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零零九年真正意义上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二零零九年阴历九月的最后几天,时令刚过立冬,在古老的淇河南岸,当淇城的人们还沉浸在 深秋宜人的气候中时,一场突兀而来的北风夹裹着西伯利亚寒冷的空气席卷了包括淇河沿岸的整个豫北大地 。
九月二十七傍晚时分,肆虐了一夜一天的狂风刚收稳了阵脚,紧接着,似乎憋了一肚子怨怒之气的天空黑沉着脸闷声不响却又发泄般的飘起了大片大片团絮般的雪花。
淇城六中的美术老师苏玉此刻正坐在自己家兰轩画室的画案前创作一幅写意梅花,栗色的卷发高高拢起,神情专注而美丽,一袭淡紫色的及膝羊绒外套使苏兰本来优雅的气质更显出一种不染世俗的高贵,苏兰忽然听到窗外有沙沙声,惊喜的放下画笔快步走到窗前,啊,真的下雪了,苏兰孩子似地开门跑出去,仰起脸伸开双手,啊,雪真的好大,真的好美,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要是明轩在就好了,”苏兰想。
她真想有一个人能和自己一起分享此刻的快乐和欣喜,可一想到明轩,苏兰有一丝无奈的感觉,唉,这个明轩,苏兰暗自叹了口气,重又回到画室坐到画案前,却再也提不起一点画画的兴致。
苏兰的大姐苏媛此刻正站在花店的玻璃门内,静静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世界。长长地、散发着洗发水淡雅香气的黑发披在上身那件亮粉色的随身羽绒小袄上,下穿一条黑灰色裤脚绣花的薄绒长裤,黑色时尚的高跟皮鞋,显得身材修长而匀称。
暖气开得大了些,店内显得有些闷热,苏媛随手解开了上衣的衣领扣子,忧郁而美丽的眼睛隐隐闪过了一丝不安的神情:天气骤寒,不知苏家湾的父母可曾充分做好了御寒的准备,建在苏家湾的花卉培育大棚不知是否已经完善了保暖设施;更不知在寄宿学校读书的女儿小涵在下雪的时候知不知道往身上加一件暖和的衣服。唉!前两天因大风中断的通讯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在公安局刑警队上班的小妹苏丹,如果没有任务,每个星期五下午下班后,苏丹都会到大姐的店里来看看。这个风风火火的丫头,骑着车一上路就跟飞似的,可眼看着外面的路面已渐渐有了积雪,这雪大路滑的,真叫人担心啊。还有老公,想到老公申昊宇,苏媛眼里又添了更多的担忧,这几年老公事业渐入佳境,早已以车代步了,天再冷也冻不着他,这个倒不用担心,可不知为什么,昊宇这几个月常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又吞吞吐吐的说没什么,苏媛知道申昊宇一定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可那会是事情呢,怎么心里总有一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的预感。唉!苏媛叹了口气,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换了个姿势仍然站在玻璃门内,安静又忧心忡忡的望着外面的世界。
此刻,若是苏兰苏丹都在,看见亲爱的大姐不是像大多数人一样为这难得一见的大雪欣喜而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一定又会笑话大姐“忧国忧民”了。可是,父母一生只生养了苏媛姐妹三个,作为家里的老大,苏媛真有操不完的心啊!虽说父亲从教育上退下来有丰厚的退休金养老,闲时帮苏媛照看苏家湾的花棚每月苏媛还会硬塞给父亲一些钱,可父母毕竟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一旦有个病啊灾的就总是让人牵肠挂肚的。二妹苏兰嫁给了父亲教育战线上的老战友范举文家的明轩,日子过的不错不用惦记,可三妹苏丹过了年就二十五岁了,到现在婚事还没着落。虽说因为办案出色做了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风光倒是满风光的,可女孩子做刑警总是让人不太放心啊。只要一想到小妹的婚事,苏媛比父母还着急呢,然而苏丹那一副没心没肺却总又让人哭笑不得:“姐,你比老妈还啰嗦呢,是我嫁人呢,我还不急,你们急什么,再说,我现在还不想嫁呢,一个人多好啊,无拘无束的。看看你和二姐,一个个像关进笼子的小鸟,我才不自投罗网呢。”
苏媛正沉浸在她的丰富的精神世界里,忽然透过玻璃门看见一个雪人似的姑娘飞身门外,“哧”的一声急刹车,雪人跳下来扎好车,夹带着一股凉湿的雪气“呼”的推开门,门里的苏媛忙一边帮着拉门,一边说:“快进来,一定冻坏了吧?”
来的正是小妹苏丹,深棕色的卷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索的发髻,驼黄色韩版薄绒外套,黑色保暖美体裤,驼黄色平跟半长靴,因为外面的冷空气的侵袭,打了胭脂似的,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上,挂着几颗一进到暖和的花店立刻融化的雪珠,像极了苏媛花店里那束带露的百合,秀气的眼睛透着一股无畏的神韵,眉宇间英气逼人,苏媛一边爱怜的帮妹妹拍头上衣上的雪,一边数落:
“也不知道把帽子扣上,当心感冒了。”
苏丹也一边抖身上的雪一边调皮的回答:“没事儿的姐,一点不冷,没听俗话说吗?”
“俗话说什么?”苏媛故意问她。
“下雪不冷化雪冷嘛,呵呵呵呵,”苏丹话未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苏媛也“扑哧”一笑:“天不好,今天花店早点关门,你一会儿帮姐收拾一下。把那几盆水仙和君子兰放到暖气旁,富贵竹放到保鲜柜里,银芽柳不用管它。”
苏丹答应一声,又故作委屈的说:“我一来就成了你的免费搬运工,咋不让二姐搬呢。”
苏媛终于得着理儿似的抢白小妹:“谁让你不嫁人呢?”
