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毒的婆婆（养　儿　防　老）

孔夫子同乡

一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大柱端着一碗饺子流着眼泪给爹娘送去。到了爹娘的家门口，他忍着内心的悲痛，擦干了眼泪，见了爹娘，送上了饺子，磕了头，眼泪还是流出来了。他爹看到五十多岁孤苦伶仃的儿子也是老泪纵横，但是他娘却气哼哼地说：“有啥好哭的，死了好，没用的东西，要不是娶她，说不准还能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呢！”

他娘等来了大柱的饺子，却不见二柱和三柱前来拜年。她嘟囔着说“别看他俩不来，我也高兴，他们都给我生了孙子。”他娘又看着他板着老脸气哼哼地说：“吃了你的饺子也是绝户饺子……”

就这样大柱在痛苦中度过了大年初一。

年初二是闺女走娘家的日子，大柱的三个闺女杏花、桃花、梨花都来了。三个闺女和女婿照农村的规矩和街坊邻居磕头拜年，却都不愿给奶奶拜年，大柱流着眼泪说：“去吧，再不好也是你奶奶。”刚结婚的三女婿气愤地说：“就是不去！”三闺女梨花更是骂着说：“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那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杏花、桃花也跟着说：“她把俺娘欺负死了，她也不会得好，早晚天打雷劈！”大柱流着眼泪劝解说：“不去就不去吧，她毕竟是老人，都别说了。”

三女婿一听火了说：“爹，你也是五十大多的人了，她从来不把你当儿子看，老是欺负你，你也太老实了！”

大柱叹气说：“没办法，我和你娘总想带头孝顺老人，可你奶奶就看着我没儿子，就欺负我们，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窝囊惯了。不像你两个叔和你两个婶子一点亏也不吃，她拿他们也没办法，反过来还怕他们。”

三女婿又大声地说：“她这是老妈妈吃柿子专挑软的捏，欺负老实人！”

大女婿说：“爹，你老弟兄卅就你孝顺，二叔和三叔都不咋样，就因为他们生了儿子就光棍起来了。今后你不用怕，看能咋的，你放心，我们养你。这个家也没啥好留恋的，跟我走，我在青岛又承包了一个上千万的工程，正愁缺人手呢，你帮我看看工地，比找别人放心，工资随便你要，你老人家要是同意，过了十五就走！”

二女婿赶快说：“大哥，我看还是让爹到我的桐木板厂去吧，给我帮个忙，比啥都强！”

三女婿怒气未消地说：“你们俩都别挣了，我的五个塑料大棚还顾人帮忙呢，爹就跟着我！”他说完又对着大柱说：“爹，你看咋样？”

大女婿又说：“咱仨别挣了，看爹的意思吧，愿跟谁就跟谁，反正都不会亏待爹。”

二柱说：“我和你娘过了几十年，把她自己丢在家里有些舍不得，我想想再说吧。”

二女婿又接着说：“爹，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出去散散心也好。”

杏花、桃花、梨花一阵忙活，酒菜上齐。往年，三个女婿来走亲戚，二柱和三柱也都过来陪着喝点酒，说说话。但是，今年因为大柱媳妇刚死不到一个月，而还是让他娘和三柱一家子给欺负死的，女儿和女婿们都不想见她们，二柱不好意思主动上门，三柱更不敢来。所以，就是大柱领着女婿、女儿一起吃饭。三个女婿把大柱请到了上首。按照农村女人吃饭不上桌的习惯，三个女儿做好饭都端着碗在一旁边说话边吃饭。说话间又很自然的说起了母亲的死。杏花流着眼泪说：“咱娘受了一辈的气，一天福也没享，就这样死了，我一想起来就难受。”

桃花说：“还不是让熊老妈妈子给欺负死的！”

梨花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咱爹拦着，我早就把熊老妈妈子给收拾了！”于是她们越说越生气，个个怒气冲天，大有马上报仇之势。大柱和三个女婿也是边喝酒边说这件事，大女婿和二女婿还算斯文，三女婿却表象地异常激动，老是一杯一杯地喝。大柱知道三女婿是个气血方刚的人，劝说道：“少喝点，你还得开车回去。”三女婿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地说：“爹，没事，见了俩哥我高兴，喝点没事，但是我娘死的太冤！”说着哭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伤心，一时间进入了沉默的气氛。

二

大柱他娘一看天已过晌午，还没见大柱的女儿和女婿们前来磕头拜年，便嘟囔着骂道：“狗日哩，都把我忘了，不来给我磕头了，那个没用的女人死了有啥了不起，还给我记仇了……”大柱他爹气愤地说：“你真不是人，大柱媳妇都让你欺负死了，你还想找事！”

她娘不服气地说：“谁欺负她了，谁叫她死了，是她想死，她自己愿意上吊……”说完她到了三柱家叫上了她的两个孙子说：“走，去你大爷家，他们不给我磕头，找他们去，给他们要压岁钱去！”两个孙子胆怯地说：“我大娘刚死了，他们能给吗？”

他娘说：“他们敢不给，有我撑腰，怕啥，你大爷是个绝户，他的东西早晚是你们的，晚要不如早要！”

不一会便来到了大柱家。他娘板着脸刚进门就喊了起来：“往年都给我磕头，今年都忘了，我还没死，不给我磕头也行，我让两个孙子给你们磕！”大柱听到他娘的声音想站起来，三女婿命令似地说，爹，你别动，看她想干啥！”然后又给两个女婿说，都别答理她！”话音刚落，他娘已经来到院子里蛮不讲理地说：“大柱，你瞎了，还是聋了，我来了没一个人答理我，是你不让他们答理我的！”

三女婿一听火了，怒气冲冲地说：“怎么了，是我不让答理你的，你想干什么吧，要打架把你三儿子叫来，我早想打了！”说着站了起来。

大女婿和二女婿也都用恶狠狠地眼光瞪着她。

梨花一看她奶奶来了，把饭碗一扔，冲上去指着她大声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不找你算账就便宜你了，你还有脸找上门来了，好吧，你不仁我不义，今后我豁出去一辈子不走娘家也得给你算账，给俺娘报仇！”说着，要打她奶奶。

杏花说：“梨花，先别动手，先问她咱娘是咋死的！”

桃花也指着她奶奶说：“快说：“有本事快说，俺娘是不是你欺负死的！”

她奶奶强词夺理地说：“谁欺负你娘了，是她自己活够了，跟我有啥关系！”她的话还没说完，更是气恼了梨花，上去一下抓住了她奶奶的头发打了一巴掌说：“你还嘴硬，还不承认，老天会看见的！”她奶奶知道梨花的脾气，一旦火了六亲不认，她怕吃亏，不敢再说什么，“哎呀”一声躺在地上边哭边嚎：“大……柱啊，你……都……看……见了，你这个……狗……日……的，你……一家子……欺负我，你……还……是我……儿不。……我生你……养你……算是……白搭了。”他娘哭闹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对两个孙子喊叫道：“还不快喊你爹去,叫你爹来给我出气！”接着又哭又闹：“大柱唻，我……的儿……哎，有你这样对……老……人的嚰……”

三女婿一看更加火了，突然站起来要打大柱他娘，大女婿和二女婿一看，怕惹出大麻烦，上去抱住三女婿说：“三弟，咱不给她一般见识，让她姊妹三个给她闹去，咱喝咱的酒。”三女婿又坐下了。

梨花一看她奶奶如此耍赖，上去抱起来把她从院子里拖到大门外向地上一扔说：“你就在这里耍赖吧，耍死才好哩！”说完，转身回家关上了大门。

住在隔墙的二柱听到哭闹声要出来看看，他媳妇大眼一瞪说：“你给我坐下，人家人都死了，本来给咱们没啥关系，你还想引火烧身啊！”

二柱说：“我就想出去看看。”

他媳妇还是强硬地说：“从今后你给我记住，咱给你娘井水不犯河水，她的事咱不管，她给她三儿近，啥事都找她三儿去！”

三柱的两个儿子赶快跑回家给三柱两口子说：“俺奶奶叫你俩赶快给她去出气！”

三柱媳妇问：“出啥气？”两个儿子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三柱两口子知道大柱媳妇的死与他们有关，自知理亏，不敢多事。两口子只是互相看了看。停了一会，三柱媳妇给两个儿子说：“快去把大门插上，谁也不许出去，谁叫门也不开！”

他娘哭闹了半天睁开眼一看，连一个看热闹的人也没有，感到再闹也没什么意思，便爬起来跑到了三柱家，推了推大门是紧关着的，便砸门喊道：“三柱，快开门，给我出气去，他们快把我打死了，快去啊，狠揍他们去！”但是，不论他娘怎么喊怎么砸，三柱的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其实三柱听到了他娘砸门和喊叫的声音，但是，装没听见，躺在床上只是抽烟。

他的两个儿子也听到了赶快给三柱媳妇说：“娘，奶奶来了！”

三柱媳妇命令似地说：“我知道，别吭气，让她砸去，砸够了就走了！”

