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亲戚送我一兜子鸡蛋，并说是专门买来的“柴鸡蛋”，要一块多钱一个呢。看着一个个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鸡蛋我说：“还真是那个样子！”。儿子说：“不就是鸡蛋吗？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么贵！”，我说：“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就是不一样啊”。

我小的时候，家家都养鸡，养鸡当然是为了生蛋，可生下的鸡蛋却很少自家吃，几乎全都要去换成钱。可以交给公社的合作社，可合作社出的价格相对低些，要想多卖些钱，就只能自己拿到城里的街上去出售，可那时候是不被允许的，被抓到的话鸡蛋就要被没收。

春天的时候，村里就开始有卖小鸡儿的小贩了。用自行车驮着摞在一起的几个大的扁圆的筐，里面叽叽的全是小鸡。卖小鸡儿的人的吆喝声非常有特点，声调高而婉转悠长：卖~小~~鸡儿咧~~~~，买~小~~鸡儿咧~~~~，村里的妇人和孩子们这时就都会闻声聚拢来，卖小鸡儿的人就把筐搬到地上，筐里面拥挤着毛茸茸的各种颜色的小鸡儿，非常可爱。

养鸡既然是为了生蛋，当然就都喜欢要母鸡，这点和咱中国人“重男轻女”的人口观念恰恰相反。但小鸡雏儿是那么的小，雌雄可不好区分，但有经验的人还是能看个差不多的，譬如：公鸡的头略小，腿也要粗壮些，好动。用手倒提起它的腿时头是向后仰的，母鸡就相反，它的头是向上抬的。但大多数的人们都是碰运气，挑健壮的、个头大的、花色好看的捡回家，反正是公鸡也不要紧，养到八月十五或者过年的时候就宰来吃肉了。

小鸡儿买回家，十来只在一起养在纸箱子或者柳条笸箩里，放到炕上，定时定量的喂饲用水泡过的小米。这时候的小鸡很娇贵的，最怕受潮受凉，极容易死掉。等稍大些的时候，就可以散养到地上了。但这时候的小鸡有“跟脚”的特点，一不小心就会被踩死或者在关门的时候被门挤死。晚上也需要把小鸡儿收集到筐里，还要用东西盖严压紧，否则会被老鼠或猫咬死吃掉。只有等到它们都长出翎羽来，并且认得家的时候，就不再需用费力的照管它们了，它们自己会跑出去很远去觅食。

假如要是自家的母鸡抱窝孵出来的小鸡儿，那就省心的多了，那母鸡会把自己的鸡宝宝照管的很好，小鸡儿不容易得病，成活率也就高多了。并且不怕老鼠、猫、狗什么的祸害，因为每当遇到这种危险的时候母鸡会做殊死拼争，绝不会让敌人近身的。遇到下雨的时候，母鸡更会把小鸡儿们召集在自己的翅膀底下，不会让小鸡儿受到一点伤害。

其实作为家禽的母鸡是有些可怜的，它们只有生蛋的义务，但多数是被剥夺做母亲地权利的。因为母鸡抱窝就不会再生蛋，并且也实在是不需要有那么多母鸡抱窝。所以这种行为一般是不被允许的。每当你看到有母鸡赖在窝里不再出来的时候，那就是母鸡抱窝了。那时候，人们终止母鸡抱窝的方法很是简单粗暴，就是把抱窝的母鸡反复的浸到水里去，我那时候干脆就直接的把鸡用力的扔到水坑里去，然后让鸡像鸭子一样自己游上岸。和鸭浮在水面不同的是鸡的全身除了头之外全没在水里，游泳的样子也很笨拙，等它挣扎着上了岸后，浑身的羽毛透湿的母鸡显得很丑陋。反复多次之后，它便会被迫的放弃做母亲的打算。还有几种方法更加的不人道，有的把母鸡双翅的羽翎剪掉，再把母鸡的腿上拴上细绳，在绳的另一端拴上一只破鞋之类的东西，使得母鸡飞不上高的鸡窝。我还见到过我小时候最害怕的那个总是凶巴巴的老婆子，左手抓住抱窝母鸡的双翅，用右手用力的打那母鸡的的耳光，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不要脸！叫你不要脸！......”。

