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早晨太阳有特别的好。好久没有去亲近大自然了,早晨在院子里小跑一会儿,竟然有了想出去的冲动。这段时间总是有寒流来。一会儿是西伯利亚的,一会儿又是从新疆来的。一会儿温度下降十度,一会儿大风刮到七级。反正好天的机会不多。所以我感觉有一阵子没有走出去了。
吃了早点,妻子让我带好巧克力出门。我得的这个病也真是的。大部分的时间总是血糖太高,可是一旦血糖低下来那简直会要人命的。出门的时候,妻子一再叮嘱我要把手机打开。我知道,她这是为了随时和我联系。
我们家住在县城的北边。三十年前这里还曾是城外,现在已经很繁华了。家门口有一个蔬菜市场,平日来来去去总是有熟人。今天出门同样也不例外。只是平日很少问话的小商贩突然拉住我问:“听说在们县的小煤窑出事故了,听说很厉害的。”
“你听谁说的?”我觉得小商贩不该来关心这些事情。只要卖好自己的蔬菜。每天有钱赚就可以了。再说如今小煤窑的事情有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怎么,你不知道?”小商贩瞪大眼睛:“你可是给公家干事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大家都在议论。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什么?”
“你听到什么了?”我反问一句。
“听说是个没有手续的黑矿,现在井下到底埋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因为矿主逃跑了。有说是三个人,也有说是四个人,还有说七个人的。你知道是多少人?”
“听说是两个人。”我说:“因为前天晚上我们刚开过会议,会上通报说是两个人。因为这样的事情现在在我们的社会里已经是稀松平常了。大概是小摊贩平日实在无聊,所以这会儿总算有了噱头,所以看样子还是挺有兴趣的。
“两个人?不会吧。”小商贩似乎多少有些失望:“下井的人怎么会只有两个人呢。再说了,现在好像死人也有规律,要不两个,要不就是九个。对了,我们也不懂,是不是这里边还有什么说法呢?”
我看着脸颊被冻得彤红的小摊贩,不知道他们每天除了卖菜竟然还有如此的心思:“这些事情和你们卖菜没有关系,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我说:“对了,你儿子是不是该放假了。”这小摊贩也真不简单,就是在这里卖菜,竟然供给着一对儿女读大学。
“已经放假了,不过儿子不回来。他说要利用假期打工,给自己挣学费。”小摊贩说到儿女颇有些自豪:“这小子不简单,上个学期竟然没有给我要生活费。看他他也知道老子挣点钱不容易。”我已岔开话题,小摊贩的话匣子又从这里开了:“你说现在大学的这种消费上边知道不知道?一个孩子一年最少需要一万五。像我这两个孩子,一年就是三万。许多人真的时供不起孩子上学。”
“有什么办法呢。”我说:“你这还算好的,总算每天有菜卖。要不是这点收入,你才没有闲工夫就打听别的什么逸闻趣事呢。”
“对了,你差点把我忽悠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说的无意,没想到小摊贩让我这么一启示,他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说这死人是不是和数字有关?超过了什么数字当官的就要受处罚?”
