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家住在一个小山村里。我小的时候就知道那里有个疯人。

虽然我们不是常见到他，但一听到：“刘起来啦！”就会吓得四处逃散，其实他不打人也不骂人，但在小孩子心中，那时竟是那般的惊悚。每次逃掉后，还要战战兢兢的回去躲在墙角偷看那个疯人的背影，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大概长的很清秀，嘴里不知道总在说些什么？每次身上还得背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宝贝，身边还要永远的领着一个白胖的，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疯媳妇。听大人说:那个叫“刘起”的疯子，以前是一名教师呢，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批斗了，最后成了这样。虽说疯了，但是还食国家的俸禄，所以不至于要饭。他和那个胖媳妇住在邻村的边上，很少有人经过的一处土屋，破旧不堪，但也遮风挡雨。他们有了孩子就会生下来卖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生了多少孩子，卖了多少孩子？总之我们村的就有三个，还都是男孩，都卖给了一些不能生育的家庭，倒也是给孩子找个安身之处了。

小时候的我们都不敢靠近他，可长大了以后，我开始知道了，他并不可怕。偶尔我也会找机会和他搭话的，他很斯文，的确是个斯文的疯子，这时候看他的样貌和我小时候猜的差不多，长脸，小眼睛，高鼻梁，皮肤也很白，算是俊秀。衣服穿得倒也干净呢，说起话来更是文绉绉的。村里的庄稼人不爱听他胡说，难得我跟他说话，所以他看到我就会上前打招呼：你好！这是他的惯用语，然后就会说起文学之类，比如：鲁迅的三味书屋啦！还有他创新的教育之本啊！或是从哪里听来的新闻啦！再就会说，他其实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四姑爷呢！下凡落得如此，等待轮回那。还有他会经常看见上方的神人等不着边际的话了......

我出嫁以后，回去的时候少了，也就难得见他一面了，多少还会有点想念的感觉，也每次回去都打听他的状况，他年纪大了，搬到我们村里住了，离儿子近些，听说他的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了，走路要靠双拐，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而且瘦骨嶙峋的，衣衫褴褛。样子很是吓人。就是这样在四川地震的时候，他还找到了政府把新开的工资留下点，其余的两千块钱都捐了出去，展示了疯人的大爱。让不疯的人瞠目结舌！这让我对曾经称之为“刘老师”的疯人更添了几分敬意。还听说他的白胖媳妇犹在，身体康健。只是现在不再跟着他到处走了，可能是嫌他走的太慢啦......

就在前几日，我回去给父亲上坟，回来的时候，在车站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尽管已经从高高瘦瘦变得矮小猥琐，从面目清秀变得苍老多皱，白净的皮肤变的粗糙黝黑，可是驾着双拐的手还是奋力的举起向我致意：你好！他认出了我，我也同时认出了他，我上前匆忙的和他打招呼：刘老师好！他笑了，笑的有些难看，而且他现在的样子也真的很难看，这不仅让我有些心酸。他忙着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谁都没说那，我啊，马上就要去极乐世界啦！和你告个别吧！”挥了挥那只腾出来的手。我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这时车快开了，我上了车，透过窗子，随着车动，这个疯人及他的疯话渐渐的模糊在我的视线里。

第二天我接到了娘家那边大姐的电话，她调侃的说：“老妹，昨天送你时，你不看见刘起了吗，今天他就死了，是冻死在了他家门前的小坡上，可能是昨晚回家没上去，滑倒啦，今早被发现的。”电话这边的我无语了......心想，是上天结束了他的轮回吗？愿他一路走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