“是的,古代贵妇,我已经替你预订了。”
“可是实际上我没有情绪-----”
“行了!我们走吧,让我们像疯子一样尽情享受吧。否则人们不但会说我们老了------还会说我们是同性恋呢!”最后,开心的大笑说服了她。
舞会上人们都在快活地纵酒狂欢。这里的狂欢节有点哥特风格,就像狂欢节,空气里都能嗅到情欲的味道。没有人露出面孔,面具不仅隐藏了容貌和一些表情,也让人们少了很多矜持。
以自已喜欢做的事作为职业的人是多么幸运哪。当然对这个著名女作家而言,她的职业更是一个面对被命运打碎的爱情的减压阀。此外,在她的作品里,创造出所有自已原本无比憧憬的幸福结局。这是她给命运的一点小小报复,作为笔的主人她可以如此奢侈一下。
方秀娟的身材依然很好,裹在具有异国风情的驯兽服里,让那个望着她眼睛的鳏夫目眩神迷。在假面舞会上,只有开朗和永远快活的方秀娟,能提醒李玉梅自从上次离开后已经过去多长工时间了。
穿着那套法式衣裙,戴着白色假发和羽毛面具,她回忆起那个纯真的少女,但却像是回忆起另一个人,那少女完成学业后旅行来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在这里她了解了爱情与痛苦。
突然她看到了那个黑衣骑士,那些思绪似乎一下子变成真的了。一个只能在梦里存在的形象,然而她是清醒的,而且正在看着他。他潇洒而优雅,用谜一样的表情望着她,似乎带着奇怪的征服的预兆从面具的后面窥视着她。
“跳支舞吧,李玉梅?”
那嗓音,那么男性,那么独特,和她爱人的声音如此相似。是时光倒流吗?是当接受来舞会时就开始了一场星际旅行吗?还是那个年轻的刘文彬就是她爱过的人的精确翻版?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她相信或希望相信那第一种可能性。她做了一次时间旅行,只是为了和她的爱人再次一起分享在那个难忘的夏季如此盛行的华尔兹。
在那个夜晚一切都变得有些神奇,从她穿的服装,和那次舞会一模一样,到那奇怪的幻觉,她似乎看到她瘦骨嶙峋布着老人斑的手变成了少女的手,而她舞伴的手指则以让人意乱神迷的轻柔压着它.她甚至要发誓说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闪光的戒指,和她无比钟爱的那枚太像了,那是刘文彬在那次舞会上送给她的,在他出事的晚上被抢走了。
年轻的刘德阳在跳舞时性感地引导着她,这完全诱惑了她,使她无法拒绝那支曲子,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直到酒店乐队演奏的所有舞曲。
“你藏哪儿去了?”一进房间,看到她躺在床上,还穿着舞会的服装,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方秀娟就多少有点恼火地问她。
“我在跳舞。”她吃惊地回答。她一直确信她的朋友在舞厅里观察了她很长时间。
她也担心她对自已之间的友谊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这种想法她自已也在试图从脑海里驱赶走,但是不太成功。
“和谁?”她稍带讥笑诮地问,“我和阿,‘我的鳏夫’,一起给你找了一个绅士,他仰慕你的作品,坚持要我们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很帅,离婚了。”
“我在和刘德阳------和刘文彬的儿子跳舞。”
“什么时候?我看见他几乎整晚都在和一个年轻女孩跳舞。确实,她穿得几乎和你一样。”
李玉梅吃了一惊。
“哦-----我们跳了一支华尔兹?”