苏丹朝姐姐扮个鬼脸,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怎么不见巧凤姐?”
“前天就辞了工作,说天冷了要回家照看孩子,可我看她说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呢?也没好意思细问。”
提起巧凤,苏媛心里不免有多了几分感慨,暗想,待丹丹嫁人时这个姐姐一定得给她把好关了,可不能像巧凤似的嫁个一身恶习的老公,唉,看看巧凤现在过得啥日子嘛!
(二)
巧凤是和苏家三姐妹同村的一个姑娘,和老二苏兰是小学同学,一块儿玩大的伙伴。因了这些原因,和苏家的关系显得格外亲近些。
的确,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巧凤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想想前几年,虽说老公林安懒一点,但凭着巧凤的能干,日子过得还可以。尤其是巧凤到保险公司上班以后,凭着一股吃苦耐劳的劲儿,订单日新月异,业绩节节攀升,硬是跳出农门,在城里安了家,一双儿女乖巧可爱,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可谁知世事难料,原来还只是钓钓鱼,溜溜街,喝喝酒的林安不知什么时候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三回赌两回输,赢了又和一帮子赌友喝酒鬼混,不挥霍完了不会罢休,输了就恬着脸向巧凤伸手。尽管巧凤磨破了嘴皮,林安依然着了魔似的去赌,即使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能禁的住如此折腾!没多久,家里的“财政”便捉襟见肘起来。孩子的学费也拿去赌这还不算,更可气的是,巧凤刚收上来还没来得及交保险公司的一笔五万元的保费,竟给丧心病狂,走火入魔的林安偷了去,一夜之间输个精光。
这一次真的让巧凤欲哭无泪,客户等着要回单,可五万块上哪儿找去,亲戚朋友早因为林安的赌名避之唯恐不及。最终,那边,知道了此事的保险公司按照公司的相关规定辞退了巧凤,并吊销了业务员工号,而这边,客户又气愤的要求巧凤马上退回那笔款子。
仿佛一夜之间,巧凤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怪谁,怪林安?怪自己?可怪又有什么用呢,巧凤被子蒙着头不吃不喝躺了两天,可看到两个可怜的孩子和一脸悔意的老公,要强的巧凤硬是若无其事的起床,平静的给孩子做早饭送孩子上学,看也没看仍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林安,出门找工作去了。钱没了还可以再挣,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
苏媛从苏兰那儿知道了此事后,就马上打电话给巧凤,让巧凤先来花店干着,有了更合适的工作再说。
其实从巧凤内心来说,她虽然感激善良的苏媛姐,却是不愿意来花店工作的,为什么?巧凤太要强了,同是一个村子的姑娘,看看人家三姐妹,再看看自己如今过得,颜面何存啊!
是啊, 外人眼里,苏家三姐妹算是这个小城中女人里的佼佼者了,可是,谁又知道谁的烦心事呢?
(三)
今天是周六,七点的钟声一响,苏媛就准时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本来双休日可以睡个懒觉的,可苏兰每周六在兰轩画室设了两节绘画课,来教授一些热爱国画的孩子,就不得不格外勤奋些。
苏兰披衣下床,一边用发带把头发松松拢起,一边麻利的拉开窗帘。透过窗户一眼看到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脸上马上有了喜悦的神情,刚要张口喊醒老公明轩,忽然想起尚未解冻的夫妻关系,马上又闭了双唇,无奈的看了一眼熟睡的老公,到隔壁的洗漱间梳洗一下,下楼去了。
楼下,退休老教师范举文早已起床了,老伴儿在厨房忙活,他们可爱的孙子,明轩和苏兰的儿子小虎正在爷爷奶奶的被窝里甜甜的睡着。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仍然没有停的意思 ,范老先生拿了扫把,朝通往画室的方向扫开了一条小路。
说实话,能有苏兰这样的儿媳妇,范举文老师尤其觉得自豪,苏兰是教育上的老熟人苏秉瑞家的二丫头 ,知根知底的,况且这孩子在学校就是个肯用功的好学生,很有些文学天赋,成绩优异 ,本来可以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可这孩子就一门心事的喜欢画画。美院毕业后 ,如今在淇城六中教美术, 创作的国画在淇城美术界颇有些影响力,被淇城美协聘为理事会员,就在上个月,电视台还专门为苏兰和她创办的兰轩画室做了一期专访节目,孩子能有这样的成绩,做老人的脸上有光啊。可明轩这个臭小子不知又哪根筋不对了,自那期节目播出之后就一直对苏兰不理不睬的,老伴儿不会说什么,自己一个外老的又没法问,明轩的大姐明雅国外进修还没回来,唉,真急人呢!
