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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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无风。有月。
月已残,如钩,更如一把出鞘的弯刀。
云龙客栈。
冷冰然负手在灯下踱步,一对如帚的浓眉,拧成了一个死结。踱到窗前的时候,冷冰然忽然停止脚步,右手猛地握住了腰间剑的剑柄。
凝神,静听。
窗外,依旧无风,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一阵幽怨如泣的琴声。
“来了,终于来了。”冷冰然目注着窗外残月,喃喃自语道。
幽怨的琴声愈来愈近,亦愈来愈清晰。
冷冰然蓦地身形急转,飞也似的掠出门外,离开了客栈。
杨柳岸。
随风飘动的绿柳柔丝,正如江南少女的千丈烦恼之丝,柳梢浸泡在月下清澈的河水中,不管怎么洗,总带着些许淡淡的春愁。
柳下,盘坐着一个正在抚琴的白衣少女。
琴声凄苦,怨极如诉。
白衣少女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拨弄着琴弦,看也不看已负手立在她面前的冷冰然。
“唉!......”冷冰然忽然沉重地长叹了一声。
琴声嘎然而止。
“冷哥,你准备好了么?”白衣少女抬起头,美目幽幽地注视着冷冰然道。
冷冰然抬头望月,黯然道:“月妹,你我非得一战么?”
白衣少女又低下头,抬手拂了一下琴弦,蹙眉道:“谁叫冷哥你是武当的掌门继承人,而我练寒月,偏是魔女之后!”
冷冰然的双目中,俱是痛苦之色:“我的卓爷爷与你祖母练霓裳,亦因正魔之故,罗带同心结未成,落得归隐天山,各居一峰不相见!如今,难道你我,还要步他俩的后尘吗?”
练寒月恨声道:“你武当自称名门正派,却迂腐不堪。我祖母,就是为了你那优柔寡断的卓爷爷,一夜白头,伤心欲绝!直到现在,你武当仍是满口仁义道德,欲杀我而后快,你又何必多言?拔你的剑吧!”
“月妹!”冷冰然面色沉痛道,“我......我怎么可能与你动手,更不可能杀你!”
“是么?”练寒月冷笑道,“我呆在天山,你们武当的人追至天山。如今,我呆在江南,你不是来赶我走,又来此处作甚?”
冷冰然凄然道:“月妹,你误会我了!我武当的人追你至天山,是因为我的卓爷爷隐居在天山。他们怕你打扰他,所以......我今夜来找你,只是来通知你,我师父玄真道长已至江南,可能会来找你的麻烦。所以我......”
练寒月厉声道:“笑话!我的祖母何尝不也是归隐在天山!我祖母独居在南高峰,又几时打扰你的卓爷爷了?隐居天山的,还有晦明禅师(岳鸣珂),你们武当又怎么不去找他?现在倒好,你武当又想让我离开江南,到底是何道理?”
冷冰然呐呐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练寒月忽然柔声道,“冷哥,难道今夜你来,是想和我一起远走高飞么?”
“月妹,我......”冷冰然没料到练寒月转变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欲言又止,神情矛盾至极。
练寒月见状,心一沉,低头道:“你别说了!我......我走就是,走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说罢,纤纤十指猛然拨动琴弦,琴声带恨,其韵怨极。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忽然,有人在冷冰然身后轻声吟诵。
冷冰然面色骤变,蓦然回首,失声道:“师父?”
练寒月闻言一怔,暗忖道:“难道是武当掌门玄真道长来了?”猛抬头,果见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道长,正阴沉着脸,负手立在冷冰然的身后。
练寒月停止了抚琴,带怨的目光凝视着冷冰然,冷笑数声道:“冷冰然就是冷冰然,终究还是继承了武当臭道士的伪君子遗风!”
冷冰然急道:“月妹,其实我......”
“冰然!跟这魔女解释做甚?难道,你把为师交与你的任务,已忘得一干二净了?”玄真道长怒容满面道。
冷冰然低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敢违背师命?”
玄真道长冷哼一声道:“那你还等什么?难道,你想让这魔女毁了我们武当不成?”
“知道了,师父。”冷冰然终于缓缓拔出了悬在腰间的剑,目光极其复杂地望着仍端坐在地上的练寒月,面无表情地道:“月妹,得罪了!”