方秀娟取下面具,反驳道:“你别骗我了,我一不留神你就回这儿来了。你真是不可救药。”
她没再说别的。方秀娟一旦有了什么想法,经常让人无法忍受,如果突然有什么事她不能理解,就会特别纠缠不清地争论下去。
但是她确实在那里,而且感觉很好,很久都没有感觉这么好了,或许是太好了。尽管那种感觉认真分析起来多少有点模糊。虽然稍带羞涩,但是她确信感到自已又年轻了一次,确信自已因为一些遇蠢的事开怀大笑过,确信自已在那敏锐的目光中陶醉了。在他们窃窃私语时她的面孔绯红,当感到被他有力的双手拥紧在他男性的身体上时,她因少有的愉悦而神思荡漾,戴着面具的乐师组成的乐队演奏出情意绵绵的梦幻般的舞曲,他们在曲声中翩翩起舞。
早晨她醒来时感到稍有不适。走到卫生间时这种不适变成了疼痛,她的脸变得青紫。她知道命运再次来残酷地嘲弄她了,就像一个饥饿又贪婪的食人恶魔带着残忍的自私来吞噬她的幸福。
该怎么办呢?心脏的刺痛开始终结她的生命。不需任何其他信号她就意识到自已的大限到了。
又一下刺痛,更加尖锐,让她痛得弯下腰去,扑向地板。但是她没有倒下。两只有力的手臂把她拦腰抱住,她觉得自已好像没有一点重量似的,被悬空抱起,直至贴上了那个胸膛,那里的一棵心违背了正常的规律,仍然在跳动。
“刘文彬!总是你!”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热热地照在方秀娟的脸上,把她唤醒了。
而李玉梅却一反常态没有早起,仍然睡着。
洗过澡后,方秀娟觉得是时候叫醒她的朋友下楼吃顿迟到的早餐了,但是试了很多次后,恐惧开始攫住了她,她发现了她尚温热的手边的字条。
字条没有几行字,但是说了很多。
最后,方秀娟知道了她朋友的秘密,知道了她从五年前就开始默默忍受的病痛,知道了她一直绝口不提的决定。李玉梅用她漂亮的花体字向她表达了对她的爱,并感谢她,说她一直是自已生命中最重要的同伴。那封信肯定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在李玉梅的枕头下陪她入梦了,尽管最后一段好像是新加上去的:
“我知道你会很悲伤、很孤单。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然而我不希望你这样,因为尽管这和我写过的所有小说都截然相反,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幸福的结局。最后,方秀娟,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
流浪汉文彬缓缓地抬起头来,李玉梅站在他的身旁,她的衣服一尘不染,看上去一副有钱人的样子,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肯定又是来取笑他的,就像过往的其他人一样。“走开!”他喊道。女人依旧站在那里,她微笑着,露出了美丽而洁白的牙齿。“你饿了吧?”李玉梅问。 “不饿,”流浪汉调侃道,“我刚和总统吃过。”
方秀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流消息灵通人士汉突然感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你想干什么?”流浪汉警惕地说,“走开,我想自已一顿美餐。”
正在这时,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女士?”
“没什么,警察先生,”女人说,“我想让这位先生起身,你能帮我一下吗?”
警官挠了挠头,“这是老文彬,他已经在这条街上混了两年多了,您想让他干什么?”“看到那家餐厅了吗?”
李玉梅说,“我想让他进去暖和一下,吃点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流浪汉大声喊道,“我不想去那里!”接着,他感觉到一双粗壮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要把他提了起来。“警官,让我自已走,我会走的-----”
“文彬,一顿美餐等着你呢,别拒绝这位女士的好意。”警官说。最后,经过一番周折,李玉梅和警官终于把文彬弄到了餐厅里,他们找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但还没有到中午,店里只零星坐着几个顾客。
正在巡视的餐厅经理看到警察,立刻走了过来,“警察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家伙惹什么麻烦了?”
“这位女士带他来吃点东西。”警察
“这可不行!”经理有些生气,“有他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意会受到影响的。”
老文彬咧嘴一笑,“看到没有,我告诉过你。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我一开始就不愿意来的。”
女人把脸转向餐厅经理,笑着说,“经理先生,你知道银联银行吗?就在这条街上。”
餐厅经理说:“当然,他们的周例会总是我们这里的宴会厅召开。
“银行旁边的丝绸公司,我就是丝绸公司的老板。方秀娟说。
餐厅经理看了女人一眼,“你是这家公司的吗?”
“正是,我是该公司的总裁。”方秀娟说。
经理非常吃惊,“哦-----咖啡马上就到。”说完急忙转身去拿。
李玉梅坐下看着对面这位令人诧异的客人。“文彬,你还认识我吗?”