三

常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老实，性格又绵软的大柱在二十岁那年和一个性格相同的姑娘结了婚。结婚的那天，大柱他娘看到老实温柔长相又好的儿媳妇高兴地说：“今年结婚，明年给我生个孙子……”结婚后半年，大柱就和他娘分家了，大柱住进了他爹给盖的新房子，接着，他媳妇也怀孕了，她娘高兴的不得了，怀孕五六月的时候，他娘找到大柱说：“听人家说，医院里有那样的机器，一照就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领你媳妇也去照照，是男孩就要，是女孩就流了，头一个一定要生个男孩。”

大柱说：“娘，反正是头一个，男孩女孩都一样，就算是个女孩，第二个生男孩也不晚。”

他娘说：“还是男孩好，中用，我生了你们弟兄仨，你们每人也给我生仨男孩，到时间我就是九个孙子，看看谁敢欺负咱。”

他娘虽然多次催促，但大柱没有听，也没去医院检查。但是，他娘盼子心切，请了五个算命先生算算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有四个说大柱媳妇肚子里是男孩。他娘放心了，对大柱媳妇也挺关心。没想到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她娘生气了，跑到大柱的院子里骂道：“大柱，你这个狗日哩，我让你检查你不去，生个女孩有啥用，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大柱一听赶快说：“娘，别生气，她在月子里，听见了不好。”

他娘说：“我才不管呢，又啥不好，死了才好呢……”他娘骂够了，也嘟囔够了离开了大柱家，又骂起了算命瞎子：“狗日哩，算的啥命，白叫我花了一百多。”

大柱媳妇听到了婆婆的骂声流下了眼泪，受到了刺激，奶水一直不好。

第二天，大柱熬好了鸡汤，给媳妇盛了一碗送到面前，又赶快盛了一大碗给爹娘送去。他娘一看没好气地说：“我不要，喂狗去吧！”

大柱说：“娘，你老人家别生气，我都送来了，你和爹喝了吧。”

她娘还是骂骂咧咧。

他爹说：“大柱，放那里吧。”他爹又对着他娘说：“孩子都送来了，你不喝我喝！”说着端起碗来要喝，他娘恶狠狠地说：“你咋能没出息，他这是绝户鸡汤，不能喝，喝了断子绝孙！”说完上去从他爹手里夺过来放在地上喂了狗。大柱没敢吭气，流着眼泪走了。

七天送终米的时间到了，大柱娘家的母亲，嫂子和小侄来了一大帮，媳妇的嫂子看到白白胖胖的小外甥女高兴地说：“大柱，孩子还没起名吧。”

大柱说：“没有。”

媳妇的嫂子说：“俺来的路上看到杏花开得正好，就叫杏花吧。”

丈母娘也说：“小女孩叫这个名字挺好，就叫杏花。”

大柱胆怯地说：“我看这个名字也很好，我再问问俺娘。”

媳妇的嫂子说：“谁都知道你娘不讲理，她同意不同意就这样了，她不叫俺叫。”说完逗孩子，并不停地喊着：“杏花，杏花……”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柱去爹、娘家说：“爹、娘，她娘家的人都来了，你们过去吃饭吧。”

他娘没好气地说说：“我不去，生个小妮子还有脸喊我吃饭！”

他爹说：“孩子喊了咱就去呗。”

他娘用挖苦地口气说：“你是不是想见亲家母了，要去你去,我不去！”

他爹一听气得全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大柱又说：“他嫂子给孩子起了个名叫杏花，你看合适不，不合适再改。”

他娘气哼哼地说：“愿叫啥叫啥，我不管，要我说，就叫小妮子。”

大柱一看他娘的态度，任何事情都没商量的余地，就回来了。”

四

又过了一年，二柱结婚了。媳妇是五大三粗，腚大腰圆，而又是个有名的“铁将军”“把门虎”，她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谁也别想占她半点便宜。他娘知道二柱媳妇的这些特点高兴地满街谝道：“这样的媳妇会过日子。”还说：“买牛还是抓地虎，娶媳妇还是大屁股，这样的女人能生好孙子。”刚过两个月，二柱的媳妇怀孕了。他娘听说高兴地找到二柱媳妇说：“你可要给我生个孙子，别想那个没用的女人。”

二柱媳妇没好气的说：“那可说不准！”

他娘说：“五六月的时候就去医院用机器照照，是男孩就要，是女孩就流产。”

二柱媳妇板着脸说：“谁肚子里的孩子谁当家，男孩女孩我都要！”

他娘一听，气哼哼地走了。但是她对二柱媳妇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计较，又找了几个算命的瞎子算算二柱媳妇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瞎子知道他娘盼的是男孩，便说：“男孩和女孩的卦理不一样，男孩五十，女孩五块。”

他娘说：“中，只要是男孩，五十就五十。”

瞎子问了二柱两口子的属相、生辰八字和怀孕的时间等等，然后摇头晃脑，唱了半天，唱完，又反复数着手指头，过了好大一阵突然大声说：“好，恭喜了，是男孩！”

他娘一听，喜滋滋地赶快掏出五十元钱给了瞎子。她还不放心，又找了两个瞎子，都说是男孩。于是便讨好似地找到二柱媳妇说：“我给你算了三回卦，都说是男孩，花了一百五，都是我借的。”

二柱媳妇一听想要钱，板着脸说：“你愿意算你就算，借钱不借钱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九个月到了，他娘高兴地又是买母鸡，又是做小衣服，等着孙子的出生。听说二柱媳妇要去乡医院生孩子了，她赶快杀鸡熬汤，又慌慌张张地向医院跑，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二柱回家拿鸡汤，便急不可待地问：“孙子胖不，几斤重？”

二柱垂头丧气地说：“是闺女。”

他娘一听，懊丧地一腚蹲在地上，嘴里骂道：“狗日哩，也给我生了个小妮子，我豁了也不给这个没用的女人喝！”骂完爬起来把鸡汤倒在了路边的沟里，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二柱无奈，回到医院见到媳妇不敢吭气，媳妇说：“你这是咋了，你娘熬的鸡汤呢！”

二柱更加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她，她……”

媳妇气愤地说：“她咋了，听说是女孩不给喝是不是？我还不稀罕哩！”

过了两天，二柱用板车把媳妇和孩子拉回了家。不一会，他娘也到了二柱的院子里，气哼哼地说：“我让你们去医院检查你们就是不去，看看，还是生了小妮子！”

二柱媳妇一听立即火了，从床上跳下来指着他娘的眉头说：“小妮子怎么了，我愿意，要愿就愿你儿没本事，不是我的地不好，是你儿子的种不好！”

他娘气得全身哆哆嗦嗦地说：“我的命咋能苦啊……”

转眼间二柱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叫爹、娘了。因为二柱和媳妇没什么文化，一直没有给孩子起一个正式的名字，还是小妮子、小妮子的喊着。有一天二柱的媳妇和邻居家的媳妇在一起说话，他娘路过，邻居家的媳妇逗着二柱的孩子说：“你奶奶来了，快叫奶奶。”

他娘一听很不耐烦地说：“一个小王八妮子，我一看见小妮子就烦，别喊我奶奶！”

二柱媳妇一听，好像是茅塞顿开的故意大声说：“王八就是老鳖吧，俺闺女又名字了，就叫鳖烦，谁烦谁是老鳖。”说完亲了孩子一口又是大声地说：“鳖烦，我的好闺女。”

他娘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差点没用昏过去。从此，他娘再也不说“我看见小妮子就烦”了。

五

杏花三岁那年，大柱媳妇又怀孕了。他娘听说了，跑到大柱家恶狠狠地说：“这个要再不是男孩，你们就别过了，给我离婚！”

大柱媳妇听到没说什么，哭了。大柱赶快说：“娘，你放心，我保证给你生个孙子。他娘瞪着眼说：“要再不是男孩呐！”

大柱说：“不是男孩就送给人家。　

他娘紧绷着脸说：“这是你说的，到时见你要不舍得送给人家我可舍得！”

春节到了，既无赖又好吃懒做的三柱也结婚了，接着就是怀孕。他娘一天三遍找上门去说：“你们可别像那两个没用的女人，生的都是小妮子，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到医院用机器照照，是男孩就要，是女孩就流产！”

三柱嬉皮笑脸地说：“我没钱，再说，托人还得花钱。”

他娘赶快说：“没钱，让你爹把羊卖了，我拿钱！”

三柱一听高兴地说：“那好，快拿钱来，也快五六个月了，也该检查了。”

过了两天，他娘来了，还没等他娘说什么：“三柱的手已经伸出去说：“给钱！”

他娘边掏钱边说：“还是俺三儿听话，不像你两个哥，都是没用的东西！”

三柱赶快接过钱高兴地说：“只要有娘支持，生上十个八个没问题……”

三柱带着媳妇到了医院，托了熟人，做了“b”超，是个女孩，三柱傻了，好长时间才给媳妇说：“那咋办，流了，不要了。”

媳妇赶快说：“听人家说头一个不能流产，要是流了以后就不好怀孕了。”

