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口之家”突然来了“小三口之家”，家里立即就三代同堂了，习惯了节奏一下子也热闹了许多。

家里小家伙一岁半，满屋子乱跑，见什么都拿，整个一活宝。听着那一声声“爷爷”的召唤，心里甜甜的，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当然知道这所谓的爷爷不过是临时的，孙子也并不和你一个姓氏，甚至完全没一点血缘，这高兴还是依然如故，除了让自己感觉有点苍老和失落外，就是盼着尽快有一个真正的孙子了。

这么想，显见自己的修养还不够，私心还太重，远没达到“放下”的目标。

除了和孙子乱跑乱玩，更多的时间还是和孙子的母亲一起谈孩子的教育。于是就在欢笑之外，多了一肚子牢骚。

小母亲说，孩子一岁半了，从托儿所到幼儿园，已过了半年多集体生活。每次去接，孩子都泪眼啪嚓的。早些时候，一班30多孩子，整天就困在一间二十平米屋子里，偶尔出去晒太阳，也只能看着满院子游乐设施干瞪眼。长大一些了，最先学会的是排队，印象最深的是被揪出来挨骂。记忆最牢的是前面的孩子是谁，后面的孩子是谁。因为不能站错，队伍要直，脑袋要正，嘴巴要闭，但凡有一点出格，就会被罚站，甚至是挨骂。最好整个队伍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再有，阿姨说过不让动的东西绝对不要去碰，阿姨分配给你的玩具要原封不动放回去，最好就跟从来没被玩过的一样。有时候偷偷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总想跟仪仗队员差不多，或像一群在皮鞭下发呆的绵羊。难道这就是孩子从幼儿园该学的东西？本来以为早适应集体生活对孩子上学有好处，现在看，这只不过是让孩子更早失去个性，更快变呆而已。……

听着年轻母亲的唠叨，我们又能劝些什么呢？作为城市的上班一族，别的又有什么办法？而作为过来人，更理解孩子长大的20年，其实就是一个在不断严格的管束中，不断的消磨个性，逐渐的失去天真，最后变成人群里的一个标准件的历练过程。

幼儿园的几年类似在动物园里豢养，小学阶段就是要学会守纪律听老师的话，中学了就是记住更多的标准答案会用abcd填空，好不容易上大学了，四年就是在一条快速移动的标准流水线上过一遍。然后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变成一枚合格或不合格的标准件螺丝钉。就算将来到了社会上，脑海里回荡的仍然是“不能这么样，不能那么样”不断警告，然后慢慢成熟和世故起来，自然就乖乖的成了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见，完全消失在人群里的顺民。

听着四个大人的叹息，再看着眼前这个欢蹦乱跳的活宝，真想不出他在幼儿园发呆或听话是什么样子，更想不到二十年教育之后，他是否会是崛起的新中国的一代创新人才！

吃过晚饭，假孙子走了，真儿子还在眼前。再次说起创新和个性，儿子一脸的不屑，自己也觉得太苍白空洞。突然他站起来，很严肃的对我们说：我要跟你们很慎重的说件事，你们别嘲笑我，别以为我是开玩笑。那就是“我将来不会生小孩，你们最好不要伤心也不要干涉”。他给妻的理由是，他承受不了负担一个小孩长大的责任。要读书好，要成绩好，又要成真正的好人。这压力太大了。

躺在床上，妻还在念叨，我已没有兴趣听了。记起几年前写的一片文字《断孙之虞》，就有这种担心。那时担心的还不是儿子愿意不愿意，而是社会和环境的恶化。例如中国现在有三千万光棍，说不定其中就有儿子。例如“中国贪官包养情妇的比率超过95％”，一个人包养上百已不稀奇，儿子大概无法站在这行列里。再例如中国有上百万卖春大军，儿子能穿人家扔掉的鞋吗？这样儿媳的挑选余地就越来越小，再加上据说环境污染首先造成男人退化精子质量下降，就算讨了媳妇，假如孙子不健康，也许还不如没有。……现在再看，就算把这些因素都忽略了，按儿子现在的打算，孙子的事恐怕还是很难说。况且确实这是儿子自己的权力，做父母的又能干涉多少呢？倒不如好好修炼自己的好。

迷迷糊糊里，好像回到了当年毛主[xi]接见红小兵的场景。不知道在人山人海里的红小兵们当时除了幸福的感觉外，是否还记得自己本来姓字名谁，因为在领袖眼里他们大概都是一模一样的革命接班人了。至于是否能接班，那倒另当别论。

晃晃悠悠里，又好像看见了观音显圣。于是复习一下记住的佛学经典：佛经里真正成佛的人，早就彻底放下了自我，再也不具备自相，都变成了标准统一慈善祥和的佛相。这样即使西天容纳了人类历史上全部的上万亿先民，也一定不会拥堵，因为那里其实只有一具真正的佛身。

这样一来，干嘛还要分辨你我，还要去妄谈什么儿子孙子呢？

于木鱼宅

2010-2-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