练寒月注视着冷冰然手中流闪着寒光的剑,忽然大笑,笑声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哀怨。
冷冰然持剑斜指着地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未说话。
练寒月大笑过后,右手忽然探到琴下,亦慢慢抽出了一把剑。月光映着剑光,折射在练寒月的脸上,照得其脸色愈显惨白。
“正魔殊途。冷哥,不必犹豫了,请赐招吧!”练寒月抬头凝视着冷冰然道。
冷冰然持剑的手微微颤动,双目中,流露出了痛苦之色。
“冰然,今夜不除此女,你就别给我回武当!”玄真道长在旁厉声喝道。
冷冰然一咬牙,斜指地面的剑猝然挑起,劈落......
未见血光。
练寒月也依然盘坐未动。
横在练寒月面前的瑶琴,七根琴弦却俱被一劈为二!
冷冰然收剑而立,低头望着脚下,缓缓道:“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此弦既然如此幽怨,留着做甚?”
练寒月低头凝视着散落的断弦,幽幽道:“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断得好,断得好......可是冷哥,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2】 天不老,情难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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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然心头一震,嘴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
练寒月惨笑道:“冷哥说不出口吗?不就是天不老,情难绝么?如今,天尚未老,你我之情,却已似此琴之七弦,意皆断,情俱绝!”说罢,练寒月的一对美目,已是珠泪盈眶,泫然欲泣。
“冰然,这魔女话已说到这份上,你还犹豫什么?”玄真道长又在旁怒声叱喝道。
冷冰然咬唇不语,下唇,已被咬得溢出了殷红的血丝。
练寒月低着头,出神地看着自己手中寒光流动的剑,仿佛已看得痴了,看得已忘记了冷冰然此人的存在......
“啊!......”冷冰然蓦地仰天长啸,啸声悲苦,渗透了冷冰然此刻说不清更理不清的复杂心事。啸声未绝,一朵耀着寒光的剑花在冷冰然手中骤然绽开,流转,朝着仍持剑端坐在地上的练寒月当头罩落!
剑花如昙,一开即逝。
练寒月依然持着剑,闭着目,面色平静地盘坐不动。在练寒月紧闭的双目眼角,却缓缓溢出了两颗晶莹闪亮的泪珠......
过了半晌,练寒月身后的一棵柳树忽地“轰”然从中折断,“扑通”倒在河里,溅起了冲天的水花。
冷冰然嘴唇微动,用传音入密朝练寒月道:“月妹,走!”随即弯腰一把挽住练寒月的臂腕,身如箭射,拖着练寒月朝泛着月光的河面疾掠而去!
“不争气的孽徒!”玄真道长没料到冷冰然会做出这个举动,立时勃然大怒,拔剑便欲追去......
“站住!”玄真道长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大喝。
玄真道长骤闻此声,立时怔住。
小河彼岸。
桃树林立,桃花盛开,炫丽的桃红如一片起伏的艳海。
练寒月倚在冷冰然的臂弯里,仰面望着冷冰然道:“冷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冰然低下头,只见练寒月美眸流转,溢满了柔情蜜意,不由看得痴了。
“冷哥!”练寒月粉颊飞红,含羞嗔道。
“哦!”冷冰然如梦初醒,仰头望着天上如钩的弯月,微微一笑道:“天不老,情难绝。我不这样做,就对不起这句千古情词了!”
“天不老,情难绝。可是,我若老了,冷哥你说,我俩的情,会不会绝?”练寒月美目幽幽地凝视着冷冰然道。
冷冰然低下头,迎合着练寒月的一双美眸,柔声道:“月妹,纵然你此刻白发如雪,我俩的爱,也永如天地,千古不离;我俩的情,亦如绵绵流水,万年不绝。”
“是么?”此刻的练寒月美眸含羞,妩媚无限。
冷冰然毅然道:“别说天不老,就是天老了,地俱荒,我永不负你!”
“好一句我永不负你!真是最难消受男人嘴!”蓦地,俩人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充满愤恨的冷笑。
练寒月闻声大惊,忙推开了冷冰然,猛地站起。
风乍起,桃花落,散了一地。
一个白衣如雪的老妇人,从二人头顶盘旋而下。
老妇人白衣如雪,发亦如雪,根根白得晶莹剔透。可是,老妇人的容颜,却是绝美如花,与少女无异。
“你?你就是练前辈么?”冷冰然看着立在面前的老妇人,失声惊呼道。
练前辈?难道,这白发飘飞的老妇人,就是昔日名震江湖黑白两道的“玉罗刹”练霓裳?那个为了前任武当掌门卓一航一夜白头的练霓裳?
