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天还是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本来是看春晚的，可看过一半的时候有，外边已经开始有人燃放鞭炮了。我想这大概都是春晚让人失望引来的祸。下午贴春联，做家务，可能消耗了太多的热量，正巧春晚也不吸引人，所以我便给自己弄点吃的。正想吃，不了妻子把我叫到卧室悄悄说，她把东西准备好了，让我去趟街道。

我知道妻子说的是什么。今年是我本命年，家乡有个习惯本命年的人不光要穿红内衣，还得在大年三十晚上去街道丢点东西。从腊月二十几岳母就不停地叮嘱，说这个事情一定不能马虎，信则有，心诚总是好事。

“还真去呀？”我知道外边下着大雪，这么晚了，一个人上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活着这么多年，怎么还让宿命牵着鼻子走呢。

“一定要去。我妈说了，这都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和儿子好。”妻子看起来很真诚，说着把一只红布袋打开：“你看看，找我妈说的，我在里边放了一块肉，放了点新钱。听说别人拣去了也是好事情。”

没有办法，我只有去了。冒着大雪，我走出家门。还好，大年三十晚上，街道里是灯火通明，所有的路灯都亮着。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偶有出租车驶过，我也没有看清里边坐没有坐客人。在街道上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好不容易走在了街道十字路口，环绕了四周没有行人，我便从怀里掏出红口袋丢在地上，连头都没有敢抬，转身就往家走。

回到家我已经是个雪人了。妻子看我办完事情，有点祥林嫂捐了门槛的意思，赶紧给我拍打身上的积雪：“街道上行人多吗？”

“这么晚上有什么人呀！”我说：“大家都在看春晚呢，谁还在街道上溜达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让我去做这个，要是让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这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做一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传统的东西。好了，我给你弄好吃的了。趁着这会儿春晚也没有多大意思，你就吃点吧。”

到了午夜零点，钟声敲响，外边的炮声响成一片。当然我也加入其中，和儿子在门口燃放起鞭炮来。大概这就是破旧立新吧。大年三十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尽管春晚还在继续，可儿子说他不看了，还不如去网上和同学聊聊天过瘾呢。我不知道是刚才出门着了凉，还是年关忙碌，这会儿也没有在看电视的意思了。

关了电视，躺在床上，可外边的鞭炮声不断，说想睡觉，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妻子大概和我一个样子，躺着却睁着双眼，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身子侧过来对着我，直愣愣的看着我，大年三十晚上，不对，现在也该是虎年初一的时间了。

“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情。”妻子还很少用这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呢：“我想咱们应该在省城买一套住房，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想住在省城里？”我说：“咱们不是在省城有一套住房嘛，原先害怕不够用，怕你儿子将来在省城上班也需要房子。可现在不需要了，你儿子已经是国家的人了，将来在什么地方你我说了都不算。再说了，部队上现在待遇可是好得不得了。不用我们在为他操心了。”

“我总是不想让儿子在部队上多待，再说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总有一天儿子会回来的。你们看现在的房价那是一天一个样子。咱们买第一套的的时候每平米才一千九百元，这才是年时间，一平米已经涨到六千块钱一平米了。我怕再过不了几年会过万的。”

“水涨船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说：“大年三十，你怎么想起这些事情来呢。”我也是真的心里纳闷，不知道妻子怎么突然会想起买房子的事情。

“我已经想了好久了，只是没有说。今天是虎年了，是你的本命年，我想买套房子冲冲喜，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嘛。”妻子原来是想到这里了。也难怪妻子心存顾忌。记得在我三十六岁那年，好端端的就被歇班了，而且一歇就是整整四年。没有任何理由，我就在家闲赋了四年。后来上班了，什么理由还是没有。只是我的心态有些变化了，不再像从前那么的群情激昂，不再向昔日那么的充满憧憬。

“想买多大面积呢？”我看妻子是铁了心，所以我也就开始进入实质性的内容了。

“不要太大。将来就我们俩人住，有个两居室就可以了。”妻子看我有了松动，马上坐起身子：“上次我去省城，就在咱们原先的地方不远处开了一家楼盘，环境很好。将来也能和你儿子离得很近。是商住楼。三十层呢。下边四层是大商场，将来我们生活起来也方便。将来我们不住了，儿子出手也方便。”

“我的乖乖，你怎么把儿子将来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世界在变，人也在变化，说不经你儿子将来混个将军什么的也说不定。到时候人家所不定还住别墅呢。现在的社会你还看不来，就关注当下就行了，想那么远没有用的。一点用也没有。”我其实这不是开导妻子，我说的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

“不是我要想长远，而是现在的社会逼着我们要想长远的。”妻子看起来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观点：“现在的物价一天一个样子，别听电视报纸上说的，那才没有呢。那才是骗人的鬼话呢。今天的春晚留下印象的也就是刘谦的魔术，可谁都知道，魔术就是戏法，都是假的。可大家还是仅仅乐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让社会欺骗了。”

