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黄晔诗集《诗歌的远行》有感

诗人的心中大抵都有一个湖。为我们所熟知的，有当代诗人雷平阳的滇池，江非的平敦湖，子梵梅的九湖……秘密的湖水成为诗歌的浑圆背景，不仅是地理上意义上的故乡所在，更是精神地标之所系。梭罗在《瓦尔登湖》里说：“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已逝的诗人海子由此夸赞：“梭罗这人有脑子，看见湖水就高兴。”

而在海子的同乡诗人黄晔心中，这个湖一定是陈瑶湖了。没有去过那里，但能想象在安庆枞阳，水域苍茫，微风轻拂，水草丰茂，白鸟低飞，大片的湿地蕴藏着无限美好而丰厚的诗意。是的，作为地球母亲的肾，湿地就是诗地，是自然最好的馈赠。诗人黄晔，如海德格尔所言，“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提笔就写，唱他的陈瑶湖：

走过一程之后

我突然看见湖中开放着

大片的荷花

有野鸭嬉水

有鸳鸯双飞

泛舟的渔民正撒网打鱼

——《陈瑶湖》

湖水、荷花、水鸟、渔民，白描式的写法，有着我们希望看到的明澈和纯净，陈瑶湖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在诗人的笔下氤氲成一幅幅美丽清雅的淡墨图，波光潋滟，暗香涌动，诗人接着告诉人们：“这就是我梦寐的陈瑶湖/我灵魂的家园”。而在陈瑶湖畔，诗人最钟情的植物当属荷花。咏荷的诗篇最多。在七月的荷塘，荷总是一副“清纯的模样”，“天然美体”舞“一袭霓裳”，“亭亭玉立”如“农家少女”。入秋了，老荷“点亮一盏枯黄的灯”；冬日，“一剑残荷”则倔强地站立“在硬朗的冰冻中”，诗人如痴如醉地读着那如“莲的心事”，“很多年过去了/荷就是一首耐读的小诗”（《荷就是一首小诗》）　“安庆的老先生朱云岳/我就喜欢您的荷/老辣硬朗/给我以夏天的憧憬”（《荷画》）……当然，此处荷花物象是有其对应物的，诗人干脆一语道破：“小荷/你就是我意念中的情人/纯洁美丽　远离尘世”。庄子有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老梅黄菊，霜叶落红，江山万里统统归置于诗人的眼眸，“山川与我神遇，我代山川立言”。

照这么讲，诗人黄晔就是陈瑶湖畔的一位当代隐士了？当然不是啦。在互联网上谷歌一下，诗人在尘世的面目大致如下：黄晔，商界奇才，安徽缘酒集团的创办者，曾成功收购海神黄酒，被业界称作“诗商”。不错，诗人和酒向有渊源，但“斗酒诗百篇”、“呼儿将出换美酒”那都指的是喝酒啊，这个黄晔，又写诗，又酿酒，不简单。然而，这又是怎样分裂的一种生活呢？一方面是对陈瑶湖自然风物的沉吟迷醉，一方面是商海浮沉的波诡云谲，黄晔在诗歌《夜半人静》里如此表述：

我想在夜半人静的时候

以诗歌的方式和你对话

白天的喧嚣

物化的自我

每天都要带着一张假面具

面对人群

就现在

就在别人沉入梦乡的时刻

我以诗歌的方式和你对话

以干净的内心面对世人

在自己御下一身行头之后

我以干净的内心

用诗歌的方式和你对话

诗歌在这里成了诗人对抗现实生活的一种方式，他用诗歌来净化自己的心灵。诗歌成了诗人内心的宗教，灵魂沐浴的洗礼，诗人在关注日常生活细节的基础上，以其独特的创作经验表现着诗歌的无限可能性。作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诗歌的存在，是对世俗生活的一种修正，它使诗人保持了内心的纯粹。黄晔诗歌在很大的篇幅上，都倾注着对现实人生的独特思考和关注，对自我深沉的内省，对亲情、爱情、友情、世情的诚挚呼唤。诗人总是怀着一颗敏感的心，每触于一点，有感而发，生发出一篇，赋物象形，像中国画里的大写意，着力于呈现事物本身，达到隐秘揭示的目的，因此黄晔诗歌具有物象美、情感真、理趣浓的特点，语言凝练而亲切，恬淡而醇厚，并在抒情中自觉地掺入叙事成分，这诗歌既是接地气的、通透的，又略带狂欢的酒神精神，让人想起保罗?策兰在莱梅文学奖授奖仪式上演讲辞：“它。语言，留下来，没失去，是的，即使一切都失去了。而它必须穿过自己的局限，穿过可怕的哑默，穿过带来死亡的言说的千重黑暗，它穿过了，却对发生的不置一词；但它穿过发生的一切。穿过了并会再为人所知，被这一切所‘压缩’。”

除了“陈瑶湖”和“酒”，黄晔诗歌的另一关键词应该是“缘”。黄晔说：“聚是缘/散亦是缘/相遇是缘/相知是缘/相爱更是缘”(《缘》)，“只有我/只有我能/我以缘为媒/份为曲/酿出一杯天成的酒”（《把缘分酿成酒》）。黄晔把自创的酒品牌定名为“缘”，实属天意。

陈瑶湖，是黄晔一个人的湖。

安定恬然，守口如瓶，像千年窖池抱着隐秘的酒香。

神奇的水域，白色的鸟群，连天的荷花，只对黄晔一个人开放。

湖水给他的诗歌披上了一层摇曳的外衣，他参破着自然的奥妙，也领受着尘世的风吹，毫无疑问，他在为他的诗歌受苦。这正如米沃什在《拆散的笔记簿》说：“我被抛在后面，和大量存在物一起。像一团海棉，因不能浸水而受苦；像一条河流，因云和树的倒影不是云和树而受苦。”

嗯，这时候，要是有点酒就好了。隔篱呼取，把酒临风，这种感觉，就是微醺了。

黄晔说，他要在自己灵魂疲惫的时候，带着诗歌远行，用诗歌洗涤自己浑浊的思绪。

在远行的路途中，他会再次遇见陈瑶湖，遇见山川草木、花鸟虫鱼、风花雪月、你、我，乃至世间万事万物，他会把这一切酿成酒和诗，和人们一起分享。

因为所有的遇见，都是缘。

作者：何冰凌，女，安徽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著有评论集《时光沙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