练寒月在旁低声道:“冷哥,她就是我祖母!”
“多嘴!”练霓裳厉声喝道。
练寒月不禁打了个冷战,忙低头不语。
练霓裳目光如刀地看着冷冰然,冷冷道:“你走吧!寒月此生,不可能嫁给武当的人!除非,你就此退出武当,随我一起归隐天山。”
练寒月闻言一震,颤声道:“祖母,我......我和冷哥是真心的。”
“住嘴!”练霓裳怒道,“我看你自从认识了此人,已把我平时教你的话,俱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如此倾心与他,可是他,肯为你放弃武当掌门之光明前程吗?”练霓裳转头瞪着冷冰然,冷冷道:“小子,你现在就给我在寒月面前表态,放弃武当掌门之位!”
冷冰然低下头,不敢正视练霓裳的双眼。
练寒月见状,心忽然如堕冰窟,刚才奔涌澎湃的柔情蜜意,霎时,俱被冷冰然这无声的一低头,彻底冰封了!
练霓裳仰面大笑道:“寒月,这回可看清了?走,跟我回去!”说罢,朝冷冰然骤然挥袖。
桃花顿时纷落如雨,落了冷冰然全身皆是。
玄真道长缓缓转过身。
只见立在自己身后的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人,正满面愠色地看着自己。
“卓师叔?你......你怎么也在江南?”玄真道长呐呐道。
卓师叔?难道,这老道人,就是武当前任掌门,那个令练霓裳伤心欲绝,一夜白头的卓一航么?
卓一航指着玄真道长,沉声道:“玄真,你先给我回武当山去!冰然是我收养的孩子,他的事,我来处理!”
玄真道长心有不甘地道:“可是,冰然他......”
“我说,我会处理!你现在做的事,就是给我回武当山去!”卓一航怒喝道。
“是,卓师叔。”玄真道长低头退后,终于转过身,极不甘心地忿然离去。
【3】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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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一航立在河边,面露忧色地望着彼岸,捋须自语道:“冰然啊冰然,你切莫再步我后尘呀!”卓一航望着月涌波动的粼粼河面,伫立着沉思了片刻,蓦地身如蜻蜓,点着一河的月光,朝彼岸疾射而去。
桃树下,落红满地,触目伤心。
冷冰然就独坐在满地的落红中间,低着头,乱发遮面,如同痴人一般。
卓一航见状,心头大震,蹲下身,双手按着冷冰然的双肩,嘶声道:“冰然,这是怎么回事?寒月呢?”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冷冰然黯然吟罢,缓缓抬头,望着卓一航道:“卓爷爷,你怎么也离开天山了?那优昙仙花怎么办?”
卓一航道:“优昙仙花现在有你的辛叔叔(辛龙子)守着,无碍。我下江南,还不是放心不下你!我现在问你,寒月呢?”
冷冰然颓然道:“走了。跟着练前辈回天山了。”
“什么?她也来了?”卓一航面色骤变,急道,“冰然,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她要求你放弃未来的武当掌门之位?而你又不同意?”
冷冰然面色沉痛地点了点头。
卓一航霍然站起,顿足道:“真是个傻孩子!”沉默了半晌,卓一航神情肃然地望着冷冰然,正色道:“冰然,实话告诉我,武当掌门之位,在你心中,究竟占何地位?”
冷冰然苦笑道:“这武当掌门,不当也罢。我只是觉得就此放弃,有负师恩,更有负卓爷爷的厚望。”
卓一航释然道:“傻孩子,原来你心头放不下的是这个。武当看重你,只是因为你是我从小收养的孩子。你放心,除你之外,武当掌门的后继之人,还有岭风呢。”
“你是说秦师兄吧?我正巴不得把掌门之位让给他呢!”冷冰然闻言精神一振,立时长身而起。
卓一航捋须微笑道:“那你现在,心中可还有何顾虑?”
冷冰然低头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卓一航仰首望月,缓缓道:“只要找到了她们俩,你心中那千千之结,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心中却道:“真要找到了她们俩,我见了霓裳,心中何尝也不是绕满千千结!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冷冰然剑眉紧皱道,“可是现在,卓爷爷,你看这茫茫烟水,我们倒是从何找起?”