三柱无奈地说：“咋给娘说啊。”

他媳妇指着他的眉头说：“你听我的，就说是个男孩，糊弄着生出来再说。”

六

大柱媳妇生了，还是个女孩，他娘听说后跑到大柱的里家骂道：“狗日哩，没本事，活着干啥，还不如死了，老母猪抱窝还有公有母哩，你就不会换换样！”

大柱赶快说：“娘，别生气，生孩子的事是男是女谁也当不了家。”

他娘瞪着眼说：“你当初说了，是女孩就送人，你送不送吧，你不送我送！”说着就向大柱媳妇手里夺孩子。

大柱看着流泪的媳妇，又赶快给她娘说：“俺俩说好了，一定送给人家。”半个月之后，大柱媳妇在婆婆的威逼下把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孩子偷偷的送到了娘家，交给了嫂子。嫂子说：“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替你养着，我还正想要个闺女哩，我早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叫桃花。”大柱媳妇又亲了亲孩子，哭着走了。

第二年大柱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梨花。从此他娘见了大柱媳妇就骂道：“狗日哩，没用的东西，活着干啥，还不如死了！”因此，老实的大柱媳妇一天到晚生活在惊恐之中，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

三柱两口子从医院刚刚回来，他娘赶快上门追问检查的结果，三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娘，是男孩。”他媳妇更是双手掐腰挺着肚子在他娘面前走来晃去。

他娘听说是男孩高兴地看着三柱的媳妇笑眯眯地说：“还是俺三家有本事，今后你想吃啥娘就给你做啥，没钱给娘要。”说完赶快扶着三柱媳妇坐下又说：“你可要照护好了，别闪了腰，有啥干不了的活娘帮你干。”然后又对着三柱说：“你媳妇怀的是男孩，你也快当爹了，勤快点，别让你媳妇干活了。”

三柱懒洋洋地说：“知道，我保证多干活。”接着，他眼珠子一转心里又有了鬼主意：“给娘提条件的时候到了。”于是又说道：“我好长时间没吃烧鸡了，还挺馋得慌，要是有个烧鸡就好了。”

她娘一听赶快掏出二十块钱说：“给你，买去吧，你给咱家也算立功了。”三柱赶快接过钱买了烧鸡，津津有味地喝着小酒高兴的不亦说乎。他媳妇说：“照这样瞒下去还真不错，看来咱这些日子是要啥有啥了。”

三柱啃着烧鸡又喝了一口酒说：“瞒，继续瞒，有人给吃给花多好的事，不瞒才傻呢。”

第二天，他娘又送来了五十个鸡蛋并且说：“好好补补身子，吃好点，吃完我再给你。”

三柱媳妇不以为然而又傲慢地说：“放那里吧！”说完把婆婆丢在那里串门子去了。

三柱看了看鸡蛋说：“只有鸡蛋，没别的了？”

他娘说：“你还想要啥啊？”

三柱可怜巴巴地在地上捡起了一个烟头说：“就这种日子，连个抽烟喝酒的钱都没有，生了儿子也养不起。”

他娘赶快掏着钱说：“狗日哩，你媳妇肚子里有我孙子，我得疼她，还轮不到疼你。”

三柱嬉皮笑脸地说：“你不疼我，明天就到医院流产，这个孩子不要了。”

他娘赶快说：“孩子可不能流，再给你二十块，买烟去吧。”

过了几天，他娘又送来了一只杀好的老母鸡，并且又给三柱媳妇做好。该吃饭了，三柱说：“娘，没酒，我想喝两口。”

他娘说：“想喝你自己去买啊。”

三柱哭穷说：“没钱！”

他娘无奈地说：“没钱就别喝了，我也没带钱。”

三柱赶快说：“回家去拿酒啊！”

他娘说：“你去找你爹要吧。”

三柱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去，爹骂我！”

他娘接着说：“好，等着吧，我去拿。”

三柱接过了他娘拿来的酒，先喝了一口，又赶快从锅里拧下了一个鸡腿，有滋有味地又吃又喝。”

又过两天他娘又来了，三柱两口子一看他娘什么也没拿，媳妇的脸马上变得非常难看。三柱说：“娘，你咋空手来了，你不想要孙子了！”

他娘很不理解地说：“我咋不要孙子了？”

三柱不耐烦地说：“她要是缺乏营养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他娘为难地说：“那咋办，我也没钱了。”

三柱赶快说：“没钱买树啊，我早就看了，家前你和爹的地头上那几棵大杨树至少也得买两千。”

他娘一听着急地说：“那可不能买，那是你爹留着给俺俩做棺材用的。”

三柱气哼哼地说：“不买就不买，明天去医院，这孩子不要了！”

他娘赶快说：“我的小祖宗，这可不行，我给你爹商量商量，要不先买两棵。”

三柱板着脸说：“也行，先买两棵，用钱的时候再买。”三柱点这一支烟又说：“快点卖，你能等我可不能等。”

他娘回到家给老头子商量，老头子死活不同意，发着脾气说：“那树不能卖，你也不开睁眼看看，咱这三个儿子，就是大柱还能指望的上，你还老是欺负人家。要是把树卖了，到时见咱俩可真要黄土盖脸了。”

他娘又劝着老头子说：“我都答应三柱两口子了，买吧，为了孙子也得买，咱俩还能活几年。”

老头子缓和一下口气说：“三柱那狗日哩，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你要小心别让他坑了。”

过了两天他娘送来了买树的五百块钱。

转眼间，三柱媳妇生孩子的时间就要到了，三柱发愁了，说：“孩子就要生了，到时间排暴漏了咋给娘交代啊。”

三柱的媳妇一瞪眼说：“咋了，你后悔了，你要是后悔我现在就给你娘说去。”

三柱赶快说：“别，别，别说，我是说下一步该咋办。”

三柱媳妇胸有成竹地说：“我早想好了，也只能瞒这一回，既然瞒了，就瞒到底。”她接着又说：“……”

三柱听后豁然开朗地笑了，亲了媳妇一口说：“你的心眼还真多，行，就这样办！”

半个月后的一天，他娘来到三柱家一看大门紧闭，喊了半天也没声音。他娘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到哪里去了，去医院了生孙子去了？就是生也该给我说一声啊。”他娘怀着一颗放不下的心走了，一会又回来了，还是没人，又回家了。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来往于两个家之间，天快黑了，三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见了他娘就叫道：“娘，娘，钱，钱！”他娘一听紧张地说：“三，咋了！”

三柱还是说：“钱，钱，快拿钱来！”

他娘不理解地又问道：“你赶快说到底咋了！”

三柱咽了一口吐沫伸了伸脖子说：“俺媳妇难产，医生说得开刀把小孩拿出来！”

他娘赶快说：“得多少钱啊？”

三柱说：“少说也得三千！”

他娘急得团团转，说：“我的娘哎，这一会半会上哪里弄这么多钱啊。”

三柱说：“借，再不借就晚了。”

他娘一咬牙说：“借，要孙子要紧。”于是他娘跑遍全村借了两千五百块钱，又拿了家里的五百交给了三柱，三柱接过钱一溜烟地跑了。他娘在后面喊：“你等等，我也去！”

三柱回头大声说说：“不用你去，你在家等着吧！”

三天后三柱拉着媳妇和孩子回来了，她娘听说赶快来了，三柱看到他娘嚎啕大哭，他娘赶快说：“添了个孙子是喜事，你哭啥啊！”

三柱半天挤出点眼泪哭着说：“医院把咱坑了。”

他娘着急地问：“咋坑了，坑谁了？”

三柱又是哭着说：“狗日哩检查的技术不行，看错了。”

他娘又问：“看错啥了？”

三柱说：“把女孩看成男孩了，生哩是个闺女。”

他娘一听“啊”了一声蹲在了地上，好半天才行醒过神来骂道：“狗日哩，没用的东西，又是个小妮子，我上辈子造了啥孽了。就连医院也坑我。”骂了一阵也不说看看孩子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七

一晃两年过去了，三柱媳妇又怀孕了。他娘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关心，更不给钱也不送东西了。三柱媳妇不满意了，骂骂咧咧地说：“熊老妈妈子，要是生个男孩连看也不让你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柱媳妇生了，是个男孩。他娘听说了，拿着鸡蛋，红糖，小孩的衣服大包小包地来了。来到三柱的院子里，三柱不冷不热地说：“你来干啥！”

他娘喜滋滋地说：“我来看孙子。”

三柱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才想起看孙子了，早干啥了，俺媳妇怀孕的时候你干啥去了！”

他娘还是喜滋滋地说：“我现在来也不晚，早晚都是我的孙子。”娘俩正说着，三柱媳妇在屋里拉着长腔说：“谁——啊？我听着咋——这么——烦——人啊。”

三柱赶快说：“是咱娘！”

三柱媳妇傲慢地说：“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他娘有点不耐烦了说：“我的孙子为什么不能见！”

三柱赶快说：“她娘家说了，头一个男孩奶奶要看得拿见面礼，不拿就看的话，孩子大了过得穷。”