苏兰已经下楼了,笑着和公婆打了招呼,喝了杯婆婆刚为她热好的牛奶,轻轻走到婆婆卧室亲了一下熟睡着的小虎粉嘟嘟的小脸。
雪,还在下,一点没有减小的势头,公公刚扫出来的小路很快又覆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苏兰穿一件紫蓝色的羽绒大衣,足下一双高跟棉皮靴,刚打理过的卷发柔软的披在胸前,一双若有所思的大眼睛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活力。
苏兰站在客厅门外,孩子气的伸出白皙温润的双手接了几片雪花 ,洁白轻盈的雪花一沾上苏兰温暖的掌心立刻化为雪珠,苏兰微笑着甩了雪珠,双手搓了搓,到画室去了。
苏兰拨旺了炉子,一直等到九点还不见有学生来,知道因为天气的原因这个周六不会有学生来上课了,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外面白皑皑的雪地里 ,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女孩正踏着雪艰难的朝画室走来。苏兰推开画室临街的大门细看,原来有绘画班的学生小楠,赶忙走出去 把小楠接了进来。
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个十岁的小姑娘一看见亲爱的苏老师,竟小嘴一咧,随即眼泪像断了想的珠子扑簌簌落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安慰孩子的苏兰忙一把把小楠抱在怀里,心疼的想:这个可怜的孩子准是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四)
大雪一直持续到周日黎明才渐渐停下来,院子里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来厚,屋顶上,墙头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日没什么事儿,早饭后,苏兰帮婆婆在厨房洗涮,明轩领着儿子小虎在院子里堆雪人。五岁的小家伙还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戴着小手套一边学着爸爸的样子往雪人身上堆雪一边高兴地又叫又跳的。苏兰忍不住,拿了支红萝卜出来,对小虎说:“虎子,这个可以做雪人的鼻子。”小虎从妈妈手里接过红萝卜,调皮的“咔嚓”咬下一截,对着已堆好的雪人嚷:“我咬你的鼻子,哈哈哈哈!”苏兰明轩也不由得一起哈哈笑起来。
苏兰本是个大气的姑娘,结婚六年了,知道明轩有点小心眼,本来也没打算计较太多,看明轩这一笑,似乎有点“泯恩仇”的意思,
明轩也笑笑:“你去吧,不过路上没法通车,你估计得步行去了。”想了想又嘱咐妻子:“穿厚点。”。
苏玉家离苏媛的花店不远,步行大概十分钟的路程。马路两旁的花圃里,四季常青的冬青顶着厚厚的积雪,像一个个方形、圆形的奶油冰激凌蛋糕。道路两旁的店铺门前,商人们已经在各扫门前雪了。路还没有扫开,苏兰无心观看雪景,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而行,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她要马上见到亲爱的大姐。
(五)
按照淇城的风俗,将要结婚的人们一般都会将吉日择在阴历的三、六、九日,或者五一、国庆、元旦这些日子,今天是阴历九月二十九,结婚的特别多,苏媛一大早便和苏丹一起,忙着为订花的客人选花、插花篮,这会儿刚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正在收拾满柜台修剪下来的花瓣和枝叶。苏丹一眼看见推门进来的二姐,嘴巴不饶人的说:
“哎呀二姐,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我和大姐刚忙完,你就来了,还是文人好,能掐会算的。”
苏兰回敬小妹:“死丫头,你就贫吧,当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才好呢,以为都跟你和大姐似的。”苏丹嘻嘻笑着回嘴。
苏媛一边和苏兰打招呼一边拍苏丹一下:“有我什么事儿啊,丹丹,你这在练武术呢,枪挑一大片的。”三姐妹都忍不住笑起来。
每次来花店,苏丹都会想法子让大姐笑笑,苏丹知道,自从大姐苏媛生小涵时产后大出血不得不切除子[gong],丧失生育能力之后,很少真正开心的笑过。
尽管有女儿小涵,但再也不能为申家生个男孩成了苏媛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总觉得对不起老公申昊宇。因此上便事事都以忍让为先,处处都迁就老公,为这事儿,两个妹妹没少说她:“大姐,你这样会把申昊宇惯坏的,当心了,男人可都是这样坏的。”每当这时,苏媛总是无言以对。
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苏兰说:
“老二,抽空多关心关心巧凤,怎么我总觉得她有点儿不对劲呢?”
苏兰正帮着收拾花瓣,抬一下头问:“怎么了?”
苏丹插嘴:“听姐说辞了工作了。”
苏兰一愣:“她欠人家的钱还没还呢,林安又整天不务正业的。”
苏媛想了想,又对苏兰说:“有件事儿我的和你说一下,你可别直问她。”
苏兰一脸疑惑:“你要急死我啊姐,快说嘛!”
苏媛依旧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了,可能是我多虑了。就是巧凤这一段时间老神神秘秘接电话,关键一点是,有个莫名其妙的秃顶男人来店里找过她几次,我不认识,也没好意思问巧凤。”
苏兰问:“不会是欠人家保费的那个人吧。”又叹了口气说:“巧凤挺难的,真要是人家催得紧,咱得想法帮帮她,回头我问问她怎么回事儿再说吧!”
苏丹难抑心头的火气,愤愤的说:“这林安也太不是东西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吊儿郎当不挣钱养家也就算了,还把老婆收人家的保费偷了去赌,让老婆怎么做人呢!这种人犯我手里,非把他整改了不可。”
苏媛叹口气:“自从巧凤没了保险公司的工作,林安倒也发了几次誓,说不赌了,可每次忍不了几天,看巧凤现在看着比我还老呢!”
苏丹最怕大姐不开心,忙说:“难得聚一块儿,不说巧凤姐的事儿了,头疼!二姐,听小虎说你和姐夫谁都不理谁,闹别扭呢?他要敢欺负你我可不依。”
苏兰笑了:“这个虎子,都快成了你的线人了。”
苏媛苏丹都忍不住笑,苏媛忙关切的问:“因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这不上个月电视台做了一期专访节目吗,”
苏丹说:“是呀,我和姐都为你自豪呢,我在局里也长脸了,队里的同事看见我都问呢:苏队,画家苏兰是你姐吧?感觉美着呢”
苏兰笑笑说:“关键就在这呢,明轩升了主任后到我们学校检查工作,教导处的胡主任竟向几个不认识明轩的老师介绍:这位是苏兰的老公,教育局办公室的范明轩范主任;在我们学校也就算了,可到其他学校也有人这样介绍,明轩有点挂不住,说什么在教育上没法混了,人家一提到他,先在前面加个“苏兰的老公”的头衔,知道的是我名气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靠我才当的主任、升的职呢,就为这闹别扭呢!”
