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初听班德瑞的《仙境》时的心境,与现在是多么不同啊,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放学回到家,迫不及待地从纸袋中抽出这一张专辑,把碟轻轻放入弹开了的托盘中,再轻轻把它合上。坐在饭桌前静静地听风声在房间里穿越,甚至在不经意间也穿透了心室。我在那片意外的空灵缥缈和宁静恬淡中像只好动的小兽,惊觉身处一个从未到过的泉眼前,看到泉水细细涌出时的温柔活泼,一时竟感动而不忍俯下身去扰乱她的流动,就驻足在泉的身旁感受水汽里携带的清洌。从第一阵风呼啸而过起,心里就对班德瑞的音乐产生了一种着了魔般深沉而略带神秘的依恋。
于是十六岁的那一年,常常在深夜关起房间的门窗,一个人沉醉在悠扬的乐声中,触摸它的细腻与粗放,柔软和坚实,轻巧和厚重,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拥有一个秘密,一个和音乐之间的秘密。深爱那样的夜,而且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十七岁,发现原来了解这个秘密的不止是音乐和我,还有一个一直藏在心间的人。那么多个夜晚,那么多次感动,没有一次他不在电话的另一端或仅仅是在我心里和我一起体验。喜欢和他分担、分享,每一个音符都揉进了我们共同经历的伤心与快乐、希望与失落、坚持与放下、祝福和祈祷。分分秒秒在音乐声中流动,年年月月在流动中变换,我们在变换中陪伴彼此的成长,在成长中都想握住彼此的手,永远在一起把这份秘密珍藏、守护。
雨季到来的年龄,路真的很泥泞崎岖,却没有了他相伴,一个人努力地跋涉。时常偎在音乐声中,如疲惫温顺的小兽,舔拭伤口和疤痕,让泪水随着山泉流走。那种夜已经很少了,没有时间,也再找不回当初的那份清新心境。
钻进了象牙塔,里面很拥挤,大家挨挨挤挤更难得放慢脚步。偶然在小径上疾行,半空之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黑管、钢琴、长笛、竖琴声协和地交织在一起,蕴含着风和泉水的感觉,回荡在隐湖上空,涟漪一圈圈漾开,草木树叶随之而动。一瞬间,竟觉得被定格了般呆住了。
雨季该停了,然而停之前还特别地下了一场大暴雨,之前没有闪电雷鸣,相反,却是阳光灿烂,让人根本无法预料这场雨的降临。但是,毕竟,雨有离开的时候,现在便是雨要离开的时候了。曾经属于两个人和音乐之间的秘密,现在不知该放在何处保管。也许一个人也可以陶醉吧;又或许不相连的人也能分享同一个秘密吧。我当然宁愿相信是后者了。
暴雨肆虐地撞击心底那一片高原,层层沙石被冲开,雨水顺着泥土上深深的笔划流进山谷,赫然显出曾经刻下的字迹:“我要做一只坚强的小鸟,再也不要流眼泪了……”心真的好痛。
还是喜欢听班德瑞,在它里面寻求平衡,寻求保护,寻求安宁。牵过的手即使松开,也留下了温热,感谢他,这将伴我一生。想起一句话:不要不舍得,我们要离开的东西不是失去,而是已经拥有过。是啊,伴我拼搏的仍有回忆和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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