老文彬睁大眼睛看了看李玉梅,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的人呢?但好像有点面熟。”
“我比以前是老了点。”女人说,“在我年轻的时候,当时你在这工作,我曾经走进这道门,当时我很冷,也很饿。”
“是您吗?”警官怀疑地问,他不相信如此华贵的女士曾经会挨过饿。
“那时我刚走出大学校门。”李玉梅继续说,“我来到这个城市找工作,但是一无所获。最后,我带着几分钱,被轰出了单身公寓,游荡在街。二月份的一天,我当时又冷又饿,我看到这个地方,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了进来,看能不能吃点东西。”
文彬笑了一下,“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在服务台后面。你进来问我,是不是可以帮忙干点活,给口吃的。我说公司的规定是不允许的。”
“没错。”李玉梅继续说,“然后你递给我一个大块的烤牛肉三明治,还有一杯咖啡,让我去角落的桌子上享用。我非常担心你会因此赖上我,但是我看到你把食物放进了我手里,于是我就不用担心了。”
“所以,你就开始了自已的生意?”老文彬问。
“那天下午我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我非常努力。最终,我拥有了自已的公司。”她打开包拿出了一张名片。
“吃完饭后,方秀娟说,希望你去找我公司的主管先生,我会交代他给你在我的公司找一份工作。”
李玉梅笑着说,“我想,可以预支给你一些钱,这样你就能买几件衣服,找个地方住,直到你能自食其力。无论你需要什么帮助,我的门永远向你敞开。”
老文彬的眼里饱含热泪,“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该得的。”
餐厅外,方秀娟在门口停了一下,“谢谢你的帮助,警察先生。”
“正好相反,方秀娟小姐,应该谢谢您今天给我上的重要一课,我将终身难忘,还有你的咖啡,谢谢!”
刘文彬说:“你在这个城市长大,你一生吃了多少大米?你的小学旁边有个小摊,总是炸那种让整个一条街都香味扑鼻的葱油粑粑。那时是五分钱一个,现在涨到了八毛。那种熟悉的异香让你对生活充满感情。还有一个小店就在街角,专门炸糖油粑粑。不过那是糯米,很粘稠的糯米,粘掉过你一个同学的牙齿。上面裹了一层红黄色的糖壳。你就是喜欢那种甜味,那种你儿时的奢侈。还有米粉和爆米花,也是你每天的必需。你们叫爆米花做“人参米”,藏在口袋里,上课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吃。有落口消融的愉快,也有冒险的刺激。一个少年很难低抗那种零食的诱惑。其实那就是大米的诱惑。
李玉梅说:还有油炒饭呵。因为你的顽皮,老师让你留校。当你沿着深深的黄昏回家来,你的父亲敲了你毛栗子,而你的外婆却给你炒了一碗油炒饭。放猪油和酱油,还淋上一点麻油,再拌上一撮葱花。那是何等的安慰和享受。你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一下子就忘记了全部的委曲和疼痛。有时候,你外婆甚至还在饭里打一个鸡蛋。蛋炒饭,佐一点腐乳或剁椒,是天下最大的幸福。为了得到它,你宁愿天天被老师留校,直到街灯都亮起来,直到你父亲的愤怒猛烈燃烧,直到你的额头被毛栗子凿得隆起了几个小包。
这就是关于大米的回忆,温柔的回忆,深情的回忆——一群红蜻蜓飞过来了。你的外婆她不在人世了。
李玉梅还因为那些小店,那个炸葱油粑粑的女人,那辆架着打爆米花的机器的板车,都不在了。那个当年炸糖油粑粑的街角,现在是肯德基的店面,你用多少有点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和你儿子德阳一样大的少年在里面出出进进。
你也知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胃口。秋天,你开着车,带着儿子德阳来到郊外。水田里金黄的一片,稻穗沉甸甸地垂着谦卑的腰向大地鞠躬。微风吹来,四处是成熟的芬芳。你们站在田头上,沉默无语。你想什么你自已清楚,但你儿子想什么你却末必知道。