苏媛笑了:“明轩也太孩子气了,不过,老二,不是姐说你,这男人都爱面子,以后再有出头露面的事儿推了吧,为这些事儿弄得夫妻不和不值得。”
苏丹白大姐一眼:“干嘛要推,我看着明轩除了小心眼,还有点大男子主义,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只要有才华,女人也一样可以出名,凭什么就只能站在男人的背后,从一九零三年金一在《女界钟》里第一次喊出‘女权万岁的’口号,到现在已有一百多年了,自一九二四年三月八日,广州的劳动妇女联合各界妇女在广州第一公园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到现在也快一百年了,怎么封建社会的那些陈腐观念还这么根深蒂固。”
一席话未了,苏媛忍不住笑她:“我看你也别做刑警了,干脆到妇女联合会当主任去吧!”说的正义愤填膺,慷慨陈词的苏丹自己也忍俊不禁了。
苏兰说:“我看丹丹说的在理,女人离真正的解放还差得远呢,现在只能说只是争取到了工作的权利,但中国几千年来流传的封建礼教,却无法改变,它牢牢地禁锢着人的思想,有时候我想,那些看似合理的传统礼教,有时候真像是一幅隐形的枷锁,无形的残害着女性的身心健康。”
“知道我的得意弟子小楠吧?我跟你们说过的。”苏兰顿了一下又说。
苏丹想了想:“她母亲好像是城东的钟晓红吧?”
苏媛也想起来:“父母离婚的那个孩子?”
苏兰点点头 :“昨天小楠冒雪来找我,一看见我就哭了,我正为这事儿郁闷呢。”苏媛苏丹都忙问:“怎么了?”
“小楠的后母一趁她父亲不在,就会骂小楠和弟弟,完了还总不忘带上不句话:找你的放荡娘去!小楠的弟弟还小不懂事儿,可小楠都十岁了,现在的孩子什么不知道啊,几次要去找妈妈,父亲又不让,眼见得孩子的性格一天比一天内向,看人连直视都不敢了,眼神躲躲闪闪的,要不就低着头说话,可怜啊,这不是毁孩子吗。”苏兰说着,忍不住眼圈红了,善良的苏媛更是忍不住满脸的惋惜之情,苏丹“噌”的站:“典型的精神虐待,告她去”,想了想忽又坐下:“晓红两个孩子怎么都给了前夫,起码有抚养一个的权利啊,女儿还是跟着母亲比较好!”
“这是我隐约知道一些,小南的父亲有点蛮横,说晓红在外面找男人,背叛了他,法律上属过错方,孩子一个也别想要,家产更别想,净身出户。”苏兰说。
苏丹诧异:“晓红的前夫是淇城有名的花心大少,谁不知道啊,怎么反倒说晓红是过错方呢?”
苏兰说:“当初小红这是这样说的:要背叛也是你先背叛我,如果不是我气不过,想要报复你,能这样吗?”可他前夫还来劲了: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听说过男人背叛女人吗,反正你净身出户就对了,打官司我奉陪到底,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绝对赢不了。“
苏丹气的大叫“不信这世上真的没公理了。”
“晓红知道前夫法院有人,也可能怕丢人,就此作罢,娘家人也嫌丢人,竟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头。晓红想两个孩子,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次了。”
苏媛叹了口气,这还不都怪她自己,女人一旦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就一辈子不能理直气壮的说话了,女人和男人毕竟是不同,永远得洁身自好,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要报复呢,你看现在弄得,人家离婚马上找一个,好像晓红现在还是一个人吧?女人一沾这事的边儿,再找个人家难啊?”
小姐妹俩都没有说话,尽管她们并不赞同大姐的话,但不得不承认,大姐说的都是事实。唉!女人啊,这个社会,那些约定成俗的观念,对女人有太多的不公,她们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她们的对手无形无影却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六)
天气异常的寒冷,院子里的积雪已开始慢慢的融化了,孩子们上学去了,赌鬼林安天知道又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巧凤一个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头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可能是要感冒了,咬着牙起身倒了杯开水捧着,热腾腾的水汽蒸着脸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巧凤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悲观的想,这寒冷的冬季,这苦涩的人生,能温暖我的可能就只有这一杯开水了。这个从来不哭的倔强女人,此刻,连自己也已分不清到底是水汽蒸湿了眼睛,还是眼泪湿润了睫毛。
不是没有想过用离婚来结束着失败的婚姻,挽救未来的命运,虽说社会进步了,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这小小的淇城,还是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嚼料,更重要的是,孩子还小啊,一旦离婚,林安不会让她把孩子都带走,可留给他放心吗,说不定他度红了眼会卖了孩子的,巧凤恨恨的想。
妈妈在世的时候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己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却偏偏就嫁错了人,原想凭自己的一双手,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了,不让人笑话,可如今工作没了,信誉没了,空有力气到哪儿施展去,苏媛姐是个好人,每次工资都多给一些,还找各种理由给两个孩子买这买那的,自己实在不想欠人家太多了,更何况,都是从苏家湾出来的姑娘,看看自己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眼看快一年了,自己东拼西凑,省吃俭用才还了还不到一万,赌鬼老公更没指望了,每次都说要出门打工还债,可每次又都因吃不了苦灰溜溜跑回来,钱没挣着,还搭进去不少路费,唉!
