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学校一放假，一大早我就要和女儿一起从乡下进城，然后再和女儿做公共车回丽江看望公公婆婆。公公婆婆因为支边来到怒江工作，一直等到退休才回故乡，他们的子女全部在怒江出生成长，然后在怒江安家，没有一个子女陪伴在身边，退休十多年来两个老人只能相依为命，互相搀扶度余生。平时大家工作都很忙，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小家奔波，而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年我们也只能等到过年时候才能回去几天。因为公公这几年只要气候一变化就要住院，只是过年前两天才出院，所以我的先生每年都是先请假回家了，我和女儿也只有等学校放假才能回，现在一般学校也不会提前放假，假期也是越来越短，加上还有继续教育的学习，过年这个假期一般也就是十几到二十天。　

本来按照支边的政策，长期在边疆工作的退休职工，可以无条件带一个子女回去，政府负责协调安排，可是中国的政治一向是和天气一样复杂多变的，老人反复多次去找政府要求调动一个子女回家，可是还是次次失望而归，反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后来干脆死了心，认命了，随叫咱们是老百姓，没有背景也没有钱，那点工资只够生活，再说也拿不出手，山高皇帝远，谁也没有办法。虽然这些都是社会遗留的原因，没有办法解决，但是老人生病这是事实，是我们必须要解决的难题，过年必须回去看望也是应尽的义务的责任。　

从前年开始，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每次生病都很严重，必须住院抢救，我们都隔得不远也不近，坐车也要一天时间，加上教师的工作丢不开，大多数时候只有爱人请假了，他的职业相对自由点，如果没有比赛和训练，一般都不太忙。爱人早请假回去一个多月了，我和女儿放假才能走，要说自己的父母也是孤苦寂寞的，妹妹一家也要回婆家，就剩两个老人守家了，可为人子女，顾得了一边就顾不了另一边，还好自己的父母离自己不太远，平时抽空还可以看看，而公婆那里只能一年回一次，回去也只是几天，爱人的单位上班时间又到了，所以回家的感觉真是说不清，坐车到家还没晕完又要晕回家了，我一般都不喜欢出门，最怕那汽油味，怒江地理条件太差，当然没有建飞机场，听说已经选好了地点准备建了，可等竣工还得苦苦期待。

吃完早点，妈妈会把我和女儿送到车站，坐进空调车，它就开始在怒江大峡谷穿行，蜿蜒崎岖的山路，看不到尽头的山，江水还是那样的蓝，江面一片平静，四周露出大小不一的石头，数不清的沙滩，让你早已经忘记了夏天它的浑浊和汹涌，每年夏天你根本不能见到沙滩，涨水时候，靠近江边的路面也会被水浸着，你才能清楚地看见怒江发怒咆哮的样子，你别小看这条窄窄的江，每年都会有一些孤魂漂游，他们的尸体也许早被冲到了太平洋，他们的亲人也只能把他们穿过的衣服当作替身埋进荒山野岭，我想这也许就是为何浪淘拍岸时人们能够听见呜咽声的原因。

快到十一点了，也不能见到太阳，一线天的独特风景总是没尽头，就如这漫长的回家之旅，要晕到天黑才能停止。做在这辆车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还没走出三十公里，就再也撑不住了，她的儿子陪她在路边休息，等着想别的办法回家过年，眼看就是年三十了，真让人心急。女儿一上车就把头压在我腿上，一路上，我先吐得一塌糊涂，眼泪也流出来了，接着是女儿，拍着她的脊背，我又开始忍不住了，我们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吐得个天昏地暗，好像不把胃掏空就不舒服一样，我自然是一天没吃东西，女儿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垃圾食品，半路司机也曾停车吃饭，只怪我们没有任何胃口。

老窝河边的那些枯黄的芦苇没有一点生气，随风也扭不起腰枝，半山坡上的那些树木严重缺水缺肥，看来永远没机会长成参天大树，到了分水岭，气候变冷，树木也葱郁了些，趁着车辆检查的时候，我下车去吹吹风，偶然发现几株白梅，开得正惬意，我随手拉过一枝，嗅着那清雅的幽香，心情顿时好转，真想就停在这里，永远闻不到那讨厌的汽油味。

走完怒江地段，进入保山、大理的境地，路面也开始好起来了，山也逐渐变矮，逐渐的一块块平原映入眼帘，到了大理，看见几只孤舟停泊在洱海边，几处无叶子的树木肃立着，终于明白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一片又一片的麦子和蚕豆，安闲地享受着阳光，那蔚蓝的湖水把一方水土渲染得更加美丽，令人心旷神怡，苍山的雪不是很厚，洱海的水还是那样深不不测，碧波万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过完大理地段，进入丽江的时候，天也快黑了，街灯开始闪烁，爱人打电话催吃晚饭了，看见那一处温暖的亮光透出窗户，我和女儿就安全到家了，哥哥嫂子也早回了，等我和女儿一到，全家大团圆的宴席也终于凑齐了。

从第二天开始，回家最要紧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扫卫生，屋子也照例要彻底清扫一次的。从上到下，依次是屋顶，接着是墙壁，然后是地上都要打扫得一尘不染。神是要祭的，祖先是要拜的。我是个无神论者，但看见他们那虔诚的神情，我也只有乖乖听他们的安排了。烧香、焚纸、敬酒、磕头，然后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丽江人的亲情观念还相对比较浓厚，平时大家一般都忙，不太来往，过年却全部集中在一起，今天你家请客，明天我家，后天他家，沾点亲戚的所有家庭轮流个遍，照例是女人最忙，丽江男人有着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一般是不会进厨房的，过年他们的任务也主要是玩和吃。以前女儿小，她很怕生人，就只缠着要我，我自然就很少在厨房转悠，为此当然挨了婆婆不少批评，也给别人留下了很多话柄，也和爱人为这些琐事吵过很多次，苦涩委屈的泪水也没少流，所以现在孩子大了，我依然对回家过年心有余悸，只是想着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做儿女的也只能尽力去做吧，我还得为女儿做个榜样和示范吧。

丽江是个旅游城市，外来文化冲击太大，很多传统的东西，民族的东西都在逐渐消逝，四方街的青石板和小桥流水承载了太多岁月的悲欢，现在只能静静地看着新事物的不断涌入，每天依旧人潮如流，热闹非凡，多了喧嚣，少了宁静。由此我想到，现代生活的进步毋庸置疑，而传统过节的魅力也是巨大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事物都会随着时间而流失、而遗忘、而改变。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将来，不知道过春节会是什么样，不敢想象。无论再害怕过年，年还是要来的。此刻只有在心中对家人朋友和自己说：过年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