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周闻道散文《七城书》 作者:峻毅
凝视放在我书案上那本厚厚重重的《从天空打开缺口》,它不只是书体厚,它的本文内涵质地更是有份量,不少篇章一下子就激活了我的阅读欲,令我不厌其烦地多次阅读。尤其是周闻道先生的《七城书》,我感到它就像是七面镜子。七面铮亮的镜子,说大很大,它可照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说小倒是不小,至少也足以照着当下现代化社会文学混沌现状态中的你、我、他。
我们的国家是从农业社会往工业社会过度的国家,是带着几千年沉淀的封建色彩趋向工业社会过度的国家,其过程自然是充满了矛盾,充满了荒诞,充满了迷惘,…….我个人阅读理解下的意识形态,好的文学作品往往就是这个时代的缩影,是现实生活的镜子,散文的尤其如此。因为每一文体的存在都有自己的核,散文的核源点就是立足生活,其目标任务就是传达作者对于生活的思考和审美,是作者的思想和态度。也就是从作者思索的天空打开叙述思想的缺口,从作者灵魂的方向来蔓延叙述审美的态度。所以散文这一文体无论是叙事,无论是写人,无论是抒情,无论怎样变革和创新,都是作者极其个性化地以对人与自然的层层思索来铺展传递自己的思想和审美的,这个核是不可改变的。在我有限的阅读印象里,作者用层层剥离进行剖析生活场的叙述手法来写城市的散文不多,周闻道的《七城书》作为在场主义核心作家的代表作,自然让我感到此次对《七城书》的鉴赏阅读比日常的随意阅读更有意义。
“在场主义”散文理论自2008年3月由18位散文家、文艺理论家和评论家联名发表《散文,在场主义宣言》以来,受到了《文艺报》、《羊城晚报》、《花城》、《美文》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的关注,并纷纷刊发“在场主义”理论综述、观点交锋及其代表作品;同时也受到了北京师大、四川大学、四川师大、华南师大、广西民族大学、重庆工商大学、延安大学、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等10余所高校文学院的关注,并组织学术研讨。正方以北师大教授黄开发、四川大学教授曾绍义和李怡、四川师大教授唐晓林、广东技术师院教授郭小东、乐山师院教授龚盖雄等为代表,反方以延安大学教授厚夫、华南师大教授陈剑晖等为代表,他们就“在场主义”散文理论和作品展开了强烈争鸣。不得不承认“在场主义”成了当今中国散文界,乃至当今中国文坛的一个被关注的现象。而《从天空打开缺口》作为“在场主义散文?开首卷”,文本里随处都可见“在场”的这一主题,更浓厚了我的阅读兴趣,令我产生一种想走近、想认识、想解读、想理解“在场主义散文”深层内核的兴趣。对于“在场主义”理论,笔者个人以为,它作为一种新提倡的文学实践活动,主流是积极的,精神是可贵的,行为是进取的;它作为一种新提倡的文学实践活动,是需要有一个实践的过程,任何过早的盖棺定论或多或少会带有某些情绪,致使观点偏激,实不可取。之于“在场主义散文”这一文学实践能不能坚持下去,实践的结果如何,应用“在场主义”有没有其标志性的作家和具体创作的实绩来检验,用实践的实际来检验实践的成败才是硬道理。笔者也仅仅就《七城书》散文文本为例,坦言本人对于“在场主义散文”一些肤浅认识和理解。有不当之处,当求教于大家。
一、荒诞的城市和城市的荒诞
