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失恋是八月,紫君哭得一塌糊涂。她深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短短十几天就欣然接受了她多年好友的引诱,紫君借酒发疯暴打此人一顿,把他连同好友一并驱出心门。
这次失恋是二月,紫君平静地离开大猫视线,无声地哭了三次。咫尺变天涯,横横挤挤的往事潮水般漫上心堤,而泪水始终在眼眶中徘徊不退。
夏日里最后一支玫瑰
八月的凌晨月华如水,情伤累累的紫君毫无睡意,冒失地敲开了大猫的网络之门。大猫骨子里有着和紫君相似的寂寞、敏锐和多情善感,敞开心扉便只是一瞬间的事。万籁俱寂的时刻,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清晰入耳,这一见如故的攀谈,居然不知不觉延绵到天亮。紫君在电话里听见了大猫的声音,并用心记住了他的两句话:
“在你热的时候,我愿意做你的大树给你荫凉;在你渴的时候,我愿意做你最爱喝的饮料。”
“有人把你放在床上,有人把你放在心上……”
大猫是懂爱的人,只是命运多舛,暂时孤独,像一只落单的虎,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隐居在青纱帐深处的乡野村落。尽管他那么乐观,紫君依然听得见他心底埋藏的每一声叹息。
几天后的午夜,紫君穿上夏日里最爱的紫色裙子,在小区门口等待大猫。这是生命里初次的相约,紫君羞涩得不敢正视大猫的眼睛,而当大猫宽厚的怀抱将她小小的躯体包裹其中时,紫君竟激动得连呼吸都无法自如。
杨柳青青,鸡鸣犬吠,紫君像一朵被情欲淋湿的玫瑰,在大猫身下彻夜盛开。很久没有过那样的冲动,紫君断定,除却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欲望,他们之间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
再见,紫君仍有几丝魂魄在前度情事里纠结,索性关掉手机,在大猫住处逗留了一天一夜,就着大猫亲手做的饭菜同斟共酌,酒不醉人人自醉。大猫养了几只小猫,毛毛虫样的黄色皮毛,总在他们吃饭时调皮地爬上沙发,大猫用筷子敲它们的脑袋驱赶着,倒是紫君怜爱地抚摸着它们的头说:“我都舍不得打呢,爱屋及乌呗!”
黄昏时分,大猫给紫君摘了不少海棠,驱车送紫君回市区。紫君一路上都在脆脆地嚼那些海棠,像咀嚼爱情的酸甜味道。
漫漫深秋唯一的相会
紫君的爱屋及乌,不仅仅是对大猫豢养的小猫。从前,紫君最厌恶烟民,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是,成为大猫的女人之后,她居然不可思议地迷上了大猫毛孔里和舌尖上的烟草味。
后来的日子,紫君从不劝大猫少吸烟或者戒烟,她始终明白他的寂寞,那寂寞悄无声息地潜藏在空气里,无时不将他紧紧包围,而紫君能给予他的,不过是极少极短的烂漫时光,在漫漫岁月的长河里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九月里,大猫去山水宜人的南国办事,只在到达目的地时上线对紫君报了个平安,之后便音讯皆无。那些天,紫君度日如年,总盼着大猫的头像会突然点亮,或者手机来电蓦地显示出大猫的号码。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着了魔的紫君,在公交车上贪婪地嗅着一个陌生男人身上的烟味,闭上眼,仿佛是大猫在身边。当她觉察到那只是一场烟火迷离的错觉时,不禁仰望着秋日的天空怅惘了许久。
过尽千帆皆不是,就在紫君近乎绝望的当口,大猫出现了,说,先前丢了手机。紫君的回答满是幽怨:“我决定忘记你,因为,你似乎早就把我忘了。假如你真想与我联系,无论如何都能联系上的。”
冰箱里海棠依旧,紫君凉薄的腔调背后却隐藏着无限柔软的心思。起风的下午,她在下班路上看到大猫的短信,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大猫说:“虽然没有往日的热吻倾情,可我一直挂念着你。你我的血肉已连在一起,我的心已装满了你,难道是想忘却就能忘却的吗?”
紫君捧着手机一阵心酸,未语泪先流。害怕会失去,所以不敢无所顾忌;害怕被辜负,所以不敢全心投入;他远走,无法挽留;他沉默,令人难受;他回来,想忘记又怎么能够?
