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母亲的忌日。
昨夜的梦里恍若踯躅在老屋的街巷,惊醒了邻家的黄狗,犬吠声中,再也听不到木门呀呀开启的声音,母亲在世时,每次回家,我家的黑狗从不对我吠叫,总是邻家的那条白日里温驯的黄狗张牙舞爪的叫嚣;这时,母亲也许听到我的脚步声,也许在她的心里感觉到她最疼的小儿子的心音,在我的手尚未叩响门闩的时候,那对黑漆斑驳的门就已经缓缓地开启,母亲温暖的气息业已铺满我沾满风霜的脸;而今,徒留岁月憔悴的印痕在流淌着母爱温馨的我的心底。明天只为母亲的坟头添一抔黄土,烧几刀冥纸又怎能寄托我无尽的哀思。
记忆中,家事的琐繁,光阴的无情,在母亲的头发上淋漓尽致的演绎着生命的悲喜。少时,最让母亲欣慰的事情是每年我的奖状挂在以前土坯屋山墙上,每当过年的时候,来拜年或走亲的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说着赞誉的话语,母亲总会谦谦的笑着,儿时的我总是很害羞,总是倚在母亲的肩头低头无言,这时母亲就笑骂我没出息,那声笑骂之中蕴含着母亲多少骄傲和期盼,儿时的心不懂,不懂得为人父母的艰辛和期望,如今看着已经个子到我肩头的儿子,我才懂得那份爱有多沉有多深。那时,母亲的黑发还是那么长那么亮,虽然没有现今的养发护发的洗涤用品的养护,爱干净的母亲总是把自己的发丝梳理的宛若轻云。
记得母亲的黑发变得灰白了,那时在我上高一的那年,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变故,一夜之间母亲的头发不再那么油亮,许多白白的发丝残忍的在母亲的黑发间展露着世事的沧桑;每周六回家,母亲给我准备一周的干粮,在麦秸草氤氲的烟气里,母亲为我摊着煎饼,我听到母亲疲累的喘息和重重的咳嗽,母亲憔悴了,母亲老了,母亲看我的眼眸里已经有一层模糊的意识,但母亲的笑颜依旧还是那么温暖。我总会在母亲温暖的目光里慢慢的流下瑟瑟的泪。母亲最欣慰的事依然是我每学期带回家的奖状,整个学生时代,在我的心里奖状是给母亲最好的报答,当坐在宿舍里咬着溢着麦草芳香的煎饼的时候,心底的最深处永远是一片芳草萋萋的湿地,那是爱的水源地。
我几年在外求学工作慢慢的挥霍着母亲赐予我的生命,母亲总会让姐姐在给我的信里捎话,母亲说:好好地工作好好地和人相处,不坑不骗,不想你大富大贵,平安就好。
奔波几年之后,我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空空的行囊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的头发已经日渐的稀疏,但白白的发丝依然梳理的一丝不苟,母亲的笑颜依旧:回来也好。在吃饭的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卷的煎饼我咬在嘴里,浓浓的麦草的芳香依然,我却哽咽得无法下咽,姐姐说:知道你要回来,但日子没定,这已是母亲给你烙的第四次煎饼。母亲已经多年未烙煎饼了,只是因为我回家,特意的又蹒跚着拾掇起铁鏊子,家里那盘大石磨已经没有了,是母亲用手摇的小石磨一点一点的为我磨制的,为了让我吃新鲜的煎饼,母亲头一天总是把煎饼用一块微湿的白布蒙着,还不让父亲和姐姐吃,看煎饼不能再放久了,而我依然未归,她才怅然的拿出来让大家吃。
当我放弃安稳的工作自己创业的时候,母亲的眼眸里蕴藏着太多的内容,有担忧,有欣喜,但母亲没有劝阻我,只是说:你自己看好的事就做吧。初始创业的艰辛和成功的喜悦让自己那几年又很少在母亲的膝下承欢,偶尔的几次回家总是匆匆,母亲在我临走时就会说:别累着。也就从那时,老家的木门总会在我走到门口想要轻扣门环的时刻缓缓地开启,母亲浓浓的牵挂在我心底点滴沉淀。
但是,那次创业在我轻率地决策下失败了,从成功到失败,从门庭的张扬到门庭的落寞,我欲哭无泪,而这次给母亲的打击更大,母亲病倒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满街满巷,讨债的找不到我就到母亲那放狠话,母亲撑起病恹恹的身子为人家赔不是说道歉的话,有一个债主后来和我说:你有一个好母亲,你要对的起她。我哭了,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辉煌遽然的暗淡,我没有哭,想到母亲为我承受的屈辱我泪流满面。
如今,每年的腊月初十是我最心痛的日子,这一天母亲走了,而我在她临去的那一刻却身在异地,当我急匆匆的回去的时候,母亲却再也无法为我轻轻地开启那扇木门,娘啊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母亲在我们那个村里有着良好的口碑,邻家的婶子说:好人好报。前几天还是冷冷的阴沉沉的天气,而母亲走的那天却是那个冬天最晴朗最温暖的一天,母亲,我知道你尚有无尽的牵挂;母亲,我知道你的母爱的温暖依然如昔,在陪伴我走过每一个寒冷的冬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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