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地方,我撕心裂肺、嚎声大哭来到这个世间;而又是在而立之年,喜得一子,也是这样哭着闹着降临人世;用三十年的时间,演出这重叠生命之旅,只不过,换了个主角而已。庆幸的事,我终于还有点良知,来回报这个与身俱伴,却又危机四伏的寝室之具:床。
儿时的床,是晚间我和二个哥哥挤闹嘻笑之处,后来哥哥们都大了,剩下我一个睡。在这个所谓的一人乐园上没翻滚到两年,初三开始读住校,到后来高中大学时,所带床上之物就越来越少。至今,在这个所谓的从北京辗转而来的福建的家里,也换了好几次床,但终觉得没什么收获。每次回到老家,睡的还是儿时那张旧床,而父亲的床就在我隔壁间,一直空着,陈旧的蚊帐还是那么干净,这都得归就是母亲的功劳。
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我没见过,父母都说他是个秀才,在地主家当过管家;母亲的父亲,我的外公,我也没见过,听母亲说40年在老家一个叫金竹偏的地方砍柴时被抓去当壮丁,去了台湾,至今无讯。按理父亲多少该有点文墨,可父亲一字不识,但口算了得。父亲十岁就去当长工,十五岁外出闯荡,主要四川云南贵州三省交接处活动,父亲先在雅安农场当帮工,后来有了三个骆子队,在四川建阁这一带做点运营的生济,再后来就是做牛生意,听说做得挺大的。当时父亲是少有在家露面,尽管家里没有工分,而哥哥姐姐们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尽管当时父亲是“资产阶级份子”,而家中的口粮却是放在瓦片下请人挑出来的。后来父亲的三车牛被生产队没收了,换来了十几个大地坝,也就是当时生产队晒粮食的场地。父亲终于落叶归根,此时已是负债累累,后来才有了四哥,五姐,六哥和我。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都是起早摸黑,父亲与床是否生来无缘。
我佩服父亲的诚信和定力,如他跟母亲所说的那样,他走时,断然不会死在床上。而事实如此,父亲选择了他忠情的竹椅。这点除了父亲的另一家及那个家的两个儿子不能作证以外,我们儿女六个和母亲可以作证。父亲走得很坦然,但眼终就有些挂念和遗憾,这点我体会最深。而两个宿愿我到现在却只是完成一个而已,母亲也是很支持我的,说人性不能丢,身处战乱年代也都是些身不由已事情。这更让我更折服于母亲的大爱和宽怀。
父亲与床的情感,我是不能比较的。我能体会当武装队长的母亲的大哥、我的大舅四处寻他的原因;我能体会父亲时常无故发火的原因;但还是不能体会父亲从未表达了对爷爷有过丝豪埋怨之情。倒是父亲可以给我说很多很多他看过到的戏,什么《杨家将》、《薛仁贵征西》、《梁山伯与祝英台》、《白娘子》很多很多,还会跟我说当年在西昌梁山上运过军粮的故事,还会说四川大地主刘文财给他开茶钱的事……
在我看来,父亲的床,更像是他人生的程行碑,却是我的思索的去向。
事情交待到这里,我是否该切然止笔;而又是我曾经跟父亲背颂的那首《月光诗》,让我无法停止下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而李白头上那轮月亮,该是一轮思乡冷月吧;而李白的床,该是张什么样的床呢。所以余光中也《寻李白》来: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我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写出这三十个字来。在我看来,李白的时代,在中华民族还不算太沉闷,只是像他这样的诗人,不带太多政务和商情,只带有一双锐眼、一腔诗情,周旋于山水之间。社事变迁,后来的李白老时难免风餐露宿,涂途苦旅。所以李白的床,该是一张辗转反侧的床,是一张让他辗转难眠的床,是一张温暖程度日渐下降的床。而余光中更能体会李白的床,余老的床,原本在福建永春,后来辗转到江苏、安微、上海、重庆、厦门、香港、台湾、美国,终而在台湾算是定了下来后,但又四处讲学,笔耕不止。他那张张充满乡愁的邮票和船票,蓝刀切下的那一弯浅浅的海峡,都成为余老舍思乡念国的情怀,而余老老家的床,又该是什么样的床呢?是一张盼归未至的床吧,所以他是很讨厌自己称之为“台湾作家”,这一点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的。余老生活在当代,他的作品却走进了历史。
这样看来,文化大师的床都是冰冷的,季羡林如此,李叔同如此,曹雪芹如此,司马迁也如此。因为他们对床都不贪婪,睡起来也不大安心,即使睡也只是基本身体所需,因为寒窗之内必是寒床。做文学件很严肃的事情,因为由此会影响到很多很多的人。
而关上窗来,床边是否就不再有寒风袭来呢?非也,不是还有“枕边风”吗?这样看来,我还是停不下来,手指,也只好在这健盘上再摸索一阵子。
中国式的悲剧历史,又有多少不是从床上拉开序幕的呢?又有多少不是在床边转折而来的呢?特有床文化,在中国历史中算是独具特色了。皇帝老二首当其冲,一边享受着所谓的正寝伺候,一边心甘情愿接受着这“枕边风”吹袭,更不缺些赫赫有名小人,也有些争风吃醋的红粉之战。我想这些金龙玉床,使多少黎民百姓身处水生火热之中,又是多少忠肝义士葬身火海之源,皇帝老二温柔同眠下醒来之时原是恶梦一场,江山移浮另处而去。