又见大猫,已是10月的最后一天,那便是整个秋天里他们唯一的相会。彼时大猫正忙于盖房造屋,副驾驶上还载着个90后小朋友,是帮他干活的钩机司机。两个月的操劳,加深了大猫的憔悴,烧烤店里举杯对视,紫君依然能在他眼中读出久违的热度,那热度让她心乱,也让她怦然心动。
大猫送紫君到楼下,紫君依依不舍地在他脸庞印下轻轻一吻,已避让到后排座上的90后小朋友想闭眼却为时已晚,只能发出夸张的感叹:“这个世界太疯狂!”
是的,继八月之后,紫君再次疯狂了,鼎沸的情绪烘烤得她几乎一夜未眠。
冰雪严寒中相依相偎
“亲爱的,你还想要我吗?”11月严寒中,大猫发出如此询问。紫君怎么可能不想,连做梦都想!
一大早,紫君怀揣着再续前缘的梦,乘车赶往大猫所在的方向,车窗外的茫茫雪野令她心中豁然开朗。大猫到约定地点接她,一见面就关切地问:“冻坏了吧?”是的,天太冷了,可紫君胸腔里分明包着一团火,快要将他们烧成热烈的一团。
八月的小破屋已变成200平米的大瓦房,八月的小猫也长成了体壮肉厚的大猫。紫君抱着猫咪安静地上网,大猫的兄弟们还在帮他收尾,而大猫已在厨房里忙开了。早就许诺过要亲手做锅包肉给紫君吃,紫君也期盼了好久,端上桌时,大猫叮嘱紫君:“多吃点,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紫君大口大口享用着,害得大猫的兄弟们发出酸溜溜的调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锅包肉是专门做给人家吃的,咱们咋就没这待遇呢?”紫君低头窃笑,她敢保证,那是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吃过的最美味的锅包肉。
“亲爱的,我想你!真的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知道吗?”大猫的兄弟们还在忙碌,紫君就躲在大猫怀里喃喃地倾吐衷情,这样的合欢,颇有种偷情的快感。穿越时空再相聚,紫君以为大猫的身体会变得陌生,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此时他们依旧激情四射,如胶似漆,两份渴望交织在一起,灵与肉的火花碰撞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比那一刻的感觉更醉人呢?
整个冬天,紫君与大猫保持着每周一歌的约见频率,除去隔网相对畅谈无阻的那些个默契夜晚,依偎在大猫身旁就是她最快乐的“节日”。圣诞节,紫君从不过这个洋节,这次却兴奋地跑去跟大猫一同庆祝,对着满满一大盘锅包肉大快朵颐,葡萄美酒倒映出幸福的笑颜,紫君的心一刻不停地雀跃着。餐罢,院落里的德国牧羊犬在冷风中张望,猫咪在腿边娇滴滴地叫唤着邀宠,紫君看着大猫忙里忙外的身影,忍不住用手指一笔一笔暖化窗上冰凌:“爱生活,爱大猫!亲爱的大猫,i love u!”紫君不怕张扬,只怕大猫不明白她的痴迷。
某个干冷的夜,紫君打乱了每周一歌的规律。她遇到了难题,情绪异常低落,只想钻进大猫怀里寻求安慰。夜深路滑,大猫冒着开车上不去坡的危险出去接她,在屋子中央用有力的双臂抱起她,给她做简单却暖意融融的疙瘩汤,忘我的缠绵过后,又童心未泯地起身跳“艳舞”逗她开心,电脑音箱里传出他们共同喜爱的歌曲:“我和你相爱网络里,爱来爱去都变成回忆,你的心我最懂,你哭泣我陪你,这辈子注定与你在一起……”紫君心里暖暖的,不仅仅是因为躺在炙热的火炕上。
一觉醒来已是黎明,紫君听说她热得总是蹬被子,而大猫一直在不厌其烦地给她盖被子,她的心弦又被触动:“亲爱的,你真好!”
