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车几经周折，当我们到达教授预定的《老农民饭店》时，已8点有余。

因今天是我国传统的团圆日——中秋节，为了便于赏月，饭桌特摆在了宽敞的庭院里。看来这里不太习惯在外面摆桌吃饭，所以庭院只有少少的几盏灯，基本看不清桌上的佳肴。

洗手的水龙头按在屋后的一堵矮墙上，再后不几步，就有一条哗哗流淌的小溪经过。解手的厕所在院子的另一端，是一幢独立的大建筑，需经过一座精心修整的园林。林中的树木都是我不熟悉的，只有一丛茂密的翠竹我能认出。林子设计得疏密得当错落有致，在中秋明月的照耀下，别有一番情趣。林中左右各有一条掩映在树间镶有路牙子的弯弯小路，殊途同归到客人的方便之所在。

我们洗漱完毕上桌时，丰盛的饭菜已经整齐地摆放在桌。从菜品的冷暖程度估计，菜上桌至少有个把小时了。老板（教授的同学）出面寒暄了诸如欢迎大家光临、大家用餐快乐、节日快乐几句后，晚宴就开始了。

先由我班老班长（贵州人）开场，说铜仁的这个农家饭店非常有名气，他每次出差来铜仁，都要老远跑到这里餐一顿，今天桌上的菜品是他经过认真琢磨才点就的，然后开始介绍桌上的佳肴。每一道菜的名字、烹饪方式、味道、品尝方法等，对南方菜一窍不通的我，连一道菜名都没记住。随着老班长的介绍，大家都夹起菜来细品，南方人都慧心地点头，我虽然也跟着都尝了，只是我只品出其中的辣味。自从进入江西，我吃过的所有菜与我都只有唯一的味道——辣。我一再跟店家叫不辣的，但那里的不辣与我也还是一成不变的辣。今天满桌珍馐中，只有那一锅板栗饭、那盘饭锅巴和一盘油炸花生米我能消受。

因为中秋的缘故，分离太久的我们难免感慨颇多。吃着吃着，大家就开始感慨起来：首先共同回忆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四个团圆中秋：第一个中秋节的印象都颇深，时间是在我们刚刚弃家入学的一个月之后。学校食堂还专门准备了中秋月饼发放到宿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陕西特色的白色酥皮软陷月饼。怕我们这些初离家门的人“梦里不知身是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大三的一高一矮两位代理班主任召集大家开了个赏月晚会。在极有煽动能力的小个子班主任的鼓动下，我们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说学逗唱载歌载舞，早把初离家门不受大人管制的毛头小子那一点点思家想父母的离愁别恨忘到了九霄云外。后来的中秋都过得很平淡，同宿舍的每人齐两块钱，买些时令的水果和月饼，当明月上窗，疏梅筛月影时，我们开始一边吃喝，一边介绍各自家中过中秋的情景：在水一方的中秋过得别致些，约几位“臭味相投”的同学一起，边吃边吟诵前人的诗歌，抒发自己的情怀；清泉桂芬两位果乡来的人，中秋佳节的餐桌自然是果实累累；我妈妈总是提前买好又大又圆的西瓜，等这天晚上明月高照时切开，全家人一起把它吃掉，取团圆美满之意；艾艾、云南新年南方之家自然也不缺少各色水果的。我还天真地问新疆的桂芬在葡萄架下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否？后来的中秋过的虽没可大书特书的，却也都是同宿舍几个人齐聚一堂，在欢快中热闹地度过的，楼道里时时回响着男生们过节喝酒猜拳的喧哗声（不知为什么？我们系的男生和女生一直居住在一幢楼里，女生占据顶层一整层）。