前些日子,原来那个保户又来催债,不怪人家,谁让欠人家的呢,可自己又拿什么还呢。
让人又羞又恼的是,昨天,那个秃顶的半大老头看实在拿不出钱来,竟色迷迷上下盯着自己的身子看,干咳一声说:我倒有个还钱的好办法,你如果有兴趣,你明天可以到淇城宾馆二零八找我。巧凤多精明的人啊,岂能不知话里的意思,气的当时就想扇他两个嘴巴,可欠人家的欠人家的!这个声音从心底一响起,巧凤马上又来了那种快要崩溃的感觉,赶紧放下水杯,像一只遇到危险便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发,可这一切能逃避得了吗,真想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坚实的臂膀靠一靠啊,真想啊!
巧凤忽然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干脆答应那个人,卖了自己,赶快结束这种痛苦的折磨,想到这里,这个坚强的女人倒在沙发里,绝望的失声痛哭。
片刻,又从沙发里起身,从容梳洗,对着镜子盯了一会儿,毅然走出了家门。
(七)
花店从公历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一直忙到二零一零年的元月一日,订花的人才渐渐少了,这几天,苏媛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倒不是因为店里繁忙的生意 ,而是因为另一件让她无法抉择的事情。
此刻,终于闲下来的苏媛心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人生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难心事啊!
她清楚地记着那一幕,却宁愿那只是一个错觉,苏媛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亲爱的昊宇竟然想到要让另一个女人为自己生孩子。老公一直是爱自己的啊,这怎么可能,这能么可能?可恨的昊宇还在等她的答复,可他哪里知道这是怎样痛苦的抉择啊?要是两个妹妹在就好了,起码可以商量一下,可丹丹队里有任务,兰兰美协有活动。都要过了元旦才会闲下来。
苏媛一遍一遍,痛楚的不知所措的想着那一天的事情。
她清楚的记得,圣诞节的前夕,来店里买平安果和过节玫瑰的人特别多,忙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往常,只要稍微晚一些,昊宇就会开车到店里来接她。可是今天别说人,电话也没有一个。苏媛心里有点埋怨昊宇有应酬也不说一声。
可当苏媛疲惫的回到家,竟奇怪的发现昊宇闭着眼睛半躺在沙发上,客厅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和刺鼻的烟味儿。
苏媛走近昊天,刚要喊醒老公,昊天却忽然坐起,一把抱住苏媛,把头深深埋进妻子的怀中竟无声抽泣起来。
苏媛没见过他这样,吓了一跳,也慌了神,不知老公出了什么事儿,忙问:“怎么了昊宇,有什么事儿说嘛,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半天,昊宇从妻子怀里抬起头,松开了妻子,缓缓说:“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儿,你一定会生气的,,我没有勇气!”苏媛佯嗔的看老公一眼: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女人似的,不说算了!
苏媛有一种预感和隐隐的不安:一定是老公一直欲言又止的那件事儿,可会是什么事儿呢,”苏媛倒了一杯开水给老公,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媛媛,无论如何请你不要生气,我也是要和你商量一下,不同意就算了,”苏媛不说话,安静的等他的下文。
“媛媛,你知道的,虽说你不能生孩子了,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没有嫌弃过这一点儿。更不会和你离婚,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苏媛点点头,这一点自己是知道的,为此她打心眼儿里感激老公。
“可是媛媛,你看我们现在的产业,数遍淇城,比我们强的能有几个,”
是的,要比有钱,比他们强的的确没有几个,苏媛知道,老公的确有经商的头脑。
“可这么大产业,将来总的有个人继承啊,媛媛,你知道外面都在看我笑话吗,笑话我申昊宇没有儿子!”申昊宇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苏媛一下子懵了,强烈的自责涌上心来,她想说,我们有女儿啊,我们还有小涵,她想说,我们的小涵多争气啊,门门功课都很优异,可是,苏媛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都怪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啊,再不能为申家生个男孩儿。为什么人家生过孩子都好好的,可自己就会子[gong]大出血,还差点要了命,现在老公为此苦恼,可自己真的不能生了啊老天爷,痛苦的苏媛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昊宇并没有真的喝多,但他此刻却难以自己激动地情绪,自顾自得说:“媛媛你可能也听说过,现在网络上有很多这样的广告,专门有人提供生孩子的服务,打得广告名就叫“借腹生子”,我打听过过了,费用大概二十万,要不,我们试一下。
苏媛知道,昊宇所说的借腹生子是怎么回事,就是借助别人的子[gong],植入夫妻的受精卵,生下自己和老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但是,这除了要付给代孕着一笔不菲的费用外,还要为人家置备房产,供养生活等类似纳妾的事情不说,还会引发道德、法律和社会的一系列问题,而且,生自己的孩子却要借别人的肚子,要别人去十月怀胎生下来,让自己情何以堪,到底谁才算孩子的亲生母亲,将来又怎样去面对这个孩子。苏媛想的头都要爆炸了,不,不,她绝不能同意,但是,苏媛立刻又想;可老公能高兴吗,这几个月昊宇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情,他那么渴望有一个儿子,天哪,我该怎么办?
昊宇答应苏媛可以考虑几天再说,可苏媛知道老公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呢,可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抉择啊,二妹三妹怎么还没有来!