李玉梅方秀娟刘德阳沿着中国的火车沿铁道线漫游,一路上他看到了春天的油菜花、秋天的满山红叶,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真正的中国。而更重要的收获则是,被他称之为“包含着温暖的东西”的那些旅行见闻:火车上的陌生人友好地把自已的干粮分给他,路遇的百姓邀他回家吃饭,农民带着他采棉花、剥豌豆、喂养宝宝。旅途中的关口知宏不但毫无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漂泊感,反而轻松自在得如同在自已的国家一般。
日后回顾起这段旅程,刘德阳说:当着我的面夸耀自已有5000年历史的中国人有几个?没有。炫耀自已的学问知识的人有几个?没有。当知道我是日本人就不理我的有几个?没有。长时间在混乱不堪的硬座中度过,毫无笑脸对待我的有几个?没有。给了我点什么、意图求我报恩的有几逐步形成?没有,还是没有。我发现这些“没有”,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刘德阳的这几个“没有”,勾画出了一幅至善的图景,那是现代取消了国籍、语言、身份、地位一切分歧,最终抵达的人性的伊甸园。没有人当他是忽然闯入的外来者而加以戒备,没有人对他布置起全副武装的防御体系,只当他是个跟自已一样失,是从未谋面却彼此信任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听起来有一点近于理想国的味道,但绝非虚构。人是有彼此亲近的需要的,它关爱和温暖,关乎真诚和信任。只是在日常的生活和人事中,明争暗斗得多了,防不胜防之际,只有筑起高且厚的心墙,以求自我保护。现代人的孤独感即来源于此。因为你不知道貌似友善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意图,不知道和你死我活称兄道弟的人会不会突然给你暗中一击,那么只有以退为进,用冷漠抑或假扮的热情将自已层层包裹起来,久了简直不知道自已的本来面目是怎样了。
上海苏州旅途中的人,没有过往的交集,彼此都是全新的,这样便比较容易明心见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长的旅程也有尽头,而真心的旅伴也可以是旅途中的美好风景。这样一种超乎日常经验之外的交往,因纯度高,又不含杂质,自然也就显得格外美好动人,也来之不易。
刘德阳的这几个“没有”,如果能成为更普遍、更广泛的现象,现代人的生活也许会更愉快一点。
车子下了苏州高速,仿佛走完一段时光隧道,又一头扎入通往的浩荡车流,喇叭声响成一片,车子多半不守规矩,横冲直撞,险象环生,江南小城小镇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顿时扑面而来。拐几个弯,到吉庆街。一下车就崴了脚,苏州的马路两边倾斜度特别大,这大概是为了雨季泄水。走进吉庆街第一个感觉就是“刺激”两字。到处是夜排档,规模特别大,灯光电力特别足,空气中的辣味儿特别浓,雪亮雪亮的招牌上写着、圆圆、歪歪,芳芳-----
“想吃点么?”刘德阳过来,紧随不放。“这里是最大的大排挡,还有民俗表演看哦。”“转一转就回过我们这边吃啊!来哟!”热情中带着点蛮劲,但这样的招徕方式倒也并不令人反感。“生活秀”,大牌子底下,一眼看见对面“双扬”鸭子的灯箱,上面还有扮演“双扬”的演员陶红和女摊主的合影。
一个摊子摆在旁边,坐着一对夫妻模样的人。不由得走过去,称了鸭脖、鸭肠、鸭头几样,随口问有没有牛骨头,因为据说是吉庆街的特色。男摊主连声说“有!有!”坐在那边李玉梅,等下称好一并送过来。我吃的时候才意识到卖有牛骨头,明明是从别的摊子上串的货嘛。吉庆街的人,就是这样会做生意啊。李玉梅问女摊主,“卖鸭脖子的摊位这样多,为什么独独你家敢打‘双扬’的牌子?”
李玉梅指着灯箱回答,“双扬就是她!”看灯箱上的人年轻漂亮,像眼前这个女摊主,李玉梅又问,“她是谁?”