他娘瞪着眼问：“得多少？”

三柱板上钉钉地说：“最少也得两千。”

他娘又说：“上回借的钱还没还上，少点行不。”

三柱口气坚定说：“不行，就得两千。”

三柱媳妇在屋里又喊了：“三柱，你过来，咱——儿——又尿了。”

三柱看着他娘说：“娘，你把东西放这里吧，她又喊我了。”说完拿着他娘送的东西回到屋里并在里面锁上。三柱看到媳妇炫耀地说：“咋样，你看我这样对娘行不？”

媳妇撒娇说：“行，长本事了，今后只要听我的，保你吃不了亏。”

他娘没看到孙子走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心里想：“没孙子，盼孙子，盼来了还得拿两千的见面礼，这是兴的啥规矩。”她回到家给老头说了，老头子气愤地说：“你就没点志气，就不看，看他能咋的，这是他两口子商量好的，想要钱！”

她娘流着眼泪说：“我也知道他两口子除了想钱啥也不想，可也是咱的孙子吧，不能老是不见孙子吧。”

老头子还是气愤地说：“你有钱你见，我是不见，他们还是盯着那几棵没卖的大杨树！”

他娘七拼八凑地借了两千块钱，去了三柱家，三柱看到他娘来了赶快倚在门上抬起一只脚蹬在另一边的门框上说：“娘，带钱了吗？”

他娘赶快说：“带来了。”三柱赶快伸过手去从他娘手里接过钱，放下了那只脚说：“进去吧！”

他娘走到床前，看到三柱媳妇面对着墙动不动，根本就不理她。她还是用巴结的口气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大关，要注意身体，多吃点好啥。”这时三柱媳妇才有气无力地说：“生男孩和生女孩就是不一样，上会生闺女像没事一样，这回不行，真费劲。奶也不够吃，医生说了，是我哩营养跟不上。”

他娘赶快说：“我拿来两千块钱，给三柱了，叫他买些好吃的添点营养。”

三柱媳妇赶快说：“两千块钱有啥用啊，现在东西又贵，三柱又抽烟又喝酒，那钱也轮不到我花。”

他娘一听是嫌钱少便说：“先凑合着过吧，走一步是一步，孩子一定养好，我会想办法的。”

说到这里三柱媳妇才坐了起来抱着孩子说：“我的娇儿，你奶奶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奶奶说了，咱不好过了她想办法。”

他娘看孩子的同时一看三柱媳妇的两个奶子挣得像排球，乳汁一滴一滴地向外流，便知道她故意哭穷，还是说：“这孩子长得还真像三柱。”

三柱拿着烧鸡和烟酒回来了，正好听见娘说的话，便说道：“娘，你真不会说话，不像我像谁啊，不像我就不是你孙子了！”接着打开了酒瓶喝了一口又啃着烧鸡说：“娘，你可要心里有数啊，我两个哥都是女孩，就我生了一个男孩，是头一个给咱家续上了烟火，养个男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以后你得多帮着点。”

他娘赶快说：“知道，能帮就帮。”

三柱一听又不高兴了，把酒瓶向地上猛地一蹾说：“娘，你说话咋老是不中听啊，不是能帮就帮，是一定帮！”

他娘一听违心地说：“行，帮，一定帮。”

从此，他娘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有一点东西也给三柱的儿子吃，有一分钱也给三柱的儿子花。但她还到处说：“省给孙子我高兴。”她更是天天抱着孙子，三柱两口子过的倒挺悠闲，特别是夏天睡午觉的时候，他两口子嫌儿子闹，就交给了他娘，但是，他娘连一顿饭也没吃过他们的。

地里的瓜熟了，他娘抱着三柱的儿子来到二柱的地里对着孙子说：“好孙子，我给你摘瓜，可甜了。”她弯腰还没摸到瓜，大柱媳妇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紧紧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甩并冰冷的口气说：“这是俺的瓜，不能摘，我不要任何人的东西，谁也别想占我半点便宜！”

二柱媳妇怀孕了，她挺着肚子给二柱说：“你都看见了吗？你娘指望的是三柱，不指望咱，这样也好，从此，和她两清。咱要是生个男孩不要她的东西，也不要她的钱，不像三柱两口子啥都要。

二柱媳妇真的生了个男孩。她娘因为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三柱，穷的叮当响，但是她还是凑了五十个鸡蛋来到二柱家。二柱媳妇却很不领情地说：“鸡蛋我不要，更不要见面礼。孙子你随便看，啥时候都承认是你的孙子，但别指望俺给你养老送终，你三儿好，今后你就靠她吧！”

他娘赶快说：“不指望，不指望，只要有孙子就行。”

八

计划生育突击行动开始了。乡里派了一个七八个人的小分队，其中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小分队直奔三柱家一看，大门紧闭，就猛跺他家的大门，大门没跺开。又一起推倒了他家的院墙，把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他娘来了，又哭又骂，一个领头的怒气冲冲地说：“把这个老东西弄到乡里去，先铐她三天再说！”于是几个人连拉带拖把他娘弄到了拖拉机上，戴上了手铐。三天之后，他娘放出来了，她没感到不好，反而见人便说：“为了生孙子，受罪也值。”

二柱两口子也属于结扎范围，二柱媳妇想得开，没用怎么动员就同意接扎，他娘听说了，赶快找到二柱的媳妇说：“你可不能结扎，还得给我生个孙子。”

二柱媳妇十分冷淡地说：“要生你生，我坚决不生了！”

他娘赶快说：“不生也不能结扎，结扎了对身体不好，你的身体不好了我的孙子谁养啊。”

二柱媳妇说：“乡里叫接扎，不去不行！”

他娘无知地说：“你躲起来吧，我替你去结扎。”

二柱媳妇一听，感到好笑，便不领情地说：“我不躲，你愿意替你就替，跟我没关系！”说完转身走了。

他娘随着育龄妇女被一车拉到了乡卫生院进行结扎，进了手术室还是被大夫看出来了，大夫问：“大娘，你来干啥？”

他娘说：“俺来接扎。”

大夫说：“你多大年纪了，还还来接扎！”

他娘说：“替俺儿媳妇结扎。”

大夫感到十分可笑，汇报到了乡里，乡里又把他娘关了起来。

风头过去了，三柱两口子回来一看，不但院墙倒了，屋子里也是四壁空空，连一粒粮食也没剩下，他找到他娘说：“咋办啊？连吃的都没有了。”

他娘说：“先跟俺吃，你准备一下还是出去躲躲吧，生个孙子你再回来。”

三柱不高兴地说：“娘，你老是叫生孙子，生孙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俺两口子想歇两年，　等孩子大大再说。”

他娘赶快说：“不能歇，不能歇，越早越好，早生我早放心，养孩子就像放羊，一个也是撵，一群也是放，多个孩子只不过是吃饭多双筷子。”

三柱还是皱着眉头说：“我就是想出去躲也没钱，哪里都去不了！”

她娘想了想一咬牙说：“为了生个孙子，卖树，把那几个大杨树卖了！”

三柱说：“俺爹不让卖。”

他娘口气坚定地说：“偷卖！”

三柱两口子出去躲了一年多又生了一个男孩回来了，混得更是穷困潦倒。他娘仍然高兴地说：“别怕，过得去，有我在，饿不着，你大哥是个绝户，留着东西也没用，没吃的咱就给他要。”

九

他娘先把自己家里的麦子送来了一大口袋说：“你们先吃着，吃完了再想办法。”

三柱媳妇说：“俺没办法，吃完了就给你要！”

三柱一看只有麦子不高兴地说：“娘，我都给你生了两个孙子了，光有麦子这日子能过吗！”

他娘怕三柱再张嘴要钱赶快说：“我也没钱了，先糊弄着过吧。”

三柱生气地说：“没钱也行，明天我就把你孙子买了！”

他娘赶快说：“我的小祖宗，可别卖。”说着掏出了十块钱说：“我就这十块钱了，都给你，先花着。”

三柱看到钱一把夺过来说：“十块也行，三天以内再送三百，到时间不送就再也看不到你的孙子了！”

……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三柱一家子连吃带花把爹娘的存粮全都败坏光了。三柱说：“娘，要断顿了，你看着办吧。”

他娘说：“大人断顿也不能让孙子饿着。”

三顿媳妇一听火了，说：“娘，你说话就像狗放屁，大人饿死了孩子咋养活啊！”她吐了一口吐沫又说：“你当初答应一定帮我们，咋现在不认账了！”

他娘说：“三家，我只不过这样说，我不会让你们饿着的。”说完回家拿了两个口袋说：“三柱跟我走，到你大哥家抗麦子！”

三柱说：“我不去，让他送来还差不多！”

他娘说：“行，行，行我让你大哥送来！”

他娘来到大柱家，大柱正在打扫院子，看到娘满脸不高兴地来了，赶快迎上去说：“娘，有啥事，还拿着口袋？”

他娘理直气壮地说：“要麦子！”

大柱说：“你要麦子干啥？”

他娘说：“还用问吗，你三兄哩没啥吃了！”