卓一航忽然沉默不语。
冷冰然见状一怔,刚欲再说什么,卓一航忙低声道:“冰然你听,这桃林深处,好象有人在打斗。”
冷冰然遂屏息静听,果然隐隐听到一阵阵兵刃相击声。
卓一航道:“走,冰然。我们去看看。”
月光下,桃林中,落红翻飞,这本该是文人笔下,一幕充满诗意的画面。此刻,任谁置身其中,却都能感受到纵横在这桃林间的剑气!
剑气漫天。
在桃林间恶斗的人,因为斗得太过激烈,只能辨出是一黑一白的两条人影。在离二人不远处,立着一个亦在观战的白衣少女,正是练寒月。
“寒月?真的是寒月!卓爷爷,寒月她们,还没走!”冷冰然狂喜道,随即注视着林中的这二人,又皱眉道,“卓爷爷,这白影,一定就是练前辈了,不知那黑影,却是哪位前辈高手?”却见卓一航竟双目蕴泪,神情甚是激动。冷冰然不敢再问,只得继续转头观战。这一转头,冷冰然顿时吓了一跳。
那恶斗的两人,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打斗,而且,已皆立在了冷冰然的身后。
白衣人,正是练霓裳。黑衣人,却是一僧人。而分别持在两人手中的,却只是两根桃枝。
两根削成了剑状的桃枝。
两根桃枝,亦能舞出漫天的剑气?冷冰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晦明师?你怎么也在江南?”卓一航不由惊呼出声。
黑衣僧人,正是归隐在天山北高峰的晦明师。晦明师高诵了一声佛号,扔了手中桃枝,双掌合十道:“是辛龙子赶到天山北高峰告知与我的。”好友相见,两人俱是百感交集。
练霓裳一见卓一航,面色一变,拉着练寒月便欲离去。
“霓裳!”卓一航大急道,“我已为你找到了优昙仙花,可以治你的白发了!”
练霓裳闻言一震,却不回头,冷冷道:“我已年过半百,还要此花何用?”说罢,又要离去。
卓一航大声道:“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不能误了寒月,更不能再让她步我们的后尘了!”练寒月闻言,立即朝卓一航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冷冰然也急忙道:“练前辈,我刚才错了。我现在已决定,正式放弃武当掌门之位,愿与月妹结百年之好,白头偕老......”
“怎么?你也希望寒月像我一样白头吗?”练霓裳一听白头二字,勃然大怒。
“阿弥陀佛!”晦明师忍不住朝练霓裳道,“你年级也不小了,怎么脾气还是这般火爆?寒月双亲皆亡在战乱中,身世堪怜。你当时收养她,不就是可怜她的身世么?如今,难得她与冰然两情相悦,你可不能因为与一航的恩怨,而误了这孩子的终身!”顿了一顿,看了看立在一边神情激动的卓一航,晦明师又道:“冰然与寒月的老家皆在江南,而今日,又难得我们三人齐聚江南,该成就一桩好事才是!”
练霓裳的面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些,望着晦明师道:“看在你还肯和我比剑的份上,寒月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不过,回到天山之后,你得再和我再战三百回合,如何?”
晦明师苦笑不语。
冷冰然则大喜道:“多谢练前辈!”抬眼望练寒月,已是粉脸飞红,眼中,却溢满了喜悦。
练霓裳冷冷道:“我还没答应呢!寒月不能这么草率地嫁给了你!”
冷冰然一怔,忙道:“请练前辈明示。”
练霓裳道:“要娶寒月,首先,得胜过寒月手中的剑!”
【4】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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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寒月闻言急道:“祖母,我......”
练霓裳瞪眼道:“怎么?你不想与他比剑么?如此也好,这就跟我回天山!”
“霓裳!”卓一航忍不住道,“纵然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能把气出在冰然与寒月身上!我俩的遗憾,还不够多么?”说到这,卓一航的眼眶不由地红了。
晦明师见状,长叹一声,望着练霓裳道:“一航为了给你找优昙仙花,几乎踏遍了天山的每座山峰。你的心纵然如铁,也该被感化了!”
练霓裳低头道:“白发红颜,天意弄人。怨得了谁?”
卓一航道:“现在,优昙仙花虽然还没开,但是,我一定会守到花开的一天。以后,纵然我老死了,我的徒弟,也一定会替我继续守花,直至花开,送到你的手中......”
