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问
这个时代本是浮躁的时代,浮躁的车、浮躁的人、浮躁的尘土、浮躁的风、浮躁的雪、浮躁的冬天,浮躁的一切。
而我就在行走,浮躁的行走。
我是谁,来自哪里,去往哪里?我浑然不知,我所知道的就是行走,漫无目的的行走。漫无目的也是目的,浮躁的气息让我无从逃遁,有时我会跑到荒原象狼一样吼几声,因为我压抑的太久了。荒原没有人来来往往,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嘈杂的声音。我无比喜欢荒原,就象喜欢我的屋子,前者空旷可以容下我的思想,后者狭小可以包容我的身躯。
我路过一个长长的雨季,一个幽深的眼神。这是我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我经常会想这种眼神可能来自于什么地方,因为它是证实我曾经存在过的唯一参照。有时我在街上行走,有人会和我打招呼,我能做的就是朝他们笑笑。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请你们不要介意,我在心里重复对每个人的歉疚。
有时耳边会传来流行音乐的声音,声音嘶哑,浮躁遍布了全身。
大概我就是在这种氛围的包裹中迷失自己的,迷失的行走,迷失的追问。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突破这种包围,那个眼神越发让我迷离。那个时候还有幽深,还有思考,还有雨季的湿润。而现在有什么,浮躁,无休无止的浮躁。迷离后反倒引发我太多的想法,关于对世界、对人类、对宇宙的想法。伪哲人,我不由自主地嘲笑我自己,没有著书立说,没有进入百家争鸣的行列,当然如此了。
出生在这个时代,说不上是幸福还是痛苦。真的,我体味了前人未所体味的浮躁,也参透了前人未所经历的繁花似锦,貌似的繁花似锦,背后却是无以言表的虚无。这个时代容不下我片刻的荒凉,未知的,不知缘由的荒凉。快速飞奔的人流、快速飞奔的车流、快速飞奔的不知什么流,会让世界没有了人物、故事情节、没有了一切可以记忆的片断。于是,我无法证实自己的存在,我相信其他人和我一样。
在形形色色浮躁的气息里,世界和我是两个人的孤独。
在我年轻的时候,世界好像很神秘:那些长面包和香蕉的树,翻着浪花、看似宽广而又快乐的海,还有陪伴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带点哲思效果的渔夫和小金鱼的对话。这些没有边际、没有可考察的故事或者说想象会让我比现在更快乐,也让我知道我和世界真的是那么不可分割。而今,我的指尖在世界的一小部分上舞蹈,然而我却忘却了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发生过什么?有没有我喜欢的人?于是世界和我的交流也拉长了距离,于是就有了我和他的孤独。
被裹挟着的世界无法选择自己的去向,他无奈接受着时代给他的一切:名利角逐、善恶循环、还有那些未知的不可想象的什么东西的到来。世界观看着众多的雷同故事的表演,至于发展的结果可想而知,但世界无法阻止这一切的进行和到来。他和我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个给他童话故事的年代已经久远了,那个赐予他无限生机和睿智的年代也渐渐脱离开他的躯体。就在这个时代,世界和我一样没有了幻想、激情、希望,他只能被浮躁的气息裹挟着,局促、不安地喘息着前行。
在这种气息里,我无法抉择,世界也无法抉择。世界和我成了无依的、却存在的两个生命体。
二 镜子
我想找一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否沧桑而容颜不改,是否依然青春依旧,是否双眼闪烁着貌似聪慧的光芒,是否……
不要小看那块玻璃,能显示出整个世界的光辉。
可自从我独立行走至今,我没有看见一块可以让我拿着当镜子的玻璃。要么玻璃的棱角太锋利,将我的手划破,要么玻璃的表面不是很光滑,无法照射出我真实的状态。能真实吗?还是渴望片刻真实的感觉?还是真实的已经面目全非,自己都不敢认识呢?因为镜子的形态,我经常和脑子里的另一个我发问,而答案却无从知晓。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玻璃、没有完全相同的角度、没有完全相同的光亮,故此,即便是一天里,镜子里的自己也会有千差万别,惊人的不同。
由于镜子的差异,我不得不建立审视自己的多个坐标系,可我依然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大概太多的人和事物在这种选择里开始迷失,生命的多重选择造就多重效果,于是出现了种种形态的迷离:或淡定的、或痴迷的、或执着的、或无谓的……可恶的镜子,可恶的玻璃,不由间充满了对镜子恶狠狠地怨恨,直至摔碎、砸烂。情绪的弥漫和爆发终将不会让我走出惶惑,对于镜子、对于自身、对于现实的惶惑。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
古人的教诲看起来总是那么十分准确和无误,谁可以做我的一面镜子?其实无法回答的,的确无法回答。当选择的一面镜子本身具有主观色彩时,照出来的影像同样面目全非了。并且太多的人就会有太多的评判标准、太多的价值体系,在这些面前,我相信许多人会和我一样无所适从。当堆积过多的人物或事物时,记忆或许也会糜烂,不然为何现在我依然无从寻找自己的踪迹。我不怀疑记忆本身,我怀疑当记忆被太多的人更改时,同样的事件每个人却有不同的回忆,记忆深处的本源无从探寻。
骨感的现实让我对理想产生些许的苍茫感,头脑里从没有过的荒凉和空白。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到底谁是谁的镜子?人们往往通过现实去追索理想,而我喜欢从理想中透取现实的影子,透取中我发现谁也不是谁的镜子。现实在向理想过度,过度的过程里或实现、或虚无。我的理想已经如月色惨白了,而现实里已然带着鲜艳的红色。在成长的过程里,经常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向我灌输理想的伟大意义,听得耳朵起了茧,而最终那茧也没有化蝶起飞。于是我的头上被人贴了一张封条:悲观主义。是否悲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镜子的体系和坐标不能用一个点来概括,我更愿意把这些问题作为哲学问题来思考。
我不是学者,至少不是伪学者。故此,我不可能成为一面镜子。或者说不能照出我自己。
我想要的镜子停留在什么地方?或者它也在行走,寻找我一样人而发挥自己的作用呢?寻找的间隙里,我对来自各方的评论照单全收,尽管有的可能并不适用于我,但我实在是太需要来自于各方面的说辞了。这些让我对自己有些认识,哪怕是形而上的认识。时光如水,杯子里的水被喝光,空余的是杯子,没有人可以证实杯子里确实装过水,时光以什么样的形式而存在呢?太多的悖论让我无从解释。无意间想到寄居,镜子、岁月、我其实都是以寄居的形式在这里生存,寄居本身或许就是一种记录,记录也许就是镜子存在的一种形态。寄居的螃蟹也会爬行,事物本来就没有绝对静止……
大概镜子并没有迷失,迷失的只是我或者说诸多人的想法。偶尔我翻阅了寻找过程的笔记,突发的恍然大悟:镜子是停留在纸上的,而纸的距离和我如此接近,它能让我轻而易举翻动,并阅读有关叙述的章节。于是我读遍了所有带字的纸和书籍,哪怕是艰涩的古籍善本,岁月就是以文字这种凝固的形式停留在纸上,上面没有我,但有我感兴趣的人或者事。这些足够了,它们给我带来了诸多图解事物的方法、诸多观看现实的参照,于是我成了在我寄居空间里的最有学问的人。面对曾经的评论我学会淡然一笑,学问不是用来搁置,而是用来指导生活和生存。
我在生活的时空里没有优越感,因为我和书籍一样,都是寄居的螃蟹,而寄居是生存必要的状态。关于寻找,告一段落,我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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