大柱又问：“要多少？”

他娘命令似地说：“两个口袋都装满，你还得送过去！”

说完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她又回来问道：“你那个没用的女人呢，出去了？”

大柱说：“在屋里。”

他娘一听骂着说：“狗日哩，我来了没听见啊，聋了，也不出来给我说句话！”

大柱赶快说：“娘，她没听见，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马上把麦子送过去。”

他娘骂骂咧咧地走了。大柱到屋里一看媳妇正在流着眼泪，便安慰媳妇说：“别生气，三柱也不是外边的，反正咱的麦子也吃不了，他有了困难咱帮助也是应该的。”

媳妇说：“我不是心疼麦子，你娘太欺负人了。”

大柱说：“他岁数大了，你别在乎。”

媳妇说：“你看吧，给咱要东西这才是开头，以后早着哩。”

大柱说：“我知道，都是一家子，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媳妇没再说什么，擦干了眼泪叹了一口气，便帮着大柱装麦子。

十

三柱看到又有了麦子，赶快拿了半口袋到村里的小商店换了一只烧鸡，一瓶酒，两盒烟，回到家里又吃又喝。

过了一个月，她娘又拿着口袋到了二柱家，二柱媳妇看到她来了，不冷不热地说：“你来干啥！”

她娘胆怯地说：“我想给二柱商量点事。”

二柱媳妇口气强硬地：“俺家的事我当家，我说了算，你有啥事就给我说吧！”

他娘更是没用底气地说：“我想给你商量商量，要点麦子。”

二柱媳妇早就知道他要了麦子给三柱，便故意问道：“你要麦子干啥！”

他娘更怕了，说：“三柱家没吃哩了，我想给他要点。”

二柱媳妇瞪着眼说：“凭啥啊！”

他娘说：“他有两个儿，不能饿着。”

二柱媳妇气愤地说：“他儿是你的孙子，我儿就不是你的孙子了！”

他娘一听顿时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二柱从屋里出来了，看着媳妇的脸说：“咱娘来了，多少给点吧。”

二柱媳妇凶巴巴地对着二柱说：“我也没说不给，你要是敢给你就给啊！”

二柱一听什么也不敢说了，蹲在一边抽起烟来。

他娘还是不甘心地说：“算我借你的行不？”

二柱媳妇说：“不借！”

他娘又说：“算我买的，以后我给你钱。”

二柱媳妇更是撩着脸子说：“看你的老脸，一斤贱二分，不赊账，现拿钱现称麦子！”

他娘一看没有半点希望，怏怏地夹着口袋走了。

二柱媳妇看着他娘的背影大声地说：“不满意是吧，再来还这样！”

吃晚饭了，二柱走到厨房一看，媳妇和孩子都在吃饭，但是没有自己的碗便说：“我的碗呢？”

媳妇一瞪眼说：“你要碗干啥！”

二柱说：“吃饭啊？”

媳妇把筷子一仍说：“没你的饭，你不是想给你娘麦子吗，你跟她过去吧！”

二柱还是没敢说什么，出了厨房，又蹲在院子里抽烟。从此，二柱再也不敢说给三柱任何东西的事。

她娘在二柱家碰了钉子出来，马上气势汹汹地又到大柱家，进门就喊：“装麦子，两袋子！”说完把口袋扔给了大柱。大柱说：“娘，你上次要了，到现在菜才一个月，咋又要了？”

她娘一听大骂着说：“狗日哩，你是不是嫌我要哩勤啊，不给也行，让三柱一家子跟你过！”

大柱说：“不是嫌你要哩勤，这也不是个法啊，三柱也得勤快点，再说，都给了她俺吃啥啊。”

他娘喷着吐沫星子说：“你不吃，都是小妮子，早该饿死，饿死活该！”

大柱无奈，又给了三柱两口袋麦子。

十一

中秋节到了，大柱买了一只烧鸡、两瓶酒和二斤月饼送到了爹娘家。她娘看到没好气地说：“就送了这点东西，拿回去，我不要！”

大柱赶快说：“娘，别嫌少，我领着一家子也不容易。”

他娘一听更来劲了，说：“你那一家子算啥，到现在也没给我生个孙子！”

他爹一听大发脾气说：“大柱，我不嫌少，就你孝顺，你两个兄弟从来不给我一分钱的东西！”

他娘蛮不讲理地说：“我看二柱，三柱都比他孝顺，都给我生了孙子！”然后又对着大柱说：“你那个没用的女人给我生啥了，生了三个赔钱的货！”

他爹一听指着他娘的脸骂道：“我日你娘，你这个熊b老妈妈子，你就知道孙子、孙子，你滚，你跟你孙子过去吧！”

大柱赶快劝他爹说：“爹，别生气，俺娘就这脾气。”

他爹又指着他娘骂道：“你这个狗日的，不是人揍的，除了孙子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他娘不服气地大吵道：“我欺负谁了，你说，我咋欺负老实人了！”

他爹更加气愤地说：“你办的事知道，你是个软哩欺，硬哩怕，见了驴吊就跪下的贱货，天天没事找事！”

大柱又赶快劝说道：“爹，你看你，越说越不中听了。”

他爹气得全身哆嗦着说：“这还是好听的！我不揍她就不孬了！”

他娘一听又是大吵道：“大柱，你别管，他敢揍我！”

他爹把大柱推开脱下了一只鞋骂道：“你这个狗日的，你看我敢不敢，我不揍死你我不是人揍的！”接着就是“啪”的一声，鞋底落在了他娘的脸上。

……

经过大柱的一番劝说，他爹娘终于停止了战争。他爹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大柱，你回去吧，我在床上躺一会。”

大柱走了，他娘轻手轻脚地一看他爹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赶快拿上大柱送到东西到了三柱家。进门就喊：“我的两个娇孙子，奶奶给你送好吃哩来了！”三柱一看烧鸡和酒马上从他娘的手里夺过来说：“就一只烧鸡，够谁吃的！”说完，拧了两个鸡腿，又在鸡胸脯上啃了一口，然后才扔给了两个儿子说：“吃去吧！”两个孩子一看，又挣又抢，打了起来，老二挣不过老大，哭了，三柱媳妇训斥老二说：“哭什么！”

老二哭着说：“烧鸡不够吃的。”

三柱媳妇没好气地给他娘说：“都怪你，要给就多给几只，让孩子吃不够，就给一只，还不够戳事的！”

他娘感到委屈地说：“这不是我买的，是你大哥给的，我不舍哩吃，给孩子送来了。”

三柱不耐烦地说：“都愿你，谁让你送了，你不送俩孩子还打不了架哩！”

三柱媳妇又说他娘：“你看着办吧，孩子没吃够！”

他娘无奈地说：“我有啥法啊，我又没钱买。”

三柱又喝了一口酒说：“你没钱，那就杀鸡啊，你养的一群鸡杀几只啊！”

他娘赶快说：“还小，都还没长成。”

三柱用命令的口气说：“杀你养的大公鸡！”

他娘赶快说：“不行，你爹留着打鸣的。”

三柱媳妇一听火了：“你也不掂量掂量，是你孙子重要还是鸡打鸣重要！”

他娘说：“孙子重要。”

三柱接着说：“你知道孙子重要，就把鸡杀了！”

他娘没办法，回家准备杀鸡。

他爹在床上躺了一会，气稍微消了一些，想起了大柱送来的酒和烧鸡想喝两口。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心里很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他娘也进了家，他爹指着他娘的鼻子大吼道：“你把酒、烧鸡弄哪去了！”

他娘胆怯说：“你找那干啥？”

他爹大说：“我吃，我喝！”

他娘强词夺理地说：“你一个老头子吃了有啥用，我给孙子了！”

他爹一听更加恼火了，骂道：“你这个狗日的，你嫌大柱送的少，你给你孙子就不嫌少了！”

她娘看着暴跳如雷的老头子，也不敢说杀鸡的事了，准备回到三柱家把事情解释清楚。在路上，正好碰上了二柱，便打了个手势让二柱过来。二柱走过来说：“娘，有事啊？”

他娘说：“我想吃个烧鸡。”

二柱迟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中，我给你买去。”

二柱和她娘到了村里的烧鸡店，买了一只烧鸡，正想递给他娘，却被一只大手夺走了，他抬头一看是媳妇，顿时傻了。他媳妇恶狠狠地说：“吃力扒外的东西，拿我的东西落好人，没门！”

他娘眼看着二柱媳妇拿着烧鸡气哼哼地走了，也没敢吭气，只是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又一次向卖烧鸡地央求说：“再赊给我一回吧，孙子还等着哩。”

卖烧鸡的用居高临下的表情拿出来账本说：“大娘，不是我不给你老人家面子，你都赊了三百多了，另外，三柱还赊了五百多，说叫你还账，到现在一分钱也没还，都像你们这样，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十二

