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年了,春风送暖入屠苏。
而随着年的临近,对父亲的思念也愈加深切。往日里,父亲的点点滴滴就更加清晰起来。
自成家多年以来,每每过年,也没有在自己家度过,甚至从初一到初七,家里都不开火,不是婆家就是妈妈家。那么,连日的奔走混饭之间,就从没想过让自己家也有个年味。
感受着周遭喜庆的浓郁气氛,更望到了父亲每到过年,那笑呵呵的面庞,眉毛在笑,眼睛在笑,乐在心里,似乎和孩子一样颠颠的。仿佛望到他老人家笑盈盈地正朝我走来,“小艳儿,过年喽!”恩,年近了,我已感受到了您的温暖。一声“艳儿”,唤回我多少的快乐与幸福。
爸爸是个一向豁达、乐观而又有股孩子气的人,也是过年最先忙起来的人,你能早早地从他身上闻到年味,然后搅和起孩子们一天天地盼着年撒欢。还有月余的时日,爸爸就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提着个大红灯笼进院了,那挂满劳累的脸上却透着无限的喜悦,还不时翘脚向屋里瞧呢。在他近乎诱惑的笑容和巴望里,我和弟弟小燕似的奔也出去,“哇,大灯笼!大灯笼!”纷纷抢着夺着,围着爸爸追呀,跳呀!爸爸眯着眼,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也不制止,就是一个劲儿笑。
隔天,爸爸一进门,又举起个纸卷。他举得老高,我和弟弟站在炕头蹦着高的抢,哦,原来是对联呀!接着,就和爸爸一起把那些载满父亲期盼和心愿的对联,在炕上铺平,我们用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爸爸就开始讲解他那些希望,来年要翻盖新房呀,来年要把粉房开得更好呀(爸爸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粉匠,外地都来学习呢),来年多挣些钱要给我和弟弟买新书包呀......我们拖着小腮帮,沉浸在那么多那么多的憧憬里,也在爸爸一年又一年的期盼中奔着没个完的目标快乐的长大。
再搁几天,家里后屋的年货多起来,猪肉馅,牛肉馅,洋肉馅,鸡,鱼,等等等等,都是父亲不停倒腾回来的。年味就在父亲的张罗中越来越弥漫在小院中。鞭炮是必须买的,无论好光景还是坏年月,无论母亲怎么唠叨“哎呀,别买那么多了,叮当的几声,不就是浪费钱吗?”父亲依然眯眯地不做声,望着我们撅起的小嘴,他心理有数的,何况他也无比喜欢那“叮——咣——”的响声呢。瞧着吧,他买来了比我个子还高的3000响,买了一捆二踢脚,还买了3份小鞭,两个弟弟各一份,还有我一份。我呢,是最刁蛮的一个,给弟弟买,怎么可以不给我呢。不会放,也要!呵呵,爸爸什么也不会少了我的。
年二十九,爸爸就忙开了。上梯子,挂灯笼,接线路。接着,熬糨糊,再由我端着一碗的热腾腾,跟在爸爸屁股后边,在院门上贴好红红的对联。我们又一路小跑,把院子里每间房门都贴上福字。“哎!调个个!”“爸,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倒着贴?”“傻丫头,福到了呀!”“哦。”我就不停地念叨着“福到了,福到了......”终于明白了它的含义,但从没去想爸爸终日的辛苦劳累中享过多少福。
“过年了!过年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饭桌,我们几个小馋猫早已围在一旁,就等母亲一声“开饭”了。“放鞭了!”爸爸在外边叫我们呢,“劈劈啪啪”吵豆子一般。我们一个个小脑袋,忙不迭地伸出门外,却不敢上前。翘起的小鼻子,仰起的小脸,飞上了爸爸挑起的竹竿,也一样随着鞭炮飞上天空,更飞进爸爸的心头。一地炸破的红纸片,宛如撒满了红梅花。父亲跺跺脚,又挥挥手,姐弟几个就又齐刷刷地坐到了饭桌旁。