练霓裳闻言一震,忙转过了头。月光映照下,练霓裳眼内,却有光芒闪动,似是泪影。
沉默。
过了半晌,练霓裳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转头注视着卓一航,苦笑道:“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这样做,又是何苦?”
卓一航道:“霓裳,你的一头白发,皆是因我而故。若还不了你的三千青丝,我此生何安?”
晦明师听到这,长叹一声道:“不管你们两位今生能否和好,总之,都不能再让这两个孩子重复我们的遗憾了!”
练霓裳看了看晦明师,又看了看卓一航,终于点头道:“寒月的事,我不再阻碍便是。不过......”练霓裳走到了冷冰然面前,望着冷冰然道:“小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冷冰然不敢正视练霓裳的眼睛,低头道:“武当我自然是不回了。不过......不过,我想就此与月妹归隐在江南,不知练前辈......?”
练霓裳大笑道:“你还担心我不肯放开寒月?其实,寒月原名叫江南月,是跟了我之后改名的。切记,那个魔女之后的练寒月,已经被你的痴情杀死了!而嫁给你的,只是一个平凡的江南女子——江南月。江南月,江南月,留在江南,也好。”
冷冰然闻言欣喜若狂,抬眼望练寒月,一双美眸亦满是喜悦。
“阿弥陀佛!”晦明师高诵了一声佛号道,“事情既然已解决,我也该回天山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就此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练霓裳抚着练寒月的一头乌黑长发,柔声道:“女大不中留。月儿,跟冷公子去吧。”
练寒月忽然朝练霓裳跪倒,泣声道:“月儿若无你收养,哪来今日?但父母之恩,亦不能抛之脑后。我想随你再回天山伺候你三年,也同时为我的父母守孝三年!”
练霓裳的双眼,已不觉湿润了,抬手扶起练寒月道:“傻孩子,要为你父母守孝,也得留在江南才是。再说,我也还不至于老到要人伺候的地步!”说完,转身便疾掠而去。
“霓裳!”卓一航急忙喊道。
练霓裳闻言止步,人已在百米之外。练霓裳也不回头,缓缓道:“你也有什么话要说么?”
卓一航追上前去,哽声道:“霓裳,难道你直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
练霓裳低头道:“你我都老了,还谈这些儿女之情做甚?不如回天山,你有辛龙子,我有飞红巾,晦明师也有杨云骢与楚昭南。我们将我们的剑法好好传给我们的徒儿!武林,也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至于冰然与寒月,他们不问江湖之事也好,至少,也算弥补一下我们之间的遗憾。”说罢,练霓裳又抬步往前掠去。
卓一航高声喊道:“霓裳,优昙仙花开放之时,就是你我和好团圆之日!”
练霓裳闻言浑身一颤,又止步,似怕泪落下,终于一跺脚,身如箭矢,往桃林深处疾射而去。(注:多年后,优昙花开,卓一航却已去世。在练霓裳百岁寿诞之际,卓一航死后传人张华昭,跪上天山南高峰,将此花献与她。不久,练霓裳亦过世,练霓裳徒弟飞红巾将两人合葬于一山洞中。两人生不相聚,死后,终于同穴。 )
练寒月走到卓一航身边,望着卓一航道:“卓爷爷,我祖母就是这个不认输的脾气,其实,她在心里,早就原谅你了。”
冷冰然亦走上前道:“卓爷爷,你放心去天山守候优昙仙花吧。以后,我和月妹会上天山看你们的!”
卓一航抬手拍了拍冷冰然的肩膀,笑道:“我没事的。说实话,冰然,我很羡慕你啊!好了,我还要回趟武当安排一些事,要先行一步了!”
冷冰然抱拳道:“有劳卓爷爷了!”
卓一航大笑道:“行了,行了。照顾好你的月妹吧!”话音刚落,卓一航霍然转身,也消失在了铺满了月光的夜色中。
云龙客栈。
天色已微明,黎明也将至。
相依窗前,练寒月将头倚在冷冰然的肩头,注视着窗外道:“冷哥,天快亮了。”
冷冰然点头道:“夜已去,月却常在。是江南月。”
练寒月仰头望着冷冰然,柔声道:“冷哥,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天上月?”
“你说呢?”冷冰然神情凝重地望着窗外月,轻轻吟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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