我们知道,优秀的散文对于世界总是充满质疑的,而人在世界上如何定位向来是一个质疑堆积的严肃问题。在周闻道的《七城书》里,充满了——“然而,当我真正面对这个城市时,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荒诞”这样的质问,他面对的是一个城市,发现的却是自己荒诞。是的,荒诞不是中国社会独有的景象,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比比皆是。也正因为有荒诞,才会出现卡夫卡的作品。人和自然比较,人是渺小的,这样的渺小并不能使人感到荒诞,反而感到崇高。可是,当人在面对一个城市发现了自己的渺小的时候,便出现了——“我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主人?居民?过客?或者旁观者”这样的灰色。其实,灰色不仅仅是一种颜色的概念,更含有哲学的概念。
从平常的生活场里发现人和自然事物之间的本质联系,是《七城书》的亮点。面对城市,许多作家感到茫然,甚至感到惶恐不安,尤其是散文如何发掘城市题材,一直以来几乎是个盲区。周闻道的《七城书》做出了有意的开掘。他先是淡淡几天写出了一个具体的城市和城市的具体——“这座城的南端有道门,它不属于哪个单位,也不属于哪户人,而是属于这座城市的……当然,进城的门不止这一处,也不止西城门,东城门,北城门。”更有趣味的是,他写城市不是客观的描写,而是用“质问式”来铺写的,就像是一个唯美主义的摄影师,存心要给城市找毛病似的。表象上他是用方位感在寻找城市的位置,其实是在找人的位置。人在城市有没有位置呢?是怎么的一个位置?从哲学的角度和生活场的现象来看,当然是有位置的,还甚至被称为“万物之灵”呢。而从深层分析并非如此,因为城市也像是一台万变难控的异化机,是具足够的异化力把人给异化了,异化成一塌糊涂。比如用“就是两块巨石,耸立在进城公路的两旁,冷冷地,你看着我,我盯住你,不理会风云际会,人来人往”来传达这座城市冷冰冰的概况,并较为成功地写出了——“我害怕越往前走,街道越宽,我会迷失在它无限度的宽敞中,整座城市的钢筋、水泥、废气、污水和它的亿万吨垃圾,会像大山一样向我压迫过来,厚厚地覆盖在我身上,把我归家的乡野小路,把我心中的青山绿水掩埋在它那冷漠的繁华之下,使我再也走不出这道巨石之门”这一人在城市场里的幻灭感。
周闻道散文的叙述显然是老练的,更是沉稳的。他叙述城市的荒凉感觉——“门里门外,区别是十分明显的。从城里往城外走,路越走越弯,越走越窄,直至消失在平野荒芜中;从城外往城里走,正好相反:路越走越直,越走越宽。进入城门,路便变成了街道”时,虽然很具体,却又恰恰具隐藏的抽象元素。
散文的叙述与小说叙事,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散文是用作者心里感觉的宽度与深浅来表达,来传递,来抵达的,不同的散文家之间的区别也在于——“我突然对宽产生了一种敏感,一种明显的由‘宽’造成的压抑感,仿佛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存在中不能承受之轻’,而我感觉到的却是‘存在中不能承受之宽’。这种由宽造成的压抑,不是有形的,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大山般向我紧逼过来”这样的方面。可见,周闻道在解读城市的时候,显然没有从城市的物象到物象,而是调动了知识元素和民主背景元素,《七城书》中的“米兰?昆德拉”自然就不仅仅是一个东欧作家的名字了,而是反映了一种文化符号的存在(这种存在的代笔处理,在另一个散文家杨永康笔下也多有呈现)。
城市与乡村是互依的。说到城市,不能不说到乡村。周闻道对于中国当下——“人们就这样,一代又代地从乡村往城里走,走着走着,乡村的人越走越少,城里的人越走越多”的“农村包围城市”的社会现状,颇有视作一种生存所需的历程,其实这个历程并不轻松——“然而,走啊走啊,最后才发现走进了一个身体的迷宫。”是啊!城市并不是天堂,很多乡下人在城市的感觉——“乡村人纷至沓来,带着各自的梦,就像当初我被这城市吸引而进入这座城市。每一个进入者,很快便被一种复杂的感情纠缠不清,视野变得模糊,价值变得混乱。”他还写出了人在城市的无奈——“声与光的交响,钢铁与水泥的重量,很快便让我们感到了危险与压力。但是,我们已身不由己。”无奈往往就是苍白,就是“灰色”,而灰色的城市正是《七城书》对于城市本质性的把握。