今天，距我们上一个团圆中秋已20载有余。那时，书生意气心气十足少不更事的我们，那里能想象现实会这般残酷无情，当年的那次与平常的放假回家无二的各奔东西竟然就有足足20年的分离。我班到现在还有几人没联系上，说不定此生都再谋面无缘了。如果不是今年的国庆中秋两节归一，我们这些散落在天涯海角的花儿们，又哪能轻易地飘落在一起共度佳节？离别后的每个中秋月明时，我们都只能是明月千里寄相思，四壁凄凉思故人。现在大家共济一堂，眼望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别后20年自身上的长大成人、成家后的夫妻争吵磨合、工作上的辗转迁移、有孩子到来的培养教育、已老去的双亲的照顾担当、皱纹满眼角白了青丝的总总历练郁结在心，又有哪个人不是波涛汹涌感慨万千。感似水年华流去，叹霜染两鬓不觉；感春去秋来，叹流水落花；感花落还开，叹韶华不还；感潮落潮起，叹人生无多。我们青春不在，虽月正好花正艳，无奈物是人非事事非。

神奇的时间慢慢带走了忧伤，桌边人慢慢开始活跃起来。由于时间较晚，天也凉了，大家都先喝点白酒温一温，暖和暖和，我自然也没落下（我是在从男生的盛情邀请下，坐到男生那桌的）,一小口酒喝下，酒竟然烈到呛嗓子，一看酒瓶才知是52度的小糊涂仙。这酒我实在咽不下，只好申请换。谁知上来的啤酒还是冰镇过的，我的胃肠不好，凉酒一口不敢进去。教授又叫服务员上不凉的，结果一顿饭吃完，不凉的酒也没上来。想来南方人本不习惯喝啤酒，也许店里的啤酒都镇凉了，黑灯瞎火的，你让人哪里找去。老班长东道主先敬了酒，教授自然也不肯身居人后，然后是其他人一轮一轮敬酒。酒喝微醉时，此次聚会的倡议者二班班长开头去女生桌喝酒。二班班长是有备而去，开始就宣布要和在座的人喝一圈交杯酒，从老公坐在身边的窈窕淑女开始。在和窈窕淑女喝酒交杯时，居然还安排窈窕淑女的老公拍照，女儿帮爸爸校正镜头。他顺利完成任务后，其他男生也都过去敬酒，期间有耍懒不交杯喝的女生，也都蒙混过了关。教授是斯文人，自然不好意思像班长那般肆无忌惮，只好拿着捏着的，和众女生礼貌性地喝了一轮没交杯的酒，就连他的名誉老婆水一方（一次给水打电话，被水误以为是老公后，彼此以老公老婆相称）都没交杯。这时，我班老班长由于当地有朋友请客，推辞不掉，先和女生都和了酒，再回来自行喝下了杯中的大半杯白酒，临阵脱逃了一会儿。他走后，我班的西安人也去那桌和女生喝酒，不知怎么喝的，反正没什么反响就回来了。最后，我班山西人才去女生桌敬的酒。山西人老实人一个，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暗恋我班一南方女生，到这次聚会已二十四年有余，从来没敢正式向人家表白。在校期间，我们这些闲极无聊对此等事情异常敏感，神通广大的千里眼顺风耳都根本不知道有此一花边。不久前，他在北京和教授喝醉了酒，酒后失言，这件事才得以大白于天下。期间只要他暗恋的人到北方出差，他都会抽时间老远地跑去，每次却都是一样的结局——光看不说。今天，他暗恋的人也在座，这么天赐良机，已过不惑之年的他能否好好把握，依旧是个未知数。我这个局外人反倒急得够呛，眼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移过去，站到他暗恋的人身边，他连喝个交杯酒都没敢提，就举起手中的杯想草草了事，咱这仗义人实在看不不下眼，于是两步冲到女生桌前，迅速拦下山西人的酒杯，大声说：“让我先教教你怎么喝酒?”山西人一时被我弄糊涂啦，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我大声告知大家：“我现在要和山西人喝第一个交杯酒，后面的女生也都给老实人点面子，大家说好不好”。大家群情激愤，报以热烈的掌声。我也敢作敢当，当着众人面和山西人大大方方喝了个交杯酒，陕西卫视记者西安人现场的拍照。山西人的情绪被我调动起来，终于鼓起勇气邀请暗恋对象，对方也敞亮，两人都爽快地喝下了这杯迟得太久的陈年佳酿。我想暗恋对象那杯酒的味道和我们的一定有不同。山西人这杯酒的内涵，也不是我一个局外人能体会的。只一点我能确定，山西人会一辈子感激我。山西人顺利完成任务后，帮我和山西人拍完照的西安人耍赖，非要和我补一个交杯，我故意装作不愿意，推辞到“你女儿在身边，对孩子影响不好；万一你女儿嘴不严，回家泄密，你没法交代”。我这样的推脱等于是火上浇油，西安人更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还是他女儿善解人意，适时地去了洗手间，我就只好和西安人补了酒。大家偏偏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我俩的第一杯喝完时，说拍照的角度没选好，看不出两个人的全貌。我们又配合地换个角度放慢速度再表演一次，在场的所有卫视都拍了个够，我们俩才罢手。后来的酒是怎么喝的，我都不记得了。