大柱的三个女儿小的时候，奶奶经常来要东西，都不太在乎。只知道奶奶从来不关心她们，从来没看到过奶奶的好脸，也总是见了她们就骂：“一个个没用的小妮子，还不如没有哩！”孩子大了，才知道爹娘辛辛苦苦种的粮食都给三叔家了。特别是奶奶看到她们的娘就骂：“没用的女人，养你还不如养头猪，养头猪还能卖钱吃肉哩，养你有啥用！”所以她们都对她这个重男轻女，欺软怕硬，蛮不讲理的奶奶逐渐产生了不满的情绪，都敢站出来反对她。每次上门要东西都遭到了她们的围攻，特别是梨花年龄虽小，但表现的特别勇敢。她奶奶遇到这种情况仍然霸道地说：“你们都不用能，早晚都得滚，早晚是人家的人！”三个孩子也毫不示弱地说：“你现在就滚，你才是人家的人……”然后又一起向外撵她，弄得她十分难堪。当大柱看到这种情况时总是一边说孩子，一边给他娘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然后再偷偷地把麦子送过去。

一天，大柱遇上了三柱说：“老三，过日子不是三两天的事，你的地也好好种种，也想法挣点钱。”

没等大柱说完，三柱不耐烦地说：“你让我种个吊地啊，五张嘴两个没地的，一共不到四亩地，我就是有日天的本事也种不够吃的！”

大柱说：“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也得勤快点，光靠别人也不是个办法。”

三柱仍然拧着脑袋说：“怎么了，吃你的麦子你难受了，难受你给娘说去，都是你主动送来的，我可没上门给你要！”

大柱一看给他说不出个里表，摇着头地走了。

大柱的地和三柱的地连着边。麦子黄稍了，看样子大柱的麦子每亩能收上千斤，三柱的也只能收三百斤。麦子该割了，他们都下地干活，干到中午都回家吃饭了。他娘来到地里，看了看两边割倒的麦子，嘟嘟囔囔地说：“三个没用的小妮子，就知道拦把东西，不给我麦子，我自己拿，看你们咋办。”说完把大柱的麦子一趟又一趟地向三柱地里抱。

大柱和孩子吃过饭又来到地里，发现麦子少了许多，三柱的地里却多了许多。大柱假装没看见，三个女儿不干了，又都抱回来。她们的奶奶赶快拦着说：“你们怎么抱你三叔的麦子！”杏花和桃花不理她，还是往回抱。梨花却指着她奶奶厉声厉色地问道：“我问你，俺家的麦子咋跑到他地里去了！”

她奶奶说：“我咋知道！”

梨花又是指着她奶奶说：“你不承认我就骂了！”

她奶奶说：“你敢！”

梨花毫不示弱地说：“我就敢，我就骂！”说完骂了起来：“谁偷俺哩麦子不是人，马上死了她……”

她奶奶气得浑身发抖地说：“你骂谁啊！”

梨花说：“我骂偷麦子的！”说完又骂……

她奶奶上去要打他说：“我还管不了你了！”

梨花一推她奶奶又大喊道：“不是你偷的为啥不让骂！”

大柱看到，赶快说梨花：“梨花，都是大人了，不像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又给她娘说：“娘，别生气，别给她一样。”

在大柱的劝说下，总算不闹了。但是，他娘仍然嘟囔着说：“不用你们能，你们也管不了几年了，都嫁出去了我想要啥就要啥！”

十三

杏花，和桃花结婚了。两年后的腊月初三，梨花也结婚了。结婚的那天，她奶奶看到拉着梨花远去的花车嘟囔着说：“你不是怪能啊，你也是人家的人了，看你今后咋管我！”

因为三柱从小就好吃懒做，多年来又靠大柱养活他一家子。所以使他更加养成了依靠别人生活的恶习，一天到晚抽烟喝酒，醉生梦死。常言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孩子们也不学好，特别是两个儿子，也像他爹一样，都是大人了，但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所以，生活更为为艰难，过年都成了问题。三柱找到他娘说：“快过年了，一分钱没用，你看着办吧！”

他娘说：“有我哩，饿不着！”说完他娘到了大柱家理直气壮地说：“三柱过不去年了，给我五百块钱！”说完伸出了手又说：“拿来，我好给他送去！”

大柱为难地说：“娘，给梨花买嫁妆都花了，没现钱，你等两天，我想想办法。”

他娘一听脸变得更加难看了，横行霸道地说：“给没用的小妮子买嫁妆你有钱，给我孙子过年你就没钱了，不行，现在就要！”

大柱也有些生气地说：“娘，我又没说不给，你等两天。”

他娘更是气急败坏地说：“三个小妮子没嫁出去的时候敢拦我，她们都走了，你又敢拦我了！”

大柱说：“娘，我卖了棉花给你行不？”

他娘还是气哼哼地说：“那也行，就等两天！”

第二天，大柱卖了棉花给了三柱五百块钱。三柱看到钱之后提前过年，大吃大喝。刚过腊月二十，又没钱了。他又找他娘说：“钱都花光了，还是没法过年！”

他娘说：“咋又没钱了，才给你几天啊。”

三柱没好气地说：“怎么了，嫌我花的多，告诉你，都让你孙子花了！”说完他慢腾腾地点上一支烟又说：“老实告诉你，我留了五十，是我自己用的，年三十和初一我能吃上饺子就行了，你孙子过年不过年我不管，你看着办吧！”他娘一听赶快说：“那可不行！”

三柱说：“不行你想法，我没啥法子！”

她想了想又咬着牙说：“找你大哥，我就是死了也得让孙子过年！”说完又去了大柱家。大柱不在家，只有大柱媳妇在家，媳妇赶快让座说：“娘，你来了，有事啊？”

她娘板着老脸说：“来，就是有事！”

媳妇说：“他不在家，赶集去了。”

他娘一听大柱赶集去了，更是怒气冲冲地说：“赶集干啥啊！”

大柱媳妇说：“快过年了，卖点年货。”

他娘一听更没好气地说：“买年货，买年货，就知道给自己买，不管别人了！”

媳妇赶快说：“不是光买俺的，也有你和爹的。”

他娘瞪着眼说：“不是我要，是三柱要！”

媳妇说：“前几天刚给了他五百，又花完了？”

他娘一听指着大柱媳妇骂道说：“狗日的，没用的女人，花完花不完不用你管，反正得要钱，没钱给麦子，给棉花也行！”

媳妇终于鼓起勇气说：“麦子已经给了一千多斤了，棉花也卖的差不多了，再给他俺也没法过年了。”

他娘恶狠狠地说：“你不过！”

媳妇说：“俺不过也行，初二她姊妹三家子都来，总得吃顿饭吧。”

他娘一听更火了，到大柱媳妇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你也敢我犟嘴了，反了你了，俺大柱要不是娶了你这个没用的女人，说不定还给我多生几了个孙子呢……！”

大柱媳妇哭了。他娘走了，接着带着三柱的孩子拉着车子又回来了

……

大柱赶集回来，进院一看，屋门敞开，麦子撒的到处都是，拴在枣树上的羊没有了，鸡也没了，到处都是鸡毛，只有两只大鹅像受到惊吓一样在院子里又跑又叫。他被这种情况惊呆了，喊了几声：“杏花她娘，杏花她娘……！”一连喊了几声，也没人搭腔，他吓坏了，认为遭了贼。于是赶快找了一根棍子握在手里，跑到屋里一看，媳妇面色苍白瞪着两眼，坐在床上，动都不动。他丢下棍子，赶快摇着媳妇说：“怎么了，出啥事了！”不管怎么说，怎么问，媳妇像傻了一样。大柱还是不停地又喊又叫。过了好长时间，媳妇突然嚎啕大哭，大柱更急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老实的媳妇这样哭过，又问道：“到底出啥事了？”媳妇哭了好长时间才说：“咱的东西都叫你娘带着三柱的孩子抢走了。”大柱一听抱着媳妇也伤心地哭了，好长时间大柱叹口气道：“别生气，别给她一样，反正就咱俩，，吃不多，也用不多，没有麦子，咱吃棒子，红薯，饿不着，再说，闺女也会照顾咱的，你千万别生气。”说完大柱又陪着媳妇静静地在床边坐了好长时间。然后大柱收拾乱七八糟的院子。

天黑了，媳妇还是像往常一样做晚饭，还多做了两个菜，又给不经常喝酒大柱到上了一杯酒，递上了筷子，自己却坐在一边看着大柱，大柱说：“你也吃啊。”妻子没吭声，大柱抬头看看媳妇，发现媳妇两眼直直地发呆，他认为媳妇还在生气，边劝道：“别生气了，吃饭吧。”媳妇这才慢慢地端起碗。大柱吃过饭，到院子里站了一会，然后又到屋里等媳妇，等了十分钟，没见媳妇，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来，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来，他到院子里喊了几声：“杏花她娘，杏花他娘……”没人答应，他到厨房一看，锅碗瓢盆刷的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切都比原来收拾的更好。于是，他感到不妙，走到大门一看，门是关着的。他赶快回到屋里拿着手电在院子里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他打开大门，又打着手电到处找，还是没有。邻居知道了，帮着找，全村的人知道了，也都帮着找，还是不见踪影。大柱预感媳妇已经离他而去，他又不敢这样想，但是，他还是领着村里的人来到村南他家的苹果树林里，可怜的媳妇已经……。