世界的荒诞之一是没有历史,就如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家族(文革把这个趋向表演到一个极致),因为没有历史,没有群体,人只能呈现在难觅自我的游离状态。《七城书》用一种极端否定的态度——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存在作为心里浮现来表达某一个城市,表达回望自己走过的路,从乡村到城市,像是一只虫子。《七城书》对城市的定位,有——“报头是空的,没有编者和日期,也看不出报纸的名称和出版时间。我问老人这是一座什么城市?老人抬起头来,打量了我一眼,和善而歉然地说:‘呵……啊,对不起,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也不知道这城市叫什么。上一辈的人也没有告诉我’”这样的表述。这个老人也许是时间老人,也许是老子和孔子这样的智慧者,于是就出现了没有报头的报纸,出现了没有历史的城市。
善于创造文本的中心意象是《七城书》的亮点之一。为了说明城市的荒诞和人从乡下走向城市的荒诞,周闻道用——“有一个意象,图画般在我某种美丽的梦想,沿着一根细长的肠子,一步一步往里钻”来叙述乡村人与城市的关系,他没有抒情旁白,而是沉静地写了“钻”的过程——“小肠连着大肠,大肠又连着胃脏;再长的肠,再大的胃脏,终逃不出一个小小的腹腔。”这样的叙述,从表面上看似有残缺,缺了些许传统散文的美感,而实效是一种进入本质的叙述。在当下矫情和混沌泛滥的叙述中,真正能抵达本质的叙述很少了。《七城书》很可贵还有——“面对两块虎视眈眈的巨石,我弄不清自己这是要出城还是要入城。 一切都恍若隔世,世界被颠倒,结果成了原因,进入成为了最彻底的背离”这样一直存在的两块大石头的意象。
二、风格——基于讲究客观、稳沉冷静、直抵本质
《七城书》的叙述基于讲究客观,稳沉冷静,直抵本质。周闻道在这方面显然有杰出的实践经验,即使出现意识流的东西,也是一种客观现象的再现。比如“去市医院看望一位朋友,邻床有位中年男人,憔悴,疲惫,茫然,脸色呈现病态的黄。”这个中年人是一个客观的符号,符号的下面又藏着对于城市本质的窥视。我在阅读“在场主义散文”的时候,觉得用“窥探”这个词汇来说明“在场”和“本质”之间的关系比较对头,也读到了周闻道在《七城书》里已做出了有益的尝试。比如对于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和谐,他有——“一座城市真正的根,原本该在田野里,而那些所谓的城,应该是大地长出的枝叶,而不是相反。然而,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情景”的表述,是具理想主义的表述。
为了有宽度有深度地写出人在城市的感觉,周闻道不惜笔墨地写了自己去政府大楼的过程,他虔诚地找来又找去,结果政府还是搬迁了——“激情已然消解,希望已经被挫折,强烈的沮丧感袭击着我。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又不知道那愚弄者到底是谁——政府,城市规划者,涌入这个城市的芸芸众生,还是我自己?抑或是我的梦想和欲望?有哲人说过,欲望是失望的催化剂;而梦幻,则让人陶醉于一种虚拟的美”这样既豪华,又贴切的叙述。对于中国从农业社会渐趋向工业社会的过度,农村渐向现代城市化的过程,《七城书》有——“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那些过去被称作城外或郊区的地方,已经逃离得支离破碎。虽说还保留着乡村的名称,却早已找不着乡村的田园之静与幽雅,甚至没有了真正的农舍和炊烟”这样到位的表达。《七城书》这一在场主义散文,对于中国的城市化是一种人文解读。城市在无限地扩张,乡村在为城市让路,这个扩张的过程被有的专家称作为“城市化”过程,是社会发展的缩影。许许多多资本主义国家就是经历了这样的发展了,有其经验,也有其教训,应是后发展者避免走弯路的借鉴。