元旦刚过,这个善良和不幸的女人便因几天来的精力消耗和巨大的心理压力晕倒在了花店里。
苏媛病的很重。
医院里,得知消息的苏兰苏丹马上请假和姐夫昊宇轮流照顾姐姐。
(八)
住院期间,苏兰苏丹已从姐姐那儿知道了昊宇要借腹生子这件事。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儿带给一直因为不能生育而深深自责的姐姐多大的精神压力和打击,气的苏丹柳眉倒竖,苏兰咬碎钢牙,要不是在法治社会,恐怕我们的女刑警队长枪都要拔出来了。
小姐妹俩商量着,一定要给他们的姐夫申昊宇一点颜色看看。
其实,看到妻子因为连日劳累更主要是因为这事儿病倒了申昊宇心里也有一些愧疚,可马上又为自己开脱:我一个大老板,家资千万,却因为没有儿子给人笑话,也太郁闷了,虽说有女儿小涵,可闺女大了终究要嫁人的,家产没有儿子继承,实在是不甘心啊!
公司通往医院的路上,申昊宇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心事儿,突然远远看见一辆警车横在前面,急忙刹车,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时,警车门打开,从警车的驾驶座上“噌”的跳下一位一身戎装仪态威严的女警,申昊宇看见,那正是自己的小姨子苏丹。
申昊宇不免有点紧张,她素来怕这两个厉害的小姨子,苏兰还好些,虽说嘴巴不饶人,可和她姐媛媛一样,通情达理的,人也宽容些,可苏丹这个丫头实在不好对付,谁要惹了她,那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动不动的就警告他和范明轩:可别欺负我姐,不然我这一身功夫就是为你们二位准备的。不知将来有那个更厉害的能降得住他哟!看今天这架势,还是小心一点好。
申昊宇胡乱想着心事,一边下车,一边陪着笑问:“丹丹,在这儿执勤呢?”
苏丹黑着脸:“为你出的勤,上来!”
昊天忙不迭锁了车,走过去坐在警车的副驾驶座上,看见苏兰也一脸严肃的坐在车里,忙有打招呼,苏兰不理他,沉吟了一下说:“姐夫,你也太过份了,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想法,都什么时代了,观念还那么陈腐,女孩就不是你的血脉吗,是女孩就不能为你繁衍后代吗,竟然相信网络上借腹生子的广告,先不说这是是否有悖于法律,有失于道德,但说你最亲近的人,你知道这事儿对我姐有多大的伤害吗?”
申昊宇小声说:“不是和你姐商量吗?”
苏丹忍不住了:“你还商量,你知道我姐怕你不高兴为这事儿有多难心吗?自从我姐因为生小涵产后出血不得已切除了子[gong],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生育能力之后,你觉得我姐真正开心快乐过吗,是的,你现在挣钱了,为他买车,为她买名牌衣服,为她买高级香水,可你关心过她的内心吗,姐不能生孩子了,这事儿不怨她,我们都知道,可姐偏偏因为不能为你申昊宇生个儿子,常常责备毫无过错的自己,姐姐是爱你,为你考虑,所以才会这样折磨自己的心灵。可你究竟有没有为姐姐考虑过。她不能生育了,那是她心底的痛,那是她的伤疤。可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啊。你还要“借腹生子”,这不明着提醒她,她没有“腹”了,所以你才要借人家的。申昊宇,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的女刑警队长提到她的姐姐,声音有些哽咽了:“是的,当初,为了保命,大姐做了切除手术,身上的伤口一个月便痊愈了,可心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知道吗,我不信你不知道!你不但无视你妻子的痛苦,还狠心的在上面撒一把盐,申昊宇,你还是人吗?”
苏丹说不下去了,为了姐姐的命运,我们坚强的女警苏丹此刻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伏在方向盘上无声恸哭。
而我们的画家苏兰更是不住的用纸巾擦着鼻子眼泪,申昊宇被深深震撼住了,为她们姐妹情深?为自己对妻子内心感受的漠视?这个年轻的大老板一些有些说不清楚。
苏兰调整了一下情绪,对姐夫说:“你也不用到医院去了,我和苏丹已把大姐送到苏家湾了。”
苏丹也抬头说:“你如果一意孤行,我们也不拦你,不过如果是这样,我看你也不用借了,给你个机会,光明正大的生吧,不过,小涵可给不了你,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你可以走了!”
申昊宇很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推门下车,目送她的两个小姨子开车绝尘而去!
(九)
苏丹开车送二姐回家。一路上,姐妹两谁也没情绪开口说话。苏丹紧握方向盘,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大姐,决不能让可怜的大姐再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了.
苏丹从反光镜中看见三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不禁对小妹又是敬佩又是疼惜。
小时候在老家苏家湾。尽管父亲是老师,在村里有些威望,但家里没有男孩,小伙伴在一起玩的时候,没有哥哥弟弟保护着,仍是比较弱势的群体。每遇到男孩子想要欺负她们姐妹,小苏丹就会捏紧了小拳头扬言:“我长大了一定要当警察,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没想到时光荏再,岁月变迁,小妹苏丹硬是实现了这个愿望。高中毕业执意要上警校,毕业后又如愿的做了淇城公安局里唯一的一名女警官。
唉,女人哪,做了警官又能怎样呢,我们固然可以避免和回击身体上有形的伤害,可是上还有一种伤害却无法用武力去回击去阻挡,这样无形的、对于精神的伤害和压迫比之于前者来的更深更持久,更隐蔽,更难以自我保护和回击。
送二姐到家门口,因为队里有新的任务,苏丹告别二姐匆匆回了队里。
苏兰还没有完全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闷闷不乐的推开了家门。忽然听到从客厅里传出明轩姐姐明雅的声音。苏兰和大姑姐向来投缘,正要欣喜的进门,又忽然听到客厅里好像是在谈论自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客厅里的人,正是在淇城医院妇产科做主治大夫、刚从国外进修回来的明轩的大姐范明雅,此刻正在数落弟弟明轩,明雅从国外回来不久,无意中听母亲说起弟弟因为“苏兰的老公”和妻子苏兰别扭了好一段了,就有些不满,今天趁休班来看父母,正好见弟弟在家,就忍不住数落:
“明轩你也真是的,书读了不少,教育局里大小也算个领导,怎么孩子似地没见识。”
明轩不服:“姐姐净向着兰兰说话,我怎么就没见识了?”