我没有想到，这刚进入虎年，妻子的思想竟然会升华到如此的地步。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但有点我倒是很欣慰，那就是妻子知道开始思考社会了。不再像过去，总是关心她的病人，总是关心她儿子吃好了没有，穿暖和了没有。

“既然你说买，那就买吧。”我这阵子还真的有些困了，再加上外边也开始安静起来，所以不想和妻子再论说下去了。

“我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了，在二十五层就有两居室的，一平方六千元，七十多个平方，不到五十万。我看到过完年收了假，咱们就去看看，要不先把定金交了。你看怎么样？”

“刚收假不行，我们还要开会呢。这是每年的老规矩。”我说：“再说了，不过正月十五，年就算没有过完。我看还是过了正月十五，到时候送你儿子去机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怕到那个时候就迟了。我问人家了，说现在订号的人已经很多了。有些户型已经没有了。”妻子说。

“你是听售楼小姐说的吧。”我说：“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你可不能只听售楼小姐给你说。听她们的，那房子早就成了黄金屋啦。房价再涨不假，可是真的就是人们的购买力提高了？我看不见得。这就和我们今天的政治一样，说的别唱的还好听，可结果呢？还不都是一样的。你放心，那房子一年都卖不完的。”

“不会吧。”妻子半信半疑：“让你这么说，难道现在的人都不是真话？”

“说真话怎么挣钱呢？”我说：“你没听人说，中国的富翁都是搞房地产生意的人。好了，安心睡觉吧。说不定那一天中国也和希腊一样，房子的价格会一落千丈，说不定我们还能捡到便宜呢。”

“我说你什么时候都是梦里娶媳妇，尽想好事。”妻子说：“就说你买足彩吧，我说那是骗人的把戏，你就是不听，说什么现在足球是职业时代，可现在怎么样呢？你钱是没有少花，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呢？我们都是老实人，所以做事想问题就应该老老实实的。不要异想天开。趁着我们现在还能给社会做点贡献，还能从社会里拿回点辛苦钱，做了也就做了，不然将来又该后悔了。”

妻子说的也是。当年买股票就是这样。开始人家买我还在讥笑。觉得在中国玩股票的人都是大傻子。可是后来看到人家个个都发了，一夜间暴富的不成样子，我也就心动了。把多年的辛苦交给了中国股市。可是谁料，股市就是股市，真的就算变幻无常。股指是一夜泻去，我的那点辛苦钱直到今天也被套的牢牢的。

“我不是已经同意买了吗，你还啰嗦什么呢。”我有点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妻子看来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昨天我侄女从北京回来了，她说北京三环以内的房子一个平米已经涨到快三万块钱了，问题是现在还没有房子可买。我想西安也是历史名城，也算是一线城市，过不了几年，就说赶不上北京上海，恐怕也不会被海南深圳差到哪里去。你说呢？”

“谁不想买呢。”我说：“可那是四五十万元呀，你我不是大款，也不是暴发户，说买就买，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呢。”

“我说你什么时候都是前怕老虎后怕狼的。这样准会一事无成的。”妻子又恢复了她平日的本来面目：“做什么能没有困难呢？我们先买嘛，没钱再想办法。你想等攒够了钱再买房子，我看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希望的。”

“那就听你的。”我说完刚想转头睡觉，没想到电话响起来了，现在拜年都兴发短信，怎么还有人打电话来拜年呢。再说了，都到后半夜了，真是的。我心里这么想的，可出于礼貌，还是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耳机：“谁呀？”

“是我。”我没有想到会是省城一家销售汽车的4s店的老板打来的：“李先生把。首先给你恭贺新禧。祝你新年万事如意。我是告诉你，今年是你的本命年，我们这里回来了几辆大红色的车子，专门为本命年的成功人士人准备的。要不给你留上一辆，这可是紧俏货呀！你看怎么样？”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信息的？”我还没有去关心车子是什么颜色，我只是觉得奇怪，他怎么就知道我是本命年，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座机号码呢？

“这个是商业秘密，我就不能告诉你了。”电话那头的老板笑呵呵的说。真是岂有此理，我的信息竟然成了他们的商业秘密，这是什么逻辑，什么世道呢。

“多钱一辆呢？”其实我正准备过完年买一辆车，既然他找上门来，我也就趁着不掏电话费多问几句，也算是收集点商业秘密吧。

“十九万六，配备很好。要不过了年你来看看。我们还有特别的优惠呢。你毕竟是我们这个车型的老用户了。本命年开辆红车会大吉大利的。”老板看来不愧是个生意人，说的话来还就是中听。

“好吧，到时候我会来的。”挂断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又没有睡意了。转身想和妻子说话，却发现她已经进入梦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