无论结局怎样,紫君都会记得,在她最落魄的夜里,大猫用最温情的胸怀接纳了她。
立春一刹那相思成灰
二月来了,紫君的烦恼也来了。说好要给大猫打电话,结束一天的奔忙后,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紫君想起上次见面,大猫在溜滑的冰雪路上开车,栽进沟里差点没翻,找了几个人帮忙才好不容易拖上来,此时大猫的沉默又令她不安起来。
“这样的天气,真的很担心你
你肯定又要说我不往好道上想了
可是,找不到你,我只能胡思乱想
你不是粗心的人,怎会不懂我的心”
在qq上给大猫留下这几句时,紫君一直在祈祷他平安无恙。连紫君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对大猫在意到这种程度。她只能强迫自己沉睡,惟其如此才能忘掉苦味,可断断续续的梦里依然充斥着大猫的影子。
魂不守舍的一天一夜后,大猫总算有了消息,原来只是一场宿醉。以前大猫也曾连续一两日不上网,或是出门忘了带手机,他根本想不到紫君会如此忧心。那夜,他们的网聊少了几分调笑,多了几许深情,循着网线,紫君仿佛能触摸到大猫指间的温度。
紫君没有料到,那一番抒情竟是乐极生悲。次日相见时,大猫出去不知忙什么去了,qq倒是还在线,在该死的好奇心驱使下,紫君打开一页一页的聊天记录翻看着,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大猫对a说“好想你”,对b说“只跟你聊”,对c说“我只有你一个好妹妹”,如果说这些零星的即兴暧昧在虚拟网络里尚可忽略不计,那么,紫君接下来看到的几句就让她不能不周身冰冷了:
“这样的天气,真的很担心你……”这不是她心急如焚时发给大猫的情话吗?居然一转身就被他复制粘贴给了不相熟的网友!这或许是逢场作戏,可谁知是不是戏假情真?他对紫君说过的话,谁又能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紫君感觉自己的真心被亵渎了,心中的暖也丝丝缕缕被抽空。正裹着羽绒服站在地中央发呆,大猫进来了:“本想待会儿送你回去,结果这车一直打不着火……”他的手很凉,紫君真有些不忍,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指尖抚过他的面颊,那张在她梦里闪现过无数次的脸,她要认真地看一看,好能永志不忘。
扭头望望电脑桌面上张牙舞爪敞开着的聊天记录,紫君还是艰难地开了口。薄幸与负心被当面揭穿,大猫的尴尬可想而知,他只能把视线转移给冗长拖沓的电视连续剧。“亲爱的,我最后跟你说几句话,你都不看着我吗?”大猫执意不肯与她目光对接,紫君便也不再追问什么,索性爬上热乎乎的火炕,背过身去给大猫发短信:
“假如今天没有看到这一切,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玫瑰梦里,把你当作最厚重的心灵寄托。然而,世事皆天意,我终究无法成为那个蒙在鼓里的幸福的人。”
“看到你把我饱蘸着深情写给你的话那么轻易地转给别人,我就明白自己的可悲了。当初是我贸然闯入你的世界,现在我自动退出,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再见了,亲爱的,我最后一次含着眼泪这样叫你。这个寒冷的冬天谢谢你陪我走过,无爱的明天我会好好生活,希望没有我的夜里你不会感觉寂寞。”
就这样宣判了死刑,大猫的短信提示音接连响起,紫君始终别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眼。电视里传来应景的音乐:“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不知情的猫咪凑过来意犹未尽地对紫君示好,紫君轻抚着那光滑的被毛,假装是最后一次爱抚大猫结实白皙的肌肤。大猫说:“喜欢这猫,给你抱回去呀?”紫君想了想说:“还是让它留下来陪你吧,不然你多寂寞!”旋即又带着泪哈哈大笑:“咱俩好像离婚分财产呢!”大猫没有笑,紫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与生俱来的洁癖使她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大猫叫车来的时候,紫君拎着包准备往外走,大猫站在面前问:“不跟小猫告个别呀?”紫君故作轻松地四处寻找猫咪的影踪,大猫又不舍地问:“大猫呢?”紫君看出他要接吻,于是仰起头闭上眼,一秒钟的湿吻后,大猫用最后的温柔对她说:“别生气哦。”紫君平静地说没生气,可为何,低头换鞋的刹那,眼泪会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车子迟迟没启动,紫君几次偷偷回头,大猫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眼神空洞而落寞。这一次,紫君的眼泪一直没有停。她旁若无人地听了一路《黄昏》: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半年的爱情如梦境,可又那么真切地存在过,这个日子是立春,她却第一次感觉到隆冬的风寒。
紫君曾经切切盼着春天,桃花绽放的时节,她便可以同大猫在春风里牵手漫步了吧?谁能想到,春天走来的时候,他们却在感伤地吻别。是宿命吧,她自欺欺人地想,从夏天到春天,他们一起走过的半年,也算是囊括了四季的风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再回首,恍见那个晚风习习的夏夜,紫君穿着紫色的衣裙,站在都市的灯火阑珊处,等候一段电光石火的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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