……

媳妇的丧事办完了，三个闺女又守着大柱住了几天，已经到了年二十八了，大柱说：“你们都回家吧过年吧。”闺女们都不愿走。

梨花说：“大姐二姐，你俩走吧。”我守着爹：”

大柱说：”你刚结婚，头一个年更不能在娘家过，你也走吧。”

杏花说：“爹，你到俺家去吧。”

大柱看着妻子的遗像流着眼泪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娘。”于是闺女们都走了。

年二十九，大柱几乎一天都没又吃东西。年三十他勉强打起精神买了二斤肉，流着眼泪看着媳妇的遗像包了饺子。年初一他一早起来煮好饺子自己连一个也没吃，就先送给了爹娘。

……

十四

元宵节过了，大女婿又来了，说：“爹，这个家没啥好留恋的，你锁上门跟我走吧。”

大柱说：“我想想再说吧。”

大女婿着急地说：“有啥好想的，还是走吧！”

大柱含着眼泪看着媳妇的遗像说：“你娘离不开我。”

大女婿说：“把娘的遗像带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这总可以了吧。”

……

大柱坐上女婿的车走了。到了女婿的工地之后，女婿先把他安排在宾馆住了几天，又把他带到了工地一个刚刚搭建的板房说：“爹，你就住在这里。”

大柱一看，板房里外两间，刚铺的地面砖，刚按的空调，彩电沙发一应俱全。再看里间，床铺，桌子也是一应俱全。女婿说：“爹，好好看看，哪里不满意再给我说。”

万物复苏，嫩柳吐絮，鲜花盛开，鸟语花香，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春天来了。大柱来到工地几个月了，跟干活的民工混熟了，与给民工做饭的干活利索，性格泼辣的梁桂英也混熟了。大柱在没事的时候，经常给梁桂英帮帮忙，时间一长，两个人无话不谈。

大柱说：“我这一辈真是窝囊，就是因为生了几个闺女抬不起头来……”

梁桂英一听气愤地说：“大哥，你家嫂子也太老实了，要是换了我，才不受那个气呢！”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要是换了我”这几个字不该说，大柱听后也很不好意思。一时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梁桂英先说话了：“大哥，我的命也不好，也不比你强。当年我家里穷，我哥找不着媳妇，没办法，俺爹娘只能换亲，把我换给了比我大五岁的那个死男人。刚结婚的时候，我看不上他，但一想，既然结了婚，就得好好过日子。她对我也不错，第二年俺有了闺女，没想到他得了肝炎，从那时起，身体从来就没好过，到处借钱看病，日子过得很难。以后又有了二闺女，日子就更难了。我是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总算把两个孩子养大，也结了婚，没想到他也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我表侄也就是你的女婿就让我来这里了。说实话比我在一个人在家强多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挣钱多少是小事，主要是出来散散心……”

一天，大女婿安排完工地上的事之后，到伙房转转，看到爹正在和梁桂英有说有笑，他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笑了笑，赶快走了。他又发现爹的衣服比以前干净多了，他偷偷的观察，原来都是梁桂英给他洗的。第二天的上午他看到梁桂英出去买菜回来，还拿着一瓶酒，大女婿开着玩笑说：“表姑，你又不喝酒，买酒给谁喝啊？”

梁桂英赶快说：“我喝。”

大女婿开着玩笑“你从来不喝酒，我知道你给谁买的。”

梁桂英也笑着说：“就是我喝。”

大女婿拿起酒看了看又是开着玩笑说：“你买的这种酒都是那些没钱人喝的，要买就买好的，别让外人看着我不孝顺老丈人。”

梁桂英红着脸说：“别瞎说。”

民工们都吃过饭了，大女婿发现大柱不在板房，便不声不响地去了伙房，隔着窗子一看梁桂英正在看着大柱吃菜喝酒，再仔细一看两人又都是那样的开心。大女婿没有陈出气，笑出了声。大柱看到女婿羞得是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赶快向切菜的案板下钻，梁桂英倒还无所谓。大女婿说：“爹，出来吧，别不好意思，都多大年纪了，也该过几年好日子了，我支持。”

大柱正在屋里整理着收料的单子，突然大女婿来了说：“爹，先别弄了，你出来一下，腾个地方。”说完几个工人把他的单人床抬走了，旧被子也抱走了，接着又抬进来一个双人床，还有新的被子和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大枕头。”大柱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人睡个大床干啥啊。”

大女婿笑着说：“大床舒服，让你睡你就睡。”说完给杏花打了电话，大柱只听见一句：“……我看挺合适的……”隔了一天杏花来了先见了爹，又见了梁桂英，并和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杏花说：“现在我还喊你大姨，以后就喊你娘了……我就指望你给俺爹娘出气了。”晚上，大女婿和杏花在宾馆里摆了一桌：“大女婿先看了看杏花，又看着爹和梁桂英说：“今天，我算你俩的媒人，如果没意见，明天准备，后天结婚！”梁桂英听后没说什么，低下了头。大柱却说：“你奶奶还不知道，是不是给她商量一下。”梁桂英听后用脚踢了踢大柱，意思是用不着。杏花一听生气地说：“爹，你咋还那么窝囊，俺娘都叫她欺负死了，为什么给她说啊！”大女婿说：“我看也没必要！”

第二天，大女婿一声令下，工地抽出了半天的时间打扫卫生。第三天一大早大女婿又给大家讲话说：“今天放假一天，欢迎各位光临喜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他个一醉方休，但有一条，拒收红包！”一个小伙故意喊道：“喝谁的喜酒啊！”大女婿说：“我丈人、丈母娘的！”又有人说话了：“女婿给丈人娶媳妇，新鲜！”大家一听大笑。散会之后，大女婿又亲自在工地的大铁门上贴上了对联：

上联：三千里路遥山重水复未曾割断两厢情愿

下联：五百载年长地老天荒终于修为一对夫妻

横披：鸾凤和鸣

两扇大铁门上各贴了一个大双喜字

板房上也贴上了对联：

上联：美满姻缘水上鸳鸯中秋月

下联：和谐伉俪指向琴瑟四季歌

横披：玉树琼枝

板房内收拾的也是焕然一新。

快到中午了，大女婿和杏花催他们都换上新衣服。梁桂英还烫了头发，抹了口红，突然显得年轻漂亮了许多。大女婿围着她转了一圈惊叹地说：“哎呀，我表姑还真漂亮！”梁桂英也不客气地说：“现在老了，不是当年了，不是吹，我年轻的时候在十里八村是有名的俊姑娘，每次赶集后边的小伙子总是跟着一大群。”然后，她们在民工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去了饭店。

十五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大柱和梁桂英结婚也有半年的时间了。转眼又到了春节，工人们都走了。大女婿给大柱、梁桂英说：“收拾一下，咱也回家过年。”

大柱说：“俺俩别回家了，在这里过年吧，我们走了工地没人看。”

大女婿说：“爹，这是你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年，一定要回去，我都准备好了。”

大柱不放心地说：“工地谁看啊、”

大女婿说：“我早安排好了，丢不了东西，放心吧！”

第二天，大女婿开车拉着大柱和梁桂英走在前面，后边还有一辆卡车，车上还坐着几个小伙子。大柱问：“他们跟着干啥啊？”

大女婿笑着说：“到时间你就知道了。”

下午三点多钟，大柱带着媳妇回家过年的消息很快在庄上传开了。大家丢下手里的活来看新媳妇，顿时把他家的小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柱、梁桂英不停的给大家敬烟，分喜糖。大女婿指挥着几个年轻人把大柱的旧家具全部搬出来放在院子的一角，紧接着从车上卸下来双人床、写字台、沙发、茶几、彩电等等，不一会屋里焕然一新。就连厨房里的厨具也都换了。正在大家都夸着梁桂英好的时候，大柱他娘气哼哼地来了，进门就喊：“大柱，你多大年纪了，还娶媳妇，也不怕丢人！”

大柱想说话，梁桂英赶快给大柱说：“不用你说，我说！”梁桂英凑到他娘面前说：“不偷不抢的丢什么人啊？”

他娘用眼角看着梁桂英说“吔，你是谁啊？”

梁桂英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大柱的媳妇，不认识吧，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

他娘看到站在面前的梁桂英高高大大，顿时显得自己十分渺小，有些胆怯。还是不服气地说：“你们结婚是谁同意的！”

梁桂英一挺胸脯说：“我同意的！”

他娘仍不服气地说：“为啥不给我说一声！”

梁桂英口气坚定地说：“是我不让我说的！”

他娘又说：“为啥啊！”

梁桂英说：“不为啥，谁的事谁当家，没必要！”

他娘蛮不讲理地说：“不让我同意，我就不承认你是我儿媳妇。”

梁桂英更是口气强硬地说：“你承认不承认无所谓，大柱承认就行，我跟的是他不是你！”

