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我最讨厌萧红写的那些没有现代汉语规律的文章,是的,不可否认的是,萧红是属于一个情感型的女作家,善于抒写自己的内心世界,却不善于造型。“如果一篇文章连基本的语法也是用错的,那它还是什么文章?”以前,我就是这样评价她的。
然而,现在想想,那只是比较客观的一个评价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觉得其实,从感情上来说,萧红仍然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女作家。
其实,说萧红的文章是无现代汉语语法规律是不正确的。虽然萧红并没有读过什么书,读她的文字,也常常有拙劣的句法,而且她的小说也因缺少造型能力而显得单薄,但文章中自然流露出的感动,是一般作家难以创作出的。
说起感动,有的作家只喜欢写一味的风花雪月,有的喜欢无病呻吟,有的描摹那种矫柔造作的小女子心态,有的则热衷于展示自己正常或者不正常的恋情。而萧红则是用自己青春的血与泪写作,书写的也是自己短暂生命的快乐和痛苦。就如同啼血的杜鹃一样,流尽最后一滴血之际,还要发出生命的绝唱。
如她的代表作《呼兰河传》写到这么一段话: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变着。”
这段话就是通过一些简单的意象和似乎很平静的语言说明了作者的孤寂与苦闷。尤其是“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更加透露出作者对自己最爱的亲人的留恋。萧红对祖父的情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萧红1911年出生,幼年丧母,父亲是个冷酷的官僚。只有老祖父带给她一点慈爱和温暖。1930年祖父去世,她不堪忍受虐待,愤而离家出走,开始了漂泊流浪的生活。
在感情方面,萧红与萧军的爱是凋零的。1932年与萧军同居,共同度过了六年贫穷但相依为命的生活。在这里他们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最后的结局仍是不忍的离别。
1942年,年仅三十一岁的萧红病逝。 她红颜薄命,被死神紧追不舍,年仅三十一岁便离开了苦难的人世。她的一生如同白雪一样美丽纯洁,在寒风中零落成了泥土。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居然在那样的生活艰难中走上了文学只路,不能不让人惊奇。她的散文比较详尽的记载了这并不漫长的一生。生命的窘迫,处境的艰难,饥饿和寒冷中相濡以沫的爱情,都不加任何掩饰的呈现在人们面前。可以让人看到在那样的社会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生活最真实的境况。我想我永远忘不了她对饥饿的恐惧。当她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问:“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的时候,我真的感到触目惊心。但是就是这样在生活中挣扎的女子,居然还有着对生命无限的渴望与对文学的狂热。
这个女子就是这样,把自己的生命的足迹,把自己赤luo裸的心灵,直接的展示在读者面前,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坚韧和鲜活。是的,鲜活,尽管短暂。但是却无怨无悔,因为苦过、痛过,也笑过、爱过,并且用自己无悔的青春完成了自己短暂生命的绝唱。
萧红命运坎坷,一生辗转流浪。她感情世界丰富,爱的执著使她终生经受着情感的磨难。她具有极强的女性意识,才华横溢,却红颜薄命。她的死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残酷的,另人惋惜的。女性有过的苦她都吃了,女性有过的甜她也尝了。饥饿,逃婚,流亡,失业,友情,爱情,难产,仇恨、疾病、死亡……她都经历了,她的人生可以说是非常充实而悲壮的。是她用她的真实的爱与痛,用她赤热的血和泪,用她无悔的悲壮,活出了她自己的境界,完成了她短暂生命的绝唱。面对这样的执着,我们还能有些什么样的感慨呢?
对萧红,我更多的是怜悯与尊敬,甚至她文章的一丁点瑕癖的文字都是对感情的真实暴露。
至于萧红的作品用茅盾的一句话解释最恰当:
“《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它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越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
我爱萧红,更赞赏她对生命的执着,对人生磨难的强烈抗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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