吃得了,一家人围着炕头看春晚。我这个贪睡的大懒虫,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了。尽管心里一直记得母亲的话:“大年三十不能睡的,要一直守到12点的钟声敲响才行,那时真正的春天就到来了,希望也就开始了。”妈妈不时地揪我耳朵:“醒醒,醒醒,看演谁了,多好看呀!”但我还是抬不起眼皮。厨房响起叮当的剁馅声,是爸爸。“快醒醒,一会吃饺子了!”可我困的已经不行了。一帘子一帘子的饺子在爸妈手中变戏法似的包完了,又稀里哗啦地下了锅。哦,12点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小艳儿,快起来,快起来,放鞭炮了,外边可热闹了!”妈妈一阵催促和拉拽,我揉着眼睛,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来到外面。妈妈给我披上爸爸的棉袄,可我还是直打冷战,牙齿咯咯地响。只见,爸爸左手戴着一只厚厚的棉手套,拿着一个二踢脚。一辈子不吸烟的他,竟叼起烟卷,用右手把药捻点着,然后把头向外歪歪,闭上眼睛。我们也跟着捂起耳朵,心提到嗓子眼,屏息等待。一秒,两秒,“叮——当——”也不知它在哪里爆炸了,那声音仿佛把房子震动了,把耳朵振聋了,我也就精神了,但还在打冷战。爸爸又燃着一个,我们就跟着又一次捂耳朵,心跳。后来弟弟也跟着放起了小鞭,劈啪的也蛮有趣的,我只有瞅着的份。他们的放没了,就过来向我讨。哼,我才不给呢,那些小鞭都被我藏炕底下了,谁也不知道。
爸爸像个大孩子一样没完没了地放,魔术弹,闪光雷,好多种呢。太危险的,他就插在洋井里。望着漫天五彩缤纷,爸爸的脸笑开了花,一年的劳作早飞到九霄云外。也许,爸爸每年坚持买这些鞭炮,就想赶走些什么吧,买的越多,说明我家的日子越好过,父亲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闪烁的礼花不就是父亲对美好生活的祁愿吗?那里,也许还包含很多很多。饺子出锅了,我懒洋洋的总吃不了几个,而爸爸总是给我夹。“多吃点,一年才能都吃饱,吃的饱,才能干得好。”他呵呵的笑容里,满是疼爱。“辟啪”,不好,炕头在响。妈妈急忙掀开炕被。啊!小鞭被烙着了。又是一阵忙活,幸亏没着火。妈妈要动气,爸爸抢过来:“别,大过年的。孩子吗,下次不放这就行了。”我跑到爸爸身后,哼,谁也打不着我,爸爸永远是我的保护神。妈妈望见我顽皮地伸出头窥探,扑哧也笑了。
反正,每当过年,无论我淘气闯什么祸,都不会被揍,我当然最盼过年了。这个年呀,会一直七天,而每天父亲都是起得最早的。我还在梦中,爸爸就又戴着厚手套,开始放二踢脚了,每天我都是这样被叫醒的。而初一,父亲起的尤其早,他说,必须抢在别人头里,一年才会开个好头,一切才都会顺利红火。而这7天里,父亲除了早起放鞭炮,还每早都要包饺子,家里的饺子馅,也一定会在第7天吃完。爸爸每每都握着擀面杖,“咯楞咯楞”,有使不完的劲。他那粗糙的大手,永远刻满了勤劳与乐观。
爸爸在的日子里,我家的年比年三十的鞭炮还要响亮,比天上的礼花还要红火。爸爸的笑脸与忙碌也深深地印在我心中。而这将近六个失去父亲的春节里,也始终有他慈祥的笑来陪伴。想到这些,感染着父亲身上特有的“年味”,也是要表达对父亲的深挚祭奠吧。今年,我头一遭地买了大红灯笼,烫金的福字,还买了一挂3000响的鞭炮!爸爸,这是您教我的,我在迎接您的到来。您不仅教会我什么才叫“过年”,更教会我勤劳达观,教会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对未来的美好盼头,教会我什么才是真实的生活,更教会我要善良宽厚地去爱亲人、爱他人。
父亲,又过年了,我用您教我的,头一次像您一样来过年,您高兴吗?那每一样的红彤彤里,都闪动着您的笑脸,您来了,无处不在,是吗?听,劈劈啪啪,叮——当——,那是您永远开怀的笑声,那是您永远铿锵的步伐。我从没见过您愁,您依然在笑。
爸爸,又过年了,您这些年在那遥远的国度一定很想女儿吧。今夜的年三十 ,女儿不哭,把想您的泪水化作漫天的礼花,簇拥您的到来。让女儿握一握您粗糙的大手,让女儿再给您洗洗头。好了,女儿把眼泪咽下,学着和您一样呵呵地翘嘴角。等着,女儿已经学会了擀面皮,我给您包三鲜馅饺子。
哦,过年了!过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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