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小宝宝，真宝贝/人咯（家）宝宝哭得累/我咯（家）宝宝乖乖睡……”82岁的老母亲轻轻晃动着摇篮，悠悠地哼着古老的儿歌，不仅很快将摇篮中我那不满1岁的外孙送入了梦乡，也似乎将我渐渐带回到了那早已远去的“草根儿歌”时代。

尽管童年缺衣少食、鲜有玩具，但却不乏儿歌。那些乡土味特浓的草根儿歌，想来就会在我记忆的心海中荡漾，倒映出无数轮回。什么“小老鼠，上灯台/偷吃油，下不来/叫妈妈，妈不在/叽里咕噜滚下来。”什么“打了春，赤脚奔/挑野菜子拔茅针……”特别是那首“风来啦，雨来啦/老和尚妈妈背着个鼓来啦！”是我儿时与小伙伴们最爱唱的。在夏日干裂的农场上，在秋夜久旱的田野边，当乌云野马似地奔涌而来，头阵风起劲地刮了起来，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伴随着大人们焦心盼雨的议论，我们起劲地拍手，蹦着跳着，唱着喊着，企盼老天能下一场透雨。天怜农人，瓢泼大雨过后，我们的心如地里的禾苗样滋润、舒坦……

没有《我的好妈妈》那样抒情，也没有《春天在哪里》那么浪漫，草根儿歌似乎比现代儿歌多几分沉重与悲凉。像“报告司令/你妈有病/今天不死/明天立定。”这显然是痛恨旧军阀与一切反动派的。如“竹柄菜（即一种矮小的杆子长得像竹节样的野菜），开红花/婆婆死了我当家。”这是旧时长期受公婆压迫的小媳妇（特别是童养媳）心灵的呐喊。还有如“过去困那个稻草铺/虱子生得无起数/困到半夜困不着/只好爬起来跑跑步呵……”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儿时农村人的生存状况。记得那时的冬天一到，乡下人家都在床上铺以稻草来抵御黑夜的寒冷。有的人口多，床上挤不下，就用稻草打地铺睡，甚至有的没被子直接盖着稻草睡觉。农村方圆几十里才开一个澡堂，加之缺用少穿，冬天洗澡几乎是一种奢侈，人们只有在过年前才去洗次澡，所以乡下人有句“穷生虱子富生蛆”的口语，晒太阳捉虱子是那时大多数农村老少爷们都有的“嗜好”。尽管这样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但至今想来依然心酸与难忘。

如春日新翻的泥土，似夏夜纳凉的村口，像秋天成熟的庄稼，同冬夜守岁的炉火，草根儿歌带着浓浓的乡音，夹着古老的土语，口传心授上千年，绕过了改朝换代的狂热与兴衰成败的是非，静静地传承着那一份份古老的闲适与生活的永继，一代代忱着它入睡，一辈辈唱着它长大。“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古老的《一去二三里》展示给我们的是一幅宁静而幽远的乡村美景。“爹十三，娘十四/姐姐十五我十六/妈妈生哥哥，我煮糯米粥/弟弟请外公，妹妹带外婆/外公穿的开裆裤/外婆还在睡糠萝（摇蓝）/舅舅一旁摇外婆……”这首《反唱歌》诙谐、有趣、好玩，给我的童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每当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我们这帮孩子就会反复唱道：“竹马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新棉帽/老太太想件新棉袄。”那时年前家家都要祭灶，祭完灶的年似乎来得更快了。于是，我们一边尽情地玩耍，一边又开始唱起充溢年味的儿歌：“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公鸡杀/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一夜守/初一、初二满村走……”大年初一、初二身着新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要出门拜年，我们这些孩子更要给长辈磕头请安，“小孩拜年，满嘴香甜/晚辈磕头，老辈给钱/要钱没有，扭脸就走。”其实，老人们看着一个个乖巧的孩子，往往会笑容满面地给每人发个小红包，那怕里面只有几分、几角钱，以图孩子平安吉祥，大人幸福安康。“小喜鹊，尾巴长/娶了老婆忘了娘/娘想梨，哪有闲钱去买梨/妻想梨，急急忙忙去买梨/叫声老婆快接去/老娘望见要生气/老婆老婆你快尝　/我在门外看着娘/结果变个屎壳郎。”这首鞭笞忤逆子的儿歌今生不敢忘记，因为孝敬父母老者是中华民族一代一代传承不息的美德啊！

以戏谑的方式发泄稚嫩的牢骚，对时下的境遇进行一下无奈的反抗，如当前“在我心中，老师最凶/晚上补课，补到九十点钟/回到家里，老妈最凶/盯着作业从不放松/父母不在，是我最凶……”这样一种“灰色儿歌”也存在于草根儿歌中，像“先生不在家/学生滑连叉/滑到师娘铺/缠着师娘焐棉裤”……然而，我们那时唱的草根儿歌更多的是包蕴哲理、传授知识、直指人心、直导行为的。记得刚踏进小学的门槛时，老师为让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教了这样一首儿歌“红公鸡，咯咯咯/抓抓脸蛋笑话我/笑我不读书/笑我不学习……”后来认识了一些字，会念了几本书，老师又教我们学一首《猫捉老鼠》的儿歌“小花猫，咪咪叫/想去捉老鼠/老鼠先逃了/老花猫，不喊也不叫/向前猛一跳/就把老鼠抓住了！”

有人说“没有儿歌就没有童年。”我的童年是在草根儿歌中度过的，那一首首充满了童趣的儿歌，带给我的是那么美好的回忆。最难忘那首《分果果》：“小小子，分果果/排排座，吃果果/你一果，我一果/哥哥不在留一果……”我把这与上学后学到的“孔融让梨”的故事，甚至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等名言一道刻灵于心、融入灵魂。以至长大成人、步入社会后，我与战友们雪域高原同吸一袋氧，南方疆场相让一壶水，北国冰封不争一棵菜，边防哨卡不抢一粒粮……一首好的儿歌犹如鲜美的鸡汤滋养着我的心灵，恰似明亮的标灯引导着我人生的步履……

回望过去，感悟顿生。童年的草根儿歌固然让我时常怀想，但我更期望在物质丰富的今天，能有更加优美多彩益心利行的“绿色儿歌”荡起双桨，轻轻划入孩子们的心田，陪伴他们在朗朗晴空下健康快乐地成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