……

他娘一看梁桂英难以对付，又对大柱喊道：“大柱，你好大胆啊，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媳妇没老没少的，给我撵走！”

梁桂英上前一步说：“晚了，撵不走了，都过了半年了！”

他娘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地又说：“我真是造孽了，前一个媳妇连个孙子没给生，这一个又这样！”

梁桂英赶快说：“这个怎么了，我刚进门你就这样，想来个下马威啊。实话给你说吧，从现在起，你近我一尺，我近你一丈，你表现好了，我保证对得起你，如果还像原来一样，对不起，不管你！”

他娘看了看梁桂英说：“我没指望你管，我有孙子。”

梁桂英说：“那好啊，你就指望你孙子吧！”

他娘一看，说什么都占不了光，便东看看，西看看，看有没有给孙子吃的东西，终于她发现不少喜糖，上去要拿　。梁桂英抓住她的手说：“拿走给谁啊？”

他娘说：“给孙子！”

梁桂英说：“今天我也把话说明了，今后你想吃啥俺给你买啥，但有一条，不能拿走！”

他娘无奈，又把手缩回来了，也感到很没面子，气哼哼地走了，众人看着她背影大笑，有的人说：“这个死老妈妈子终于遇见劲敌了，对她不能客气，就该这样。”

大年初一又到了，大柱领着梁桂英端着饺子去给爹娘拜年，他爹一看赶快说：“在自己家里，拜不拜不计较。

梁桂英说：“爹，你是老人，拜年是应该的。”说完磕了一个头，她站起来又说：“爹，你尝尝俺包的饺子。”他爹高兴地说：“好，好，好，我尝尝！”

梁桂英又对他娘说：“娘，俺也给你拜年了。”

她娘把脸一扭说：“我不是你娘，你的头我请不起！”

梁桂英说：“今年不拜，以后呢？”

他娘说：“以后也不用，你俩都不用磕头！”

梁桂英说：“行，不磕头正好，省事！”

她又对他爹说：“爹，今天是年初一，中午你去俺家吃饭，我多做几个菜，还有好酒、好烟。”

他爹说：“我去，我去，一定去！”

大柱考虑忒没给她娘面子便说：“娘，你也去吧。”

梁桂英赶快说：“咱娘不去，吃不惯我做得饭。”说完出了大门，走到门外大柱说：“她毕竟是娘，不能那样。”

梁桂英说：“你放心，孝顺归孝顺，我的先压她的威风，不然，我也得让她欺负死。”

大柱和梁桂英走了，他娘骂道：“狗日里，一进门就给我干上了，我不能受这个气！”

他爹说：“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你这样的坏人就该这样，等着吧，这才是开始！”

他娘还是不服气地说：“，我不怕她，她还能把我咋的！”

她爹说：“不可能把你咋的，你老的不能动了看你咋办！”

他娘说：“有孙子！”

他爹站起来用讽刺的口气说：“你靠你孙子去吧，我去俺大柱家喝酒去了！”

他娘气愤的说：“你去吧，再喝也是绝户酒！”

他爹还是故意挖苦地说：“上辈不管下辈的事，我不绝户就行了，儿子绝户不绝户我不管，酒还是要喝的。”他爹说这里又说：“你想去就跟我去，为了我的面子，不会把你撵出来，就怕你没脸去！”

他娘一听气得坐在地上嗷嗷大哭着说：“你这个死老头子也欺负我……”

他爹看见了，但是头也不回的去了大柱家。

十六

老百姓常说：“大年初头一天，过了初二过初三。”很快十五也过了，大女婿又开车来接大柱梁桂英去工地上班，乡亲们也都在村头欢送告别。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辆警车，车上下来五六个警察，兵分两路，一路直奔三柱家，但是，他家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紧闭。另一路去了他娘家，不一会，警察把他娘带上手铐推上了警车。

大柱一看这种情况给女婿说：“肯定是三柱的两个孩子出事了，你们先走吧，我晚走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派出所里，他娘坐在地上，不管警察怎么询问，就是一句话：“那是我孙子，不能叫你们抓走，要杀要刮我顶着。”

警察一听气愤地说：“这是你能顶的事吗，告诉你，你窝藏罪犯，就是犯法，看你这么大年纪，给你一个坦白交代的机会，实际上你说不说都一样，我们知道你孙子在哪里！”

不管他娘如何顽抗抵赖，案子还是破了。

因为三柱多年来游手好闲，两个儿子也染上了种种恶习，给他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已成了当地有名的小混混。从开始的偷鸡摸狗逐步发展到拦路抢劫，不是团伙作案就是弟兄两人联合作案。每年进入冬季，总是各种形式的偷盗和拦路抢劫案件的高发期，三柱的两个儿子更是恶习难改，寻机作案。一天，在老大的策划下，晚上九点多钟，老大紧握一把刀子，老二手拿着棍子趴在马路边的沟里等待目标。大约半个小时看到公路上一辆农用三轮的灯光，有远到近，老大赶快向公路上撒了几把钉子，紧接着三轮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跑了没几十米车停下来，司机下车一看，轮胎全部瘪了，便知大事不好，赶快跳到车上，拿起了防身的棍子。老大偷偷地上了公路，在司机的身后猛刺一刀，司机忍着剧痛转过身来举起棍子打倒了老大。老二一看老大被打倒在地，赶快举起棍子对着司机的头部就打，没想到被司机的棍子挡住，棍子被震的不知飞向何方。老大爬起来还想行凶，又被打倒，他俩一看不是对手，赶快逃跑。司机掏出手机赶快报案。警察来了，通过对受害者的询问，和现场勘查，又根据作案手法，反复分析，和前几起案件是同两个人所为，于是警察开始秘密调查。

……

老二和老大逃回家，三柱两口子一听，吓坏了，知道早晚案子得破，无计可施，三柱想了一阵说：“你俩找你奶奶去吧，叫她想办法，她年龄大了，警察找到她也没办法。”　

老大惊慌地说：“你和娘咋办？”

柱说：“我和你娘得赶快躲起来，要不躲，警察肯定要抓我们。”

弟兄俩慌慌张张地来到奶奶家，偷偷地给奶奶说了事情的经过，她说：“没事，我把你俩藏起来，他们找不着。你俩是我的孙子，拼上老命也得救你们。”

……

两个月后，弟兄俩的罪行已经被警方全部掌握，所以判决很快下来，老大被判死缓，老二判无期。他奶奶也被判窝藏罪获刑两年，因年龄太大，保外就医。三柱两口子至今未归。

大柱，梁桂英看到老娘经过几个月的折腾，身体已经是骨瘦如柴，每况愈下，卧床不起，二柱两口子还不管不问。

大柱看到这种情况给梁桂英商量说：“不管她原来怎么样，娘还是娘，咱养吧。”

梁桂英说：“听你的。”

于是，大柱便把老娘接到了自己的家。

他娘虽然卧床不起，脑子还是清醒的。她看到几十年被自己欺负的大柱仍然对她这么好，心中羞愧无比，思绪万千，想这想那，特别是她想起了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虎毒不食子。”从她的无奈和愧疚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似乎认识到自己连一只老虎都不如。虽说没有吃掉亲生的儿子大柱，但对大柱一家子是那样的无情，又是那样的无义。也认识到几十年所做的亏心事，真是车载斗量说不完。更认识到大柱媳妇的死与自己有关，因此，良心发现自己伤天害理，罪孽沉重。所以，她想起赶庙会在阎王殿里烧香时看到的令人恐怖的雕塑场景好像都是真的，顿时，使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些青面獠牙小鬼们拿着阎王爷的生死薄和冰冷的镣铐向她跳来，就要把镣铐套在她的脖子上被拖进阴曹地府。于是，吓得她赶快闭上眼。但是，一旦眼睛闭上又好像真的进了阴曹地府，决定她是生还是死的阎王爷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然后一声令下，命令小鬼们把她推上了刀山，扔进了火海，抛进了油锅，割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双眼。于是，她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赶快睁开眼……就这样她一天到晚在惊恐中度过。她从来没想过让绝户的大柱给自己养老送终，却反而又落到大柱手里，到头来还得靠这个儿子。她感到对不起大柱，几次挣扎着要爬起来，意思是不能给他添麻烦，每当这时大柱总是按住她说：“娘，别动，啥也别想，好好养着。”但是不让她想是不可能的，她想到二柱一家子早就给她恩断义绝，一刀两断，根本没有了母子之情。她想到原来指望三柱一家子赡养自己，可他已经是遛得无影无踪。她又想到曾经舍命疼过的孙子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进了大狱，丢了八辈祖宗的人，到死也可能见不上一面。因此，她心情极为复杂，但又是有口难开，只能憋在心里，使她彻夜难眠，不思饮食，日见消瘦，大柱四处求医，仍无起色。

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她醒悟了，在病入膏肓的时候她抓住大柱的手说：“是娘不好，别记恨娘。”大柱流着泪说：“娘，你放心，我不会记恨你。”她娘听到有气无力地说：“不记恨娘就好。”说完，慢慢地松开了大柱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