世人常把妻子向丈夫说的悄悄话比喻为“枕边风”。此风虽小,但却袭人骨髓,多少人都因此风败下阵来,并且心服口服。大臣们延议难决之事,到这温柔乡来,三五几个晚上就摆平了。如果是平常老百姓没就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些锅边碗事,柴米油盐。而皇帝的床,成为了第二朝延。苏妲就是一个喜吹淫风,善进谗言的“典型”。暴戾的纣王不就是被苏妃的“枕边风”吹昏了头脑,丞相比干挖心而死,大将黄飞虎被逼超反;貂蝉之二,董卓与吕布父子间挑拨离间也得归功于她了。
然床边之小人,更是可畏得很,而小人在中国历史中是相当吃得开的。我折服的是吕不韦给异人的铺的是一张什么样的床啊,而吕不韦算不上是小人了,吕不韦同异人算是战略伙伴关系了,只是异人略显被动罢了。而赵高就是小人了。篡改遗诏,立胡亥为皇帝。秦始皇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这张千古第一床,床边却站着个独揽大权,结党营私,暴役横征,行政苛惨的小人啊。这样看来秦始皇的床是并不高明的。如果没有赵高,秦朝乃至中华历史都要改写了,但是历史就是历史,假设是不成立的。
传说中的包公最辉煌的功绩是审出了发生在宫中的一件大案——狸猫换太子案,替宋仁宗皇帝找回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纵然是个传说而已,但历史终还是还世人一个真相。刘德妃从小就是孤身一人,阴差阳错的到了皇宫,做了贵妃,就是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女;而此时的刘贵妃、杨贵妃在跟在跟自己比赛,孤身一人自然皇后难求。可怜的李氏,有儿无归,认子无能,抑郁而终。虽后终被尊为太后,谥曰章懿,但已是过眼云烟。我想,宋真宗睡的是张糊涂床,刘德妃、杨淑妃、郭皇后都是睡的是处心积虑,阴险毒辣的床。
而诸如这样的历史事件真是太多了。刘邦的吕太后和他的戚夫人不也正是吗?慈禧不仅醋劲大,而且还要弄权,咸丰怕得很。但我他也是个色鬼,莲莲丽妃自以为有资本了,倒头来还是形同戚夫人,四肢无全,生死难求。我想,咸丰到死时都这么怕老婆,我想他的床是最恐慌的吧;而后来慈禧也是命归于此,八国联军打得她吃睡不宁,东躲西藏。本想入临黄泉,可得安宁,却不想来了外东陵大盗,弄得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都不得安息。弃祖卖国,慈禧睡的是一张什么样的床?
难道这床上真的就十恶不涉了吗?这枕边风刮的都是些阴风了吗?有的,还是有吹热风的。《后汉书》有乐羊子妻“断织劝夫”的故事:乐羊子游学,未三月而归。其妻引刀断机,曰:“君子寻师,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乐羊子一开始吃不得苦,还真有点窝囊废的味道,没有远大的理想,幸亏娶了这个好媳妇。乐羊子是因这“枕头风”吹得好才成功的,他是个好男人,更是好女人吹出的一位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唐太宗英明盖世,贞观之治,使大唐兴盛,就是有个贤良的长孙皇后常在枕边提醒,方可以人为镜,能容魏征直言纳谏。唐刘肃 > 有这样一段记载:太宗罢朝,自言:“杀却此田舍汉!”皇后问:“谁触忤陛下?”太宗曰:“魏征每庭辱我,使我常不得自由。”对曰:“妾闻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故魏征得尽直言,妾备后宫,安敢不贺?”于是太宗欣然放弃了怒杀魏征的念头。长孙皇后如此深明大义,她及时而巧妙的提醒,她的枕边风在帮助唐太宗治理国家的大事上发挥了重要作用;明太祖朱元璋患难与共,历经十多年征战的马氏,于洪武元年被册立为皇后。马皇后是一位贤妻,经常在夫君的耳边叨唠,要他“求贤纳谏,慎始如终”,处理问题“不以喜怒加刑赏”。这才使郭守祥之子企图杀父得以昭雪。显然,马皇后的枕边风达到春风化雨的境界。我想,这大脚妻子道是有几分可爱之处,较那些争风吃腊的花花贵妃而言,更多些实在和真实。而朱元璋也始终对大脚皇后不离不弃,他们两口子的床,除去为国为民之烦忧外,睡起来还是比较安稳踏实的。床边吹吹热风,尤其是在当今社会,我们提倡。
床,本无罪,其实是人有罪,正如茶馆无罪一样,床只是供人休息和睡觉的家具而已。起决定的因素还是人的因素。而人分三种,第一种人是因床受陨者,第二种是由床结欲者,第三种就是诸如像我父亲和我这样草根式人物。
官爷们,请你不要乱吃、贪吃,小心床上尿裤裆,纵然是美味佳肴、秀色可餐,金胴玉体,猿臂蜂腰又如何,因为那些春秋、黄粱美梦,甜梦醉人无地洞,醒来之时一场空而已;如果你是来吹风的,吹些热风吧,不要吹阴风,因为“机亲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到头来两败俱伤,家破人亡;不想一辈子做草根的人,睡睡硬板床也未尝不可,即使你太留恋席梦丝和五件套,如果真起不来,请在床边设个闹钟,时间调到六点半吧,而时不待我,睡,占去我们三分之一的时间,人生没有几个三公之一!
在我看来:床,该是个警世之物,轻易就能麻痹到人,发人深思啊!时间、权利、贪欲,都可能在我们仰天躺下,说声“舒服”的时候,毁人时作,浸身而袭,夺人性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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