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到一幅彩墨风荷图。荷叶荷花向一个方向倾斜，高出的两茎芦苇的叶片飘忽更劲，叫人觉察出是被风吹动而稍高处承受的风力大些。水面没有画出，不知是否被风吹皱？构图简洁，运墨老到，着色有致，足见画家功底不薄。题词引周邦彦词：“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画家名不见经传，身世也不可考。不过不知名的作者常有佳作，这幅画就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也引发了我去工程现实中风荷的兴趣。

我长年傍小湖而居，每年夏秋湖荷盛开，都有一度灿烂。邻近县市的人，乘车渡水来赏荷，见满湖荷叶田田，红蕖白莲参差，鱼跃蛙鸣，虫飞燕舞，感到赏心悦目，都说不虚此行。倒是我们这些居住湖边的人，见惯不惊，自以为极熟悉了湖荷，却常常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这风中的荷花荷叶是什么样儿，就没有留心，说不出个谱来。择个晴天上午，来到湖边，为避夏季骄阳，选一棵柳树，倚着微斜的树干，顶着浓阴，面对湖荷，等候风来。已是十点钟光景，太阳老高，荷叶上的露珠没有全干，映着阳光熠熠闪光。不同阶段的荷花——花苞的、含苞欲放的、半开的、全开的、开始凋落的、完全凋谢只剩带莲须的莲蓬的，都在阳光下静静显示各自的风姿。

没有风来。　

过了半个钟头，还是无风。

我抬腿沿湖边走走，却留神着有风来没有。大约走了一刻钟，走上了石桥顶端，我脸部感觉有微微的风吹拂，立即停下脚步，定睛看湖中的荷花荷叶，丝毫没有动静，才意识到是湖面空气轻微流动使我面部有被风吹拂的感觉。风还没有来呢。我刚想起步下桥，风真的来了，顾不得炎炎烈日便在桥栏坐下来仔细观察。

风初起，只有少许荷花荷叶摇动，多是高出荷丛或茎梗细弱的。由于风力不大，动作比较轻微，好象是轻轻点一下头，缓缓摆动一下衣裙，真象一幕舞剧的序幕。风继续吹，风力加大，荷花荷叶几乎全摇动起来了。但不是全朝一个方向倾斜，有的向前，有的向左侧，有的向右侧，想是每一枝荷花每一片荷叶高低、粗细、大小、斜竖各不相同，所承受的风力有所差异，在风中摇动起来自然姿态万千。还有向后倒仰的，是风一股一股吹来，风头吹过，梢有停歇，一些荷花荷叶便向后反弹过去。待第二股风吹来，风力或有增强或有减弱，荷花荷叶便有不同姿态的摇动。总之，风中的荷花荷叶的摇动是不规则的，又似乎有统一的旋律。那指挥便是风。看风荷真如看水晶广场上绿荷女红莲娃的群舞，婀娜多姿，赏心悦目。而那习习风声和荷花荷叶摇动的窸窣声，又好象一支特殊的舞曲。而随风送来的莲香荷气，更是一种世间剧场少有的舞台效果。我真庆幸，看风荷得到了人生难得的艺术享受。

风息了，我不耐骄阳的曝晒，便下桥沿着湖边的树荫慢慢踱回家。我边走边想，不能责备那位画家未能穷究物理，他也许表现的是某一瞬间，就如摄影刚好拍下荷花荷叶向一个方向倾斜的白分之一秒。倒是周邦彦的那句词，是不是可以改成“一一风荷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