城市有没有文化,应该是一个城市的标志,没有文化,城市就是 一个空壳。这样的空壳城市在中国大量存在着。图书馆是这个城市文化基准的一种象征是无疑的,他在《七城书》里描绘没有文化的城市——“在装满了书架的、穹宇般空旷博大的馆藏中,一间一间地找,一本一本地翻。我发现,全馆满架的书,古籍的,现代的,简装的,精装的,纸质的,电子的,或者32开,或者16开,全都没有书名,没有章节,没有页码,没有图文,每一本书翻开都是空的。”是的,这样的行为艺术是对于后现代工业社会的反动。然而,在他笔下涉及到的行为艺术是——“舞台一侧,有两个人,在一条路上行走,先是并肩而行,不一会儿,便一前一后,始终不能同步,时而这个在前,那个在后,时而相反;两人都表情木讷,形同路人。”而这样艺术恰恰是对于现代社会人和人之间木讷与无序关系的一个解读。
周闻道是坦诚的。坦诚的他在散文文本里总是按捺不住地站出来坦言——“我需要做的只是:在这座城市里,记住自己的籍贯,记住自己的姓名,记住母系和父系的血缘;守住自己的回忆和过去;守住自己的精神、灵魂、情感和对未来的期待。时刻警惕着,不要让自己像广场中央那尊镂空的雕像一样,变成一个空心人。”其实,在城市生活里,找出非空心的人真是如同大海捞针,寥寥无几,而空心的人倒是像原始森林般地浩荡,这就找着了空城的源了。
为了对现代城市精确的剖析,《七城书》里便有了这样——“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这是一座城,一座玻璃城。刚才的刺眼,来自这一幢幢楼房的屋顶和墙面。在太阳还没有出来时,这个城市和那些楼房,还只是一些混沌而纯然的乳白色透明体,被同质的雾霭包裹着。而此刻我的眼睛和脸庞,还有我那几乎丧失了知觉的身体,突然被玻璃的反光洞穿,熊熊燃烧的已不只是太阳,而是整个世界”的“玻璃城”。周闻道笔下的这个后工业时代的城市,处处充满了森严的等级地位,不同的人不同的地位只有依靠戴的不同眼镜才能区分,“这种眼镜不是随便能戴的,在这个城市,这是一种特权和尊贵身份的象征。”等级森严,缺乏民主,正是过渡性的城市文化所无法面对的难题,在这里,作者做了有力的揭示。由于周闻道的散文十分注意现场性,所以有许多似乎是物理现象的描述。比如对于“魔镜”的描述——“在同样的闪闪发光中,闪耀的却已是体现最新科技成果的智谋材料、强性模量、记忆合金、富勒球、巴基球和超导材料的光芒。科学家们发现,普通的硅酸盐,在超高温下,按一定比例,参入这些添加剂,精心调配,然后再骤然淬火,便会出现一种奇迹。”是的,这个社会既然有阶层,那就会有特权阶层出现,玻璃城里的官员们严重存在——“透明的程度,要看你获得多少探视与透明权。只要你的权力没有到达较高级别,就只能是被窥视的多,可探视的少。权力与义务永远是不对等的”这样不可阻挡的官本位思潮。周闻道用——“这位最高领导,平日在电视里布道般口若悬河,一直被视为这个城市的精神坐标。他要知道,他专门安排的这项工程,何时可以完成。那时,这个城市的一切,就可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了。陪同前来的警察局长,正想着今晚与情妇的幽会该选择在哪家酒店?几位工程师则在盘算,这个工程按期完成后,自己能否进入工程院成为院士?最高领导看出了各人的心思了。要是在平时……”这样的话对玻璃城里的官员们进行了讽喻。是的,阶层虽然是抽象的,但人是具体的,具体的人总是在不断地受其地位和环境的变化影响,所以说出这样的话语并不为奇。
