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坚强的北川》系列纪实散文后记)
在北川,我极力想接触最底层的普通灾民,我血液里对弱势群体本能的亲近,驱使我更多地去了解支配他们生活的内在感情动因。结果,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感动。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述说,其实包涵了灾民多少的艰辛与困苦。
地震之初,全国人民都关注他们关心他们,然而,两年过去了,原先的热闹已然褪去,各方媒体也先后离开。人们更热心重建,准确地说,更热心项目重建,或者说热心重建项目。尤其在那些官车经常经过的地方,形象工程更是搞得热火朝天。对于大多数灾民来说,两年来,我们可曾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可曾体会过他们的疾苦,倾听过他们的诉说,感受过他们那平常却博大无比的胸怀。
我的系列纪实散文中,有一滴眼泪我没写。我并不是怕这滴泪影响了“不屈北川”的主题,我是担心关于北川的报道,在传媒上往往有些限制……。其实,恰恰相反,这滴泪正好从另一个角度,从更人性的角度反映了灾民的坚韧不屈——
母大娘的锅里是剩下的玉米糊糊,由于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老人不好意思继续吃,把碗里的吃完就不再添碗了。我在厨房坐定,看看简陋的厨房,除了梁上挂有两块腊肉,其它一无所有。于是我询问过年的东西准备得怎样了。几句话过后,我举起相机照了厨房的全景和锅里稀糊糊的特写。等我放下相机的时候,抬起头,看到大娘的右眼角,一滴硕大的泪,亮铮铮地,挂在脸颊。
我低下头,一时竟找不出安慰的话。
三天过去了,那滴泪一直挂在我心里。
从石椅羌寨那位“叶茂花繁人坚强”的羌绣大娘那儿开始,我所遇到的灾民,有两个创口,对他们伤害特深。一个是家,另一个是春节。
而在中国人心里,家和春节又是那样密不可分。可以说,两道创口刺伤的是同一颗心。一年之中,数次搬家,年关将近,仍然不知道家在何处,更不知道怎么过年。
今天,一位上海的网友看了《禹羌之魂》后,给我留言,说那位可敬的羌绣大娘,从照片上看不过50岁,很佩服她那样坚强和积极的生活态度。然而,就是这位70岁的坚强大娘,当我问到怎样过年的时候,老人一脸的茫然与困惑,那毫无表情却极富表情的脸,当时让我颇感愕然:“哎!还没想过。”她叹了口气,淡淡地回答,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下午,看到我的《北川,不屈的北川》系列纪实散文得到不少网友的关注与支持。我首发的烟雨红尘文学网,系列散文的总点击数已经超过了五万次;天府论坛不仅给它做了精华推荐,而且五个版主都加分送花。可以说,在大家的鼓励下,我终于觉得,我必须把母大娘这滴伤心的眼泪写出来。
是朋友们给我勇气,我应该把自己看到的最真实的东西告诉大家。正因为他们艰难,他们悲伤,更显出他们面对灾难的坚强不屈。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坚强就可以忽略了社会应该的关怀,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不屈就可以忘记自己的责任,我们更不能因为他们的隐忍甚至因为他们的无助而放弃了社会良知。
安昌(新北川政府所在地)彩虹桥的桥面中间,今天有一幅欢迎山东省领导来北川进行春节慰问的大横幅。我感受到了来自遥远山东的温暖,但我不知道生活在偏僻板房里的普通灾民,也是否跟我一样,感受到了温暖,春节的温暖!
母大娘右脸颊上,那滴硕大的泪,亮铮铮的,几天来,一直挂在我心头,似乎一天比一天耀眼。即便此刻,我已经把她作为系列散文的后记写出来了,可心头依然不见轻松。
什么时候,若能亲眼看到大娘破涕为笑了,也许,我心上挂着的这颗大娘泪,才会落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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