明雅看一眼弟弟:“我问你,这女人就没有上进的权利吗,”
“求上进是好事,当然有啊!”“亏你还能这么想,那不齐了。女人又不比男人笨不比男人傻的,有上进心自然会有成绩,成绩突出,自然会有名气,这么自然地事儿,到你那怎么就别扭了呢。
明轩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是不许兰兰上进,可我就是---”.
“还嘴硬,我看你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在作怪,一个男人,首先要有容人之量,既要容得下别人的缺点,更要容得下别人的优点,这样才能赢得更多的尊重,也只有这样才能称得起那个‘大’字,”明雅责备的看了弟弟一眼:“你看现在兰兰,在外面风风火火干事业,求上进,做出了一点成绩别说奢望你的赞赏和鼓励了,回家还要小心翼翼看你的脸色,照顾你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
明轩其实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回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对苏兰的态度,心里充满了深深地愧疚,想大姐明雅保证:“放心吧姐,以后一定全力支持兰兰的工作…..!”
门外的苏兰听的都呆了,终于给人理解,一霎时,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化为了乌有,一种巨大的感动涌上心来,挡不住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冲动的一把推开客厅的门。
明雅和明轩突然看见站在门口眼含泪水的苏兰,吓了一跳,苏兰噙着泪走过来,紧紧抱住明雅的肩头:“大姐,我的亲姐姐啊!”
明轩知道妻子一定是听见他们谈话了,惭愧的想:唉,自己真该死,苏兰该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样啊。为了表达心中的悔意和此刻的友好,明轩故作调皮的对苏兰嚷嚷:
“别抢啊,兰兰,这可是我的亲姐姐。”
苏兰回头瞪他一眼,眼中仍然含着泪水,凶老公:“我的!”
范明雅欣慰的笑了,但她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
(十)
温暖的午后,在苏家湾退休老教师苏秉章家的二楼阳台上,苏家的大姑娘苏媛正一脸惬意的半躺在父亲的安乐椅上晒太阳,身上是母亲刚给她盖上的一条厚毯子,暖和的有点儿昏昏欲睡。
现在正是四九天气,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不该冷的时候天冷的什么似地;现在该冷了,可这气温两天却反常的回升,阳光暖暖的照着,小阳春似的。唉!要说这天气就够变幻莫测了,可还有更比它变幻莫测的,那就是人心。
上午,申昊宇打来电话,希望妻子能够原谅自己,说小涵是他们的宝贝,有小涵他已经很满足,还说要来看望岳父岳母,顺便接苏媛回家。
其实,听到老公昊宇这样说,苏媛从心里面马上便原谅了老公,已习惯了天天围着老公转,事事以老公为中心的苏媛也想赶快回到老公身边去。但是,苏媛却告诉老公申昊宇,说她现在还不想回去,过几天再说吧!因为在苏媛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她还要、她必须好好的,认真的思考一下,正如两个妹妹说的那样,她过于习惯自己责备自己了,只懂得关心别人却从不珍爱自己,这对她的身心健康非常不利,她隐约感觉妹妹是对的,感觉关于人生自己的确还没有看明白,她要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
这些天,苏媛闲了就总爱到淇河边走走,一点一点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她们家世代居住的苏家湾就座落在淇河的一个小河湾里,古老而神秘的淇河就从他们的房后不远处自西而东蜿蜒的流过。河水清冽而甘美,暖和的季节里,白色的鹅和灰色的鸭子在河面悠闲地漂游,冷不丁的会一个猛子扎下去捕捉河中的鱼虾。河中的鱼真的多极了,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苏媛领着两个妹妹,巧凤,二妮,还有其他一些一些玩得来的伙伴在淇河的浅湾处玩耍时,能清楚的看见那些红的白的五彩的小鱼儿从她们身边快速的游过,伸手快了,一把便能抓住一条,苏媛还记得,小时候的巧凤就最会抓鱼了。
喝着淇河水长大的孩子们大多都对淇河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种感觉很亲切又很复杂,像是儿女对父母,又像是姑娘或小伙儿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的感觉。每次回苏家湾,苏媛或自己或者和苏丹苏兰都会到河边看看,而每次返回时,总感觉对生活又重新添注了信心的无穷的力量。
想到淇河,躺在二楼阳台晒太阳的苏媛想再去看看淇河,尽管河水结了冰。
(十一)
父母到花棚去还没有回来,苏媛关好院门向河边走去。
当苏媛路过后街巧凤父亲家的门口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巧凤父亲家的门口一些街坊正围着一辆白色的昌河面包车议论纷纷。苏媛快步走过去,惊异的发现巧凤的赌鬼老公林安正气势汹汹、骂骂咧咧的站在车旁,车旁地上散乱的丢着好像是巧凤的一些衣物,面包车的最里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巧凤!此刻,赌鬼林安疯狂的要强拽巧凤下车,有点歇斯底里,而巧凤挣扎着,捂着脸缩在后面死活不下,撕拽中,林安一眼瞥见巧凤的老父亲颤巍巍走过来,恨恨的对老人说:“把你的闺女还给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事儿,伤风败俗!”
眼看巧凤的父亲又气又急浑身抖得有点儿站不住,苏媛忙伸手扶住,气愤的对林安说:“林安你这样干什么,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值得这样,吓着老人了!”