“我妹妹!她就是双扬!”方秀娟毫不犹豫地说。知道池莉塑造“双扬”这个角色并没有特定的原型,这一切只是意会与巧合,当然也是吉庆街特有的精明。
李玉梅点了四个菜,开屏昌鱼、红烧大虾(龙虾)、莲藕排骨汤、柴火豆腐,菜一上来就发现自已错了,那个盛菜的盆子好大,菜的分量又足,肯定是吃也吃不完的。不过菜的味道是真好!昌鱼又鲜又嫩,莲藕糯糯的,豆腐也筋道入味。一口啤酒,一口鸭脖,一直辣到心窝里,爽到心窝里,那叫过瘾!
夜深,民俗表演正火热上演。一桌桌地转,一桌桌地问。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吹笛的、弄箫的、吉它、快板、二胡、架子鼓,都出来了。方秀娟说: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来我往,前赴后继,真是热闹非凡。拉二胡的“麻雀”,拉手风琴的“拉兹”,光练嘴皮的“老通城广播电台,”拿根黄瓜当麦克风的“黄瓜,”还有唱正宗的“二胡宗师傅”。------点播率最高的据说是“一撮毛,”头发剪得只剩前面一撮,吹葫芦丝。要价很便宜,一个节目十块钱,不要看也不会勉强你,江湖之人自有其江湖规矩,并不乱来的。
美院的学生来到吉庆街,背个画夹给人画像,这里的人都是靠手艺挣钱,并不显得有什么不妥。一个老阿婆胸前挂着个木盘也出来做生意,看上去很老很老了,背弯得很低,走到每一桌前都会停一下,低着头也不说话,托盘里有几只鲜莲蓬,数串白兰花,女孩子们好心地围上去挑挑拣拣,她是谁?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要出来做生意?她又有着怎样的一份人生呢?这一切李玉梅都不得而知了,只好怅望着她的背影胡思乱想。
李玉梅起身,特地朝对面“双扬”鸭脖的摊主挥挥手,没想到刘德阳竟忙不迭地站起来,跟连连说着“再见”。李玉梅方秀娟作别了活色生香的夜,天色已经微明。
刘德阳说:“我要离开你们了!”
李玉梅说:“你说一个人到30岁如果还没有成功的事业,那说明他生活中一定有除了事业以外的其他支点。”
方秀娟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说如果30岁时,自已没有达到自已预期的事业,那么自已就是失败者。
刘德阳说:我理解的三十而立,并不是人到30岁,有了可以立身的事业或财富。这个“立”应该指的是内心价值观的确立吧。确立内心坚韧的内核,同时把自已的内核放到一个更大的坐标中,尊重别人内心中“立”的东西。
没想到,李玉梅随意说的一句话,能被刘德阳记这么久。力的作用永远是相互的,现在反过来开始用这句话安慰自已了。
你最终到底想做什么?这个虚无缥缈的问题很难找到答案。想一想,也许会给自已一个看待眼下事情的高度。
《艺术人生》李玉梅采访时,她说:“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
方秀娟说:我跟朋友说,“人家活得多有境界。”
刘德阳说:说:“我看过她的专访。能看出来,其实,李玉梅对自已非常狠的。”
我一直认为,来这个世界走一趟,做一个旁观者,到处走走看看就挺好。人很渺小,根本实现不了什么。“改变”、“实现”,这是多么大的字眼,观察和体验就很足够了。
李玉梅说了一句话:要忠于生命,而不是生活。
方秀娟说:这句话来得真是时候。时间在往前走。慢慢地,自已也有了很多改变,来这个世界走一趟,这是一个自我修炼的过程,不单单是旁观。
怎样面对自已,怎样获得内心的安全感,这是永恒的话题。李玉梅说。
“你最终到底想做什么?”方秀娟说。
刘德阳说:依我现在的修为,我还没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自已尚未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问题的答案。但我可以自信地说,回头看看这段时间的自已,每天似乎没有什么成就,但一段路走过,自已也进步了不少。一天后,他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李玉梅在小镇生态园的湖边买了一栋白色的别墅,她住进去一周后,她的病就复发了,弥留之际,她要方秀娟写下遗嘱,把这套别墅和别墅里所有的一切都赠送给老文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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