也有幸运的母鸡被允许抱窝，那一般都是挑选有经验、母性好、体型稍大的老母鸡做这种工作，这点很重要，我就亲眼见过一只被允许抱窝的母鸡抱了几天之后，忽然觉得做母亲这件事情很辛苦，一点也不好玩！于是放弃了，打死也不在那筐里卧着了。

找一个安静的屋子，一只保温性好的纸箱或者木箱，里面放上厚厚的麦秸，再放上二十来枚精挑细选的鸡蛋，（样子周正、个头大，最重要的是必须的是受精蛋，如自家没有就得跟养有公鸡的人家去换）再把抱窝的母鸡放进筐里，这件工作就开始了。除了每天进食和排泄的几分钟外，母鸡就一刻也不会再离开这只筐了。为了使鸡蛋受热均匀，母鸡还会每天数次的翻动鸡蛋，夜里亦然。俗语叫“鸡倒蛋”。这样差不多过十天左右，我的母亲这时候就会把一面镜子平放到炕上，把筐里的鸡蛋依次拿出来放到镜面上，里面有小鸡儿的鸡蛋就会轻轻的动，把不会动的鸡蛋挑出来，其余的继续孵。孵到第二十一天的时候，筐里便会有吱吱的叫声传出来，母亲就会把一只只小鸡儿和破碎的蛋壳从筐里拿出来，我也凑到筐前去看，只见筐里有湿漉漉的刚出壳的小鸡，也有正挣扎着从蛋壳里往外钻的小鸡儿，还有刚刚啄开个小洞的鸡蛋，里面的小鸡也吱吱的叫着.....。母亲只把在母鸡翅下已经煨干的小鸡儿拿出来，看着正破壳的小鸡儿痛苦挣扎的样子，我忍不住的想帮帮它们，却被母亲制止。终于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把“助产士”的工作，把一只小鸡给“解放”了出来，却发现小鸡儿的屁股还粘在蛋壳上，被母亲发现后自然得到一顿申斥。那只可怜的小鸡儿一直也不能站立，终于死掉。我也开始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痛苦是必须的！有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做！

那时候人都不够吃，养鸡主要就是靠它们自己去觅食，所以生长缓慢，春天的小鸡一般要到第二年春天才能生蛋。那时候人们也没什么进项，几只鸡就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来源了，一年的日常用度也要靠它，所以主人对那些生蛋多的鸡就喜爱有加，每当它产完蛋“咯答”、“咯答”的叫着向主人表功的时候，就会得到一把高粱的奖赏。至于那些不爱生蛋的鸡就不免得要受些咒骂了。其实最招主人痛恨的是那些“丢蛋”的鸡，它们总是会把蛋去生到别人家或者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我想这大概和红杏出墙的女人一样是令人不可容忍的吧！于是它便每天都要被主人用手指去探它的屁股，假如确认它在当天会生产，就会被关禁闭！其实它真的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公鸡的命运就要悲惨得多了，那时候不比现在，生活的艰难，过节的时候也很少能买些鱼肉。于是就都打起自家养的公鸡的注意来了，八月十五的时候稍大的公鸡就有可能被宰杀，那时候它们有的也就是刚刚学会怪声怪调的打鸣。在漫长的冬夜，特别是在后半夜里是最热闹的，村子里家家都有几只公鸡，古语道：“鸡鸣丑时”，不知是谁家的鸡叫了第一声，随即整个村子里的鸡就都一呼百应的跟着叫，鸡鸣声此起彼伏，我小时候不爱睡觉，早早的醒来，就躺在被窝里听着整个村子里的公鸡一遍一遍的叫，鸡鸣三遍后天就快要亮了。忽然在某一天，往常凌晨那壮观的鸡鸣声戛然而止，我知道那就是要过年了！

那天在qq上和一个住在城市里的朋友聊天，聊起来过去农家养鸡的事，我说现在农村养鸡都是有规模的养殖场，农家已经很少有人养鸡了，因为现在的人们生活好了，开始讲究环境卫生，鸡随处排泄是很脏的。我那朋友说：“过去是农村的鸡满街跑，现在变成城市的“鸡”满街跑了！”。我愣了一下，随即我就笑了。

2010.2.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