林安疯狂死似的喊叫:“问问她,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我扣绿帽子,我可不当这个乌龟王八蛋,”
又对着车里喊:“下车,别脏了我的车,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巧凤是个多么要强的女人啊,此刻如果有个地缝,恐怕也要钻进去了,自己可以接受任何惩罚,哪怕刀山火海,可就是不要在苏家湾丢脸啊,可已经无法收回了,怎么办怎么办?车里的巧凤绝望了!
车外边,焦急的苏媛急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怎么了,安慰了老人几句弯腰上了面包车,看见巧凤缩在车内双手紧紧捂着脸打着哆嗦,忙心疼的抱了巧凤的肩柔声说:“别怕啊巧凤,有什么事儿跟姐说,”
绝望中的巧凤忽然听到苏媛温柔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脸色恐怖的吓人,喃喃的说:“姐,姐,我没法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工作没有,我可以找,钱没了,我可以挣,名誉没了,我怎么活啊。”苏媛正想着怎样安慰巧凤,只见巧凤刷的一下拉开车子另一侧的车门,跳下车,一眼看见老父亲,扑通跪下磕了几个头,跳起来,眼含着泪水,飞快的冲河边跑去。
苏媛呆望着巧凤一系列飞快的动作,当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急急跳下车时,巧凤已站起来跑了,苏媛惊慌失措的一边追一边扯着嗓子喊人截巧凤,一边拿出手机抖着手打电话给苏兰苏丹。
…………………
亲亲的淇河啊,你怎么能又亲口吞噬了你哺育大的苦命的儿女。
没有人能截得住疯狂寻死的巧凤,苏媛看着巧凤跑上冰冻的河面,心里闪过片刻的侥幸,希望冰层厚一些再厚一些,但马上有绝望了,在河边长大的她焉能不知,淇河因表面水流平缓只是结了一层大概一两指厚的薄冰,连个孩子也托不住,又怎能托得住大人啊。
果然,巧凤在冰上跑了几步,便呼的坠入了卡擦破裂的冰层下面,瞬间不见了踪影。
苏媛呆了,所有人都呆了,身后,苏丹开着警车一路呼啸而来,片刻,苏兰也心急火燎的赶到,随即,120、110、也呼啸着、呜咽着进了苏家湾。
但所有这一切,却再也挽不回巧凤鲜活的生命,甚至连尸体也没有打捞上来。
傍晚时分,苏家湾附近及下流的很长一段河流,冰层都已打碎,但打捞工作仍然没有进展。
巧凤的老父亲终于支撑不住,被等候在此准备救落水人的120紧急送往医院救治,而傻了似的,一直叨叨“她背叛了我,我只是要羞辱她一下”的林安也因涉嫌侮辱致人死亡罪被110带走了。这个丧尽天良的男人,他怎么能不知女人对于名誉的畏惧有时候更甚于对于死亡的畏惧啊!
(十二)
异常清冷的夜幕已悄悄笼罩了淇河的两岸,凛冽的河风掠过两岸的林梢,发出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声音。
苏家三姐妹相偎着站在河南岸的高地上,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奈。
不远处的河面上,几只打捞船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但是,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希望是何其的渺茫。
河岸上,悲痛的苏媛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的阻止巧凤,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苏丹心里却在痛恨那个把妻子逼上绝路,又受害人一般扯天吼地羞辱妻子的赌鬼林安。
而此刻的苏兰,面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伙伴的生命的消失,除了哀伤惋惜和悲愤,心中不由得引发了更深的感慨:是啊,随着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政府的灭亡,中国历时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也随之宣告结束,可两千年来可怕的封建残留却还牢牢地禁锢着人们的大脑,统治者人们的思想,支配着人们的言行,就想一副隐形的枷锁,你看不见它,摸不找它,它却真实的存在于人们的脖子上,尤其是一直以来受封建思想压迫最深的女人们。我们不知道这副看不见得枷锁具体是什么,它可能是陈旧的婚姻观念,也可能是古老的贞洁观念,还可能是其他一些陈规陋俗。
这些可怕的封建道德观潜藏在人们的思想中,融合在人们的意识里,它们貌似合理,披着正义的面纱,之乎者也,振振有词。
这些观念依附着人的身体,借着人的语言,束缚和残害无辜善良的人们,但这些受束缚和残害的人里面何尝不包括自己?
人啊,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可又怎么和拥有这些封建思想的自己斗。
就像大姐,伤害她的看似姐夫的荒唐想法,姐夫固然可气,而实际上使她真正不开心的,却是已牢牢控制她思维的那些陈腐的生育观念。
就像巧凤,林安固然因为赌博和羞辱的言辞把巧凤逼到了万难的境地,但真正使她走上绝路的却是她大脑深处顽固的贞洁名誉的观念。
还有自己和明轩,一直让自己为难,也让明轩自己不开心的,真是存在于明轩思想里的那种男尊女卑的,男人必须优于女人的封建意识。
还有小楠的母亲,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许多不快乐的人们……..。
唉,人啊,在渺茫的宇宙中,人的生命是何其脆弱啊,可人为什么还要为一些错误的观念一次次和自己过不去,为难自己。
不!不!为难人们的不是自己,谁不愿追求快乐的人生,精神的自由,幸福的生活。可是,那万恶的、封建观念的残留却像梦魇一样缠绕的人们,阻挡人们迈向幸福的脚步。
苏兰深深地知道,在这条最终要剔除盘根在我们大脑里的封建意识和陈规陋习的路上,在这条艰难的、打碎这副隐形枷锁的路上,所有善良有知的人们,所有追求精神自由的人们,所有追求真正的正义和幸福的人们,将是多么任重而道远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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