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咏琪在随身听里艰难地唱着一首不老也不新的歌:“重逢在细雨刚停的天桥上/你看起似乎有许多话想讲/人潮在身边来来往往/我们靠得很近却像隔着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向外望,细雨真的刚停,而人不仅隔着浪,像是隔着海,永远不知道海的另一端下不下雨。
十月的日子里,每天下课后我一个人走出课室,哪儿也不去,就安静地倚在五楼的走廊灰色的栏杆边眺望,幻想远处天堂的模样,目光却只能触摸到对面被烟熏黑的墙。低年级的男生不遗余力的投着篮球,校门口的音像店里一个女生正幽幽低吟着。楼下一片绿绿的草丛,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想象着草丛里面有一支庞大的蜗牛家族,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蜗牛的,反正,我挺快乐,心里一点也不烦恼。
渐渐地,走廊另一端又有个身影投入我的瞳孔。一个男生在那边大声问我:“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啊?”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我笑而不语,继续看我的绿。“底下有你的宝贝吗?”我的宝贝?为什么我没想过蜗牛是我的宝贝呢?“can you talk?”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我低下头不回答他,这回他也沉默了。我们就在走廊的两个尽头看着楼下的草丛。
以后,每一节下课,我们都像约定了似的靠在栏杆边。我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说他长大了想当出租车司机,每天躲在车里胡乱听收音机,没人管。高兴了拉乘客赚点小钱,不高兴就开车在城市乱转,看形形色色的人表演。碰见有“美眉”招车,不但尽快送到,还一分不要,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样子有点夸张,老把手伸得长长的,快乐的眼神一闪一闪,右脚习惯性向上跷着,真可爱。他说了一大堆话后就会问我:“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你的沉默像坟墓一样。”我指指楼下的草,笑着拉过他的手,在他温暖的手心画了一只蜗牛,他笑了:“有意思,我接受人铁沉默,我叫你蜗蜗吧。”
每次总有怪异的目光在我们身上移动,但我们不怕,我们是坚强又快乐的。老师没有找过我,我很感谢她,因为她是理解我的。
长长的日子一天天在走廊上消失。我们没有牵过手,没有一起走在马路上,有的只是在走廊上听他说话,和他一起透过指缝看天空。他带来的快乐,仿佛连空气也感觉到了。
“蜗蜗,今天在bbs上认识的一个美眉竟是隔壁学校的!”“蜗蜗,我又长高了两厘米。”“蜗蜗,我终于弄懂了今天的化学题。”“蜗蜗,你快乐吧!为什么你总不说话?”直到有一天,他大声对我说:“天哪!蜗蜗,昨天我竞选学生会主[xi]竟被头头脑脑们相中了。没想到当主[xi]第一天,事情好多好恐怖。”
接着便是频繁地大大小小的会上听见或看见他在台上发言,声音依然那么好听。而他身边总站着学生会的女孩们,开心地望着他。我不知道这个年纪不适合去回避什么,但我真的开始回避。我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一个曾经让我快乐与知足的人。
后来,我休学了。仅仅一个月的时间竟让我感到仿佛过去了一年。没有他叫我蜗蜗的日子,我是如此的孤单!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班上,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很奇怪,而坐在窗边的他已不见踪影。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阵颤栗,仿佛刺骨的寒风吹在背上。我很害怕,为什么也不敢问,但我又渴望见到他,渴望靠在走廊上听他轻轻地说话。
后来就像小说中发生的故事一样,我知道在这一个月的某一天,他从栏杆边摔了下去,躺在底楼的绿色中无法站起来。
很多人去医院看他,老师问我去不去,我摇摇关。她很心疼在看着我:“要哭就哭吧。”我只觉昨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拼命往外溢,我不哭不哭不哭,结果真的没有哭。
老师从病房里带回他的信,天蓝色的信封,那是他的颜色。
“蜗蜗,我是不是很笨?我大走廊上往下看,想凭1.5的视力发现蜗牛,怎么可能嘛!结果只能飞下去。现在连刚刚竞选上的学会会主[xi]也完了,选我的人一定在想:怎么选了一个智商只有40的人。医生说我站不起来了,我不信,我一定能站起来。因为我想站在走廊上跟你讲话。我喜欢你的沉默。可你知道吗?我也想听听你讲话,哪怕一声‘hi’也行,你的声音一定很好听的。”
好久不见的液体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我在心里说:你知道吗?蜗牛是不会叫的,而我也无法说话,只是因为一年前的医疗事故。当你在我身边,我多想跟你说说我的心我的故事,可我无法开口!只有教师们保护着我的秘密。
整整一个冬天,我没有到走廊上站一下,他也没有消息。草全死了,不说话的蜗牛也一定消失了吧。
直到有一天,我在走廊上看见青草一夜之间全长了出来。我又想起了那张笑脸在问:“can you talk?”想起他在信上说,他要站起来跟我讲话。我忽然想变得更加坚强。因为我肩负着两个人的梦……(作者:许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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