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房子,已有些渐渐模糊了。而心灵深处那些温馨安全的感觉,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的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不太规则的院子,一个大的正方形,下面连着一个略小的长方形。别人说,那是一把刀形。家里的两套房子就在正方形的上面。正屋是半土半砖的墙,上面是青瓦,屋脊处青瓦的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麦草。据说,在当时,那是在村里比较好的房子。而东屋,最初是纯粹的老土屋,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才翻盖的红砖绿瓦房。也许,那时候,人们刚刚解决了温饱,在庄稼人的心里,梦寐以求的事就是盖几间大瓦房而已。而我的奶奶,却一辈子只喜欢住在土墙的房子里。她说那里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她坚持住着土房子,所以,一直到她离开人世,正屋的土房才翻新。
爷爷去世早,听奶奶说爸爸刚认识妈妈的时候,正赶上爷爷有病,一种严重的胃病。在70年左右,人们是吃不到多少白面的,更谈不上营养,而爷爷不能吃杂粮,而那时所谓杂粮主要是红薯,在红薯也不充足的年代里,爷爷只有饿死。奶奶告诉我,在那个老土屋里,还未过门的娘,披麻带孝帮着爸爸把爷爷送进坟墓。因为爷爷只有爸爸一个儿子。于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几乎整个童年,都是和奶奶一起住在土屋里。听奶奶讲从前的故事,唱那些不知名的童谣,跟奶奶学编一种用芦苇做的捕鱼篓子。那些篓子常常堆满一间房子。奶奶用篓子换来的钱给幼年的我换来各种糖果,还有一些小人书。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这些足以令周围的小朋友们羡慕不已。
周围院子里大多都是梧桐树,围着院子栽了一圈。院子里却有几棵别样的树。一棵榆钱树,在东屋的左边。每到榆钱花开的时候,总是引来许多小朋友来摘榆钱儿,拿回家去吃。我们自己却从未吃过。只是榆树太招小虫子,常常小虫落满一地,后来父亲把它砍掉了。和榆树并排的是一棵枣树。虽然是一棵老枣树,但并不太粗。果实却很多。枣子很大,并不太甜,奶奶告诉我那是一棵木枣树。另外,还有一棵我最喜欢的树——榕花树。它在院子的正中央。是父亲小时候栽的。每到夏天,榕花开的季节,远远看去,象一团粉红的云霞。而那时的我,象一个骄傲的公主,在那片云霞中,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幻想着有一天,走出土屋子,去外面的世界,在高楼大厦中,寻找一片自己的天空。后来,家里买车跑运输,而正中央的那棵榕树成了障碍,父亲把它伐掉了。我哭得很厉害,却阻止不了榕树的命运。看着横卧在地的那团粉红,我第一次知道无奈的意义。我躲在老屋里,不忍看见一群顽童蜂拥而上的攀折。
我们一家人在老屋里,生活的平静而开心。这种平淡幸福的生活一直延续到母亲的去世。
而我,从此以后,就很少再回到老屋子。
游游荡荡的飘浮了二十年,老屋子早已没了踪迹。整齐的楼房,平坦光滑的水泥路,美丽的街心公园,代替了从前那个破旧的小村庄,旧日的玩伴已不知何方。我最敬爱的奶奶,也在我既将大学毕业的前夕离开人世,带走了她所有的牵挂,也带去了我最后一点温情。
如今,坟前青草早已淹没了老屋子里的那些老故事老童谣。而奶奶,她一辈子的辛劳,一生的善良,却成为我一生最深的痛苦,铸就我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在”,如果没有经历过,又如何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一生当中,有几位真正的亲人?不遗弃,不背叛,无私无欲,死而无撼。
老屋子是简陋的,但它又是那么的富有,它有满满的爱,真正的情,在游子的心里,它是一个皇宫,永远的富丽堂皇。
是一个家,魂牵梦绕,一生牵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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