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微弱的光亮,照彻一个世纪世纪。温暖我的灵魂,驱散心头的阴霾。
——题记
家中,有盏清油灯。
一次,擦洗碗柜时,不小心触到一个粘糊糊的东西。拿出来一瞧,原来是一只积满了油垢与灰尘的清油灯。
由于时间长了,它已牢牢地粘在那只也是油腻的竹制灯座上。我仔细端详这龌龊的东西,它不过是一只老掉牙的灯盏,极其普通的釉黄青黑条纹,圆形坦底一张嘴。只从底部的光亮和边缘的缺口,才知它有点历史。
碗柜经我一整理,四壁生辉,而这个脏兮兮的东西,似乎也该扔了。我刚举起那只破油灯,婆婆突然救火似的赶来,大声吆喝:“不能丢啊——”,并从我手中夺走那东西,轻轻放在灶台角落。
夜深了,一家人都已进入梦乡。偶见厨房里有一两点亮光,便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
只见婆婆跪在地上,神灯清幽幽的光,照亮灶台小小的一隅,映红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她双手合十,慈目微闭,掉光了牙的瘪嘴一张一翕,轻声叨念着:
“灶神菩萨,娃他奶奶,原谅晚辈的不懂事吧。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我早点抱上孙子,娃们工作顺利......”
我的眼睛湿润了,赶紧上前扶起婆婆。
当夜,从婆婆那里,我知道了那盏神灯的故事。
我婆婆的婆婆,原来是一位知书达理文静善良的大家闺秀。嫁到这个家,又相夫教子,孝敬老人,济贫救弱,安抚方邻,大家都很敬重她。他的丈夫原来是光绪年间的一位盐业总管,家境殷实。后来遭匪劫英年早逝,家境每况愈下。她一边艰难拉扯儿女,一边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就是那盏清油灯,伴她渡过余生。
临终时,她把婆婆叫到床前,郑重地交待“后事”。说清油灯是她家的传家宝,千万不能丢弃。每月初一,十五要点上,要积德行善,多做好事。这样,全家才会平安,才会兴旺下去......
“‘文革’时,清油灯差点弄丢了。”讲到这儿,婆婆突然提高了嗓音。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他们说我搞封建迷信,要把它作为‘破四旧’罪证,是我拼了命才把它藏起来的。”婆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凝视着对着幽幽神灯诵经念佛的婆婆,我不禁百感交集。是啊,小小神灯如豆的光辉,照亮了苦难年代里婆婆对对新生活的希望,燃起了她对幸福的美好憧憬。
时光荏苒。也许都是托神灯的福,我家一路平平安安走来。我和丈夫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添了大胖小子。孩子乖巧伶俐,聪明好学,是一家人的希望。
婆婆老了,仍未闲着。她除了吃斋念佛,还用她婆婆手把手教给她的“烧灯花”(也就是传统中医针灸中的“灸”)的手艺,免费替人治病。几十年来,经她治好的人不计其数,但她都分文不取。以至多年以后人们还在念叨她的好,她成了远近知名的活神仙。
点着幽幽神灯,婆婆吃斋念佛,替人治病,还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膝下无子的婶娘。婶娘百年后,年近九旬的公公又病倒了,婆婆又接过了照顾公公的义务。风烛残年的一对老人相依为命,耳鬓厮磨,举案齐眉,那情形令人不禁动容。
“我只懂你们挣钱养家不容易,只要我还能动,就尽量为你们分担一些。”这是婆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写到这里,倏然间,我好像悟出了不少道理:婆婆的那份执着,那份虔诚,不正是对我们无私无畏的爱吗?婆婆的那份坦然,那份善良,不正是对世人无怨无悔的“大爱”吗?
我掂着这盏古老的清油灯,忽然间觉得它变得好沉好沉,似一块石头,重重压在我心上。
清油灯啊,你微弱的光亮,照彻了一个世纪。温暖着我的灵魂,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要把你一直点亮,用我的生命为你加油,并一代代传承下去,直到永远。
这无尽期的爱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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