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到的是脚印盛满的血骨

看到的是我长啸的墓穴

云烟突变，我和季节共同旋转入梦

血色黄昏。牛羊切入壁画

流浪的马灯。五谷长跪不僵

庙寺。泥像

人影如剪纸。祭祀

钟鼓落在田野的雨

暮霾变幻着姿态扑来

三匹枯叶坠入杯盏。比荒凉还惨痛的夜

像我倒下的那天，呻吟缠绕我的心与魂

如情人偎在古月下缠绵

没有灯光。飘洒的黑蝴蝶

村姑丽艳成行

我坐看笑声褪去消失

翻越篱墙，目眸跌入花丛

可你，守住了木梨把

却守不住枯落的长发

驼背的老农两眼深塌成两汪沼泽

大风起兮，今年梅花早逝今年家畜飞舞

大风起兮，阳光梨出大道

今年的颂诗照耀舞台

星星的光芒很恐怖。狗吠

将夜这只破锣敲响

黄土，黄土地精魂

头顶穿透天堂

脚趾如根须刺过地狱

正是好时光。东方跳出一轮丹红

日子肥壮一只奶桶

我饮下一杯千年不化的风霜乌啼

我把双脚倒挂，让眼睛离道路最近

泥星飞溅，王侯将相峥嵘——

酒杯。黄金。玉玺

黄土：家园或美女

黄土：金戈或玉帛

我把头颅深深插入二十四史

黑的夜

黑的阳光

二十四座烽火台烧红长天

号角将大地砍割得遍体鳞伤

我不敢止步

三条路好似拟定了九种声音

正午倒下战马一片。我睡觉无姿

半跪的手杖

又一次击中我泣血的心情

二

这空荡荡的黄土

野豹把羊群喂大

青灰色的牛匹毅力地平线

锋角背后

喊叫声簇拥着两轮枣木大车

逍遥而来

走过长星坠扑的季节

月色正清，荷叶中的我

望见家园上空病鸽阴阴

一声惨叫，我跌入愚悲之埃

是谁在山峰断壁处长吟

高山流水，无声的祭文

咒言在原野上飞动

水妖的家族，以泪滴为食

多灾多难的姐妹

鸣禽奏起一片田园诗

燕剪斜晖

天空苍茫。羊群咩咩

空荡荡的黄土

我跌入羊群内部

三

祭祀举起参酷的黄土尊威

风醉在山冈

吞五千年的血泪。黄土像竹篮

五千座石碑，而我只认准

蹂躏过生命的那一座

黄土深处，白骨与酒结伴

敲开哪一洞石门是五谷的春天？

涂亮哪一只灵旗是诗歌的内质？

哭声阵阵。人间灵光渐渐消亡

三百步之内乌鸦破空而至

十二月都在燃烧。刑场坐满黑夜

黑女人，裸露两排黑乳

血光万里。时间带刺

房顶桑梓成排，大雪纷飞

稍尖的欲望茁壮成长

刀锋像醉汉

祭祀举起参酷的黄土尊威

野火烧不尽。第一位主人

竹竿青青，大泽乡吼浪

这泥臭熏染的大潮

从长城脚下吼出冬眠的萤虫

黄土。黄土。心上的日出

月光照柴门

十只风灯照着风雪夜归人入梦

苦难融化

牛蹄得得

铁梨剖开大地之腹与我一起超度

祭祀举起参酷的黄土尊威

冬天已去。带血的冬天

我的双手长满砒霜

拿出祖祖辈辈珍藏的镰刀

神灵走来——

梦也真，节日的女儿

坐在高梁穗上微笑

炊烟坚硬，黄土的牙齿

一根历史的长鞭在耳边刮起

祭祀举起参酷的黄土尊威

风醉在山冈

四

这富足的土地

流水成宴，落花幻梦

每撮泥土都摇飞一片岁月烟云

噩梦游动深渊一样的蛇眼

我双脚生长十二条根须

紧紧吸住家园

像强盗追逐黄金

流氓叮咬美女

仰视大树

我不跪下谁还能跪下？

骨白血红。土地

庄稼第七个女儿逃亡

粪土开花，枯木雕炭

我们是好姐妹，坐在鹰眼上

头枕炊烟

黑色的手永远握紧黑色的泥土

这富足的土地

孕育万般的母羊，角尖

指向坟墓像指向秋天的旷野耀眼

十二只太阳烤粮仓

黄土的颜色——

扎根哪里哪里喧哗雷动

道路条条，总不设客栈

我的骨骼是霜雪怀里的竖琴

像飞鸟是天空的

笑

声

这富足的土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