“下午我们再聊吧,这会儿正是做生意的好时节,错过了今天收入就会少的。”我看再说下去说不准我就会说真话,所以索性和他告别。
“好吧,不过下午可以定要和我说说。”看来他能供养出两位大学生似乎也不是偶然的。他整天在菜市场里吆喝着,声音最大。整天乐呵呵的,看去好像无忧无虑。可是一说话,似乎又都总是在点子上。
折腾了十几分钟,我总算走到了郊外。黄土地的冬天很有特色,那种恢弘,那种凝重,还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粗狂,简直能让生命喘不过起来。我走在一条昔日常走的小道上。平日这里无人,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啦,这里时不时儿的总有人走过。终于我遇见了一位熟人。当然用小摊贩的话说,也算是给公家做事的人。
“你这是……”我想问,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他们这么急促的来来往往是在做什么。所以话到嘴边我便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不就是那透水事故惹出来的祸。周末都不能休息。现在我们正在全县开展打击非法开采的运动。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我还没有合一分钟的眼呢。”
“怎么?这里也有小煤矿?”我对他的话到没有多少反应。可是觉得我们这地方是不该有小煤窑的。因为这一片都是居民小区,如果在这里乱开采,那还了得。
“怎么没有。”他顺手一指:“你看前面的山沟里,到处都是小煤窑的井口,大概有七八个呢。没办法呀,现在的这些小矿主可不得了,他们简直就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晚上我们正在开会安排,会议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知道消息了。关闭的关闭,逃跑的逃跑。就像前几天那个出了事故的小矿主,也不知道是谁给通风报的信,公安还没有出动,他就已经跑得无踪无影了。”
“一定是有内鬼的。”我说。
“你可不能这么说。”他这是神秘的向周围看了看:“我说你呀,什么话都敢说。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谁是内鬼呢?大家都是公仆,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的。你这样说可就打击太大了。所以现在大家什么都不说,就是按照安排去做而已。我被分配在这一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已经来过三次了。反正肉眼是开不到开采的迹象。所以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哈哈,有意思。你现在回家休息吧。我顺便给你去检查检查。”其实我哪里有这心情。只不过这时实在是无话可说,顺便戏谑了一句罢了。
“可以。不过你只能带眼睛,不能带嘴。看到什么记在心里就可以,千万别说出来。”他说完觉得还不放心,又把嘴凑在我的耳朵根子上,悄悄说:“如今咱们这里小煤窑可深啦,稍不注意就会给自己惹出祸端来的。”
“你放心,我也就是代你巡视而已。好吧,我就只带眼睛。发现什么,坚决不说。”我知道同僚也是好心,既然不是我的事情,我又何苦去逞英雄呢。
留下我一人独自往前走。可能实在菜市场耽搁的时间长了,或是我的步履太慢。所以这会儿没走几步,手机就响起来了。我一看是妻子打来的,我知道他又是怕我低血糖反应。于是我只好拿出电话报平安。
“我没事,正在接受阳光的沐浴呢。”我说:“你就放心好了。”
“这么久了,你还不回来。对了,你赶紧回来吧,我有要事和好事告诉你。保准你今天中午吃饭很香。”妻子经常用这样的伎俩欺哄我,所以现在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说心里话,我倒是喜欢妻子这般的欺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大家说的那种美丽的谎言。
“什么事?不会又是让我回家吧。”我笑嘻嘻的说。
“今天的确有事,是天大的好事。和你儿子有关系。”我没有想到妻子会点出儿子。看来今天妻子的确是不会欺骗我了。
“你先透露一点行不行?”说到儿子,我顿时也来了情绪。因为再有几天儿子就放假回家了。我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啦,整天就是盼望着儿子能有好消息传回来。
“你回来再告诉呢。”妻子坚持着。看来妻子是看透我了。她说完也不多和我说话,竟然挂断了电话。这时我也无心去看什么小煤窑了。赶紧折身就往回走。被看出来走了个把小时,可回家只用了十几分钟。
回到家,妻子正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发笑。那表情我可是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记得结婚那天好像有过这样的笑脸,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笑只能意会,真的是不能言传的。
“什么好消息?”我说。
“刚才你儿子打来电话,说给你买了一件毛衣,还给他爷爷奶奶和姑姑买了江西的土特产。”妻子一股脑儿说着:“你说儿子是不是长大了,懂事了。这才读了半年的大学,竟然就这么有心,有出息了。”
其实我也很开心。只是角色不同,我总得忍忍喜悦:“都快二十岁了,他应该懂的这些了。再说了,他买东西的钱可都是我的。”
“哼!二十怎么啦?你都快五十了,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难道你就不该懂得这些。”妻子看起来对儿子的这番心意实在是受用得不得了,不容许我说一点他儿子的不是:“我看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应该的,生命总是需要传承嘛。”我说。
“你说这是你的功劳?”妻子其实是在肯定。可中国的文字就是这般怪异,语气不同,留下的效果就有了变化。
“你说呢?”我笑呵呵的问。
“我看不是。”妻子说:“这世界上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自负的人。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
“红烧肉。”我说。
“怎么,有吃红烧肉呀!”妻子咧着嘴:“我看你就是不如我儿子懂事。不过今天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我就给你做顿红烧肉吧。”
呵呵!看来儿子的力量可要比他老子强大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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