因为有小孩子需要休息，大人的兴致还没尽，时间却将近12点。组委会决定派窈窕淑女的老公回酒店照顾孩子们，其他人开拔去歌厅k歌。我们女生一杆人被教授同学的车子先载到歌厅。歌厅的样子全国都相差无几，进门是办手续装修华丽的大厅，通着长长地走廊，走廊两边是唱歌的包房。我们寻了个大房间，便于好好玩。刚开始大家兴致不很高，只有青海美女在放一些80年代末的流行唱歌，其他人都靠着沙发背假寐。陆续班长、教授带领男生们一拨一拨来了，他们连比划带吆喝连说带笑的，包房里才开始活跃了。唱了有一会儿，发现我班老班长一个人没在，教授说他喝大了，先回宾馆休息了。很遗憾，老班长那浑圆的歌声今晚复习不着了。点歌的人显然非常老道，点的都是我们在校时唱的老歌，如《甜蜜蜜》、《踏着夕阳归去》、《请跟我来》、《在雨中》、《萍聚》、《咖啡屋》、《外婆的澎湖湾》、《绿岛小乐曲》、《军港之夜》、《一条路》、《大海啊，故乡》、《北方的狼》《兰花草》、《再见，我的爱人》、《漫漫人生路》、《把根留住》等等。大家被这些老歌的曲调和气氛所感染，勾起了我们对大学生活的怀念，困意被赶走，气氛热烈起来。那天谁唱的第一只不记得了，记得西安人唱的最卖力，虽然大多不在调上，大家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因为太久的分离，大家急于想找回失去的岁月，想和身边难得相见的异性同学有近距离接触，所以对唱歌曲分外受欢迎。我记得《在雨中》就被点了三遍，被三组不同的人对唱出不同的效果和韵味。看我们这些不相关的人都在对唱情歌，教授和水一方这对名誉夫妻自然不甘落后，深情演绎了一曲《知心爱人》，歌唱得情真意切，彼此真实的感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期间还播放了一曲迪斯科，我们在校时也正流行，青海美女竟然跳得行云流水般自如流畅。我班的云南新娘先被一位男生邀请对唱了首情歌，为了搬回影响，她老公特地又点了这首歌，两人到底是夫妻，音高音准和音伴唱拿捏得都相当到位，感情也流落的恰到好处。因这是云南新娘的老公郑老师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能和大家相处得这么融洽，难怪我们高傲的小美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扑进了难题成堆的继母行列。看到她们那么默契，我们大家从心里祝福他们——平平安安！一切顺利！最后水一方领唱了那首在学校时校园舞会的结束曲《友谊地久天长》，来结束今天的团聚。

我们离开时已经是2009年10月4日的凌晨3点钟，是歌厅打烊的时间。

出得门来，举头再望月，月明依旧，清辉如水。

只是明年的今日我们又将散落在天涯海角，独自盛开，独自零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