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荒凉的小路,包裹着杂乱的麦田,污水充盈的池塘里垂着三三两两发黄的柳条,天边缕缕惨淡的夕阳,远处拖拉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和浓浓的黑烟,拖着鼻涕的孩子相互用粗俗的语言相互谩骂,发胖的少女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磕着好像永远也磕不完的葵花子,口里不时吐出的瓜子壳和着厚厚的吐液不规则地分布在地上。佝偻着腰的农妇吃力地挥动劳动工具,光着膀子精瘦的汉子坐在窄窄的田埂上不停地抽着劣质卷烟,伴着一阵阵咳嗽,不绝于耳。
我曾无数次幻化着家乡的美丽,但我很清楚这种美丽很大程度上是我一相情愿的,对泥土的眷念总让人更觉得农村的美好,总是纯净的空气、翠绿的青山,潺潺的溪水,袅袅的炊烟,鸟儿的鸣叫,老牛的蹒跚,纯朴的乡民,天真的孩子,悠闲的生活,不知魏晋,让人忘返的,这种情景始终像水墨画一般定格在自己的脑海里,始终清晰。
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杜撰,这种美丽是有过的,但是它是局部的,短暂的,更是记忆深处的,而记忆中的东西自然掺杂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沉淀,许多现实的,不够美好的或与自己意愿相悖的,便漂浮起来了,渐而散去了。
有点像做梦,虽说梦总是生活的映射,但是,显然梦境是生活的夸大,许多在现实中不能出现的事情或愿望总是能够出现在梦里,算是对现实生活的弥补,又有点像神话,老百姓斗不过地主老财,于是英雄好汉辈出,神仙菩萨显灵。劫富济贫,天下一家总是像天上的云彩,我们找不到触摸的云梯。
虽然读了几年书,终究没能离开土地,倒不像那些比我们大一点的人那样把不耕种当作什么兴奋之极的事情。那时叫做”跳农门”,我很小的时候听广播剧《人生》,蛮喜欢的,对高家林极其憎恶,现在想不明白,屁大的孩子知道啥,为什么跟着后面瞎激动,好的作品加上好的表现形式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长大了开始看路遥,很敬佩。也怀疑如果自己处在那个年代会不会做那个选择。因为我身边的同时多半是高的同龄人,他们要么有着类似的经历,要么有着对跳农门的渴望以及跳出后的如释重负,这种感受很深、很深。
九十年代初,李春波的《小芳》红遍大江南北,与其说是首歌,还不如说是对一种现象的反思,记忆中的小芳永远站在村口,永远美丽,现实中的年轻人只能用说声谢谢你的爱来回报农村姑娘朴实的爱情,回城后过着实用的生活。叶辛的小说《孽债》反映的也是同样的内容。年轻时的想法单纯一点,这是不是一种背叛?为什么不留下来?可是留下来又怎样,生活中太多的例子告诉我们未必就幸福,那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孽债?是不是一种始乱终弃?不是,是时代给生活开的玩笑,没有人在这样的玩笑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霍建起的电影《暖》看了几遍,虽然不是知识青年的事情,更像高家林和刘巧珍的模式,电影带给人的只能是沉默。在感慨主人公的心灵世界之后,只能反反复复注视着如诗如画的乡村景色,只有那样的景色可以脱离命运的捉弄。
起初,我是绝对不明白那样的故事为什么取了《人生》这样的名字,后来似乎明白了,故事的无奈就是人生的无奈之一,不是吗?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对错。
不仅是爱情是人生无奈的缩影之一,其实其他方面也未尝不是如此。比如就业,学校毕业之后,我真不觉得城里比乡村好多少,我始终觉得青山绿水正是滋养人的好地方,而且人应该有反哺之情,也顺理成章地呆在家里。然而如果现在你要说城市不好的好,充其量只能让人以为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再而言之,假如你的孩子让你帮他选择农村和城市的话,你会毫不犹豫地为他选择城市,况且,即使在农村工作,不是都花血本在城市买着价格高的离谱的房子吗?不都愿意顶着寒风每日行走原本不需要行走的上下班路程吗?如果仅仅以虚荣心在作怪的话,显然太过浅薄了!
其实写这样的文字,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只是顺着键盘随意地敲打,到底是感慨自己的无奈、还是人生的无奈抑或是键盘的无奈,人到中年,喜欢回望一些逝去的事情或者是身边的人物和风景。似乎更加能够劈开幻化的美丽而更加接近本原。虽然撕开帷幕下的生活和风景或多或少能给人一丝丝惆怅,但是生活在帷幕外面难道不更是一种简单吗?
人生风景在游走,每当孤独我回首,岁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都是游走的过客,都是风景中的元素,随着春夏秋冬的交替而绽放、而凋零、而逝去。那就走慢一点,走好一点吧!
世界上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献给自己和每个生活在夜晚的人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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