三、整体的隐喻和现场氛围的有机结合
周闻道对于城市的另一个理解就是“空”,“空”在《空城》里有相对精锐的叙述。毫无疑问,他选择的文化背景——“我不知是从一部《世界建筑史》的扉页,还是从《天空之城》的主题音乐中误入这座城市的”是世界性的。然而,他对于城市的季节采用了模糊叙述,从另一个侧面来剖析城市是没有季节性的一种泡沫——“就在我的眼前。雪压的树枝枯槁而坚硬,一只孤鸟飞来,围着秃枝绕了几圈,没有找到落脚之地,又失望地飞走了”把城市表达的很充分很切实。这些精致的写意描写,也正是对城市本质的解读之一。
散文不是褒扬,散文不是歌颂,散文不是遮遮盖盖。好的散文需要用真诚来拓展其容量,读之让人感到能与文相融,能令人在清醒中看得更加清晰。在这一主题上,周闻道和“在场主义”散文家们正在积极地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实效。比如《七城书》,其容量之博大,内涵之深广是读者有目共睹的,是不可否认的。就如《皇城》中有——“这很容易让人想起维多利亚女王,和她利用皇权的至高无上,力排众议,修建起的水晶宫。当第一届世博会落下了帷幕,八方朝圣带来的骄纵与满足,不仅没有挽救女王丈夫艾伯特的早逝,也没能挽留那座浩大而豪华的宫殿,在一场莫名的天火中灰飞烟灭”这样的叙述,不难读出那是熟捻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作者的手法,面对仿古建筑——皇城,想到了卡夫卡的《城堡》——“还到眼前的皇城,世界被阳光重构。我手执拐杖,戴着一副老光眼镜,在这个古老城堡的门外徘徊,就像卡夫卡小说中的那位土地测量师,想进去又找不到门径。”有了这样的文化对比,《七城书》这一文本就更有了文化的含量,更有了容量,更有了力度。在《七城书》里,周闻道一改他多年以来坚守的传统叙述,重加调用欧洲的文化背景来意写,对他自己的散文叙述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突破,是一种质地的自我超越。比如《皇城》中写到——“只在不经意的感官触摸间,感到一种气息侵袭过来,那一段历史的死亡是一种死亡的气息——不是一个人或一棵树的死亡,而是一座城。”很显然,那是在写一种气息。皇城——正是中国封建主义的凝聚物,是封闭,是腐朽,是窒息,而这样的建筑竟然被一些地方作为仿古建筑——“只是此刻,威严正被这座仿古皇城的柔软瓦解。断续的山丘、亭台、曲廊、洲岛、桥堤,茂林,将广阔的空间分割成无数细碎,迷迷乱乱,层层叠叠。每一处几乎都写有‘皇家’二字”的本身就是一种荒诞。
因为《七城书》有思想、有容量、有深度,文字也显得有趣味了。而这种“有趣”其实就是写作的高度,一种很不容易抵达的高度。他饶有兴致地写到——“我费了很大劲,也没分辨出讲话的那位领导是男是女”这样一个城市领导者的形象,其实就是写了一个官僚主义领导者——“说是‘市民大会’,环顾四周,整个会场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与会者。主[xi]台上的那位讲话者也像是一个道具,莫名其妙地晃动着”那有趣的白描;为了更透彻写城市,便以湘西作为城市的一个对照,可是他所看到的湘西已经不是原始状态的湘西了,他不厌其烦地叙述了他到湘西的访问过程,借助老者对于“盅”的种类进行细分,最后落到了“灵魂盅”——“据他的考证,灵魂蛊早已存在于传统蛊种中。比如,金蚕蛊的狡,蔑片蛊的虚,石头蛊的顽,泥鳅蛊的滑,中神蛊的愚,癫痫蛊的狂,以及阴蛇蛊的毒,都是灵魂蛊中的一种成分。人们在谈论这些蛊时,往往忽略了这些蛊对灵魂的控制作用……通过改变人的灵魂而使人变成非人。”这样写并不是为了猎奇介绍“盅”,而是为了剖析工业文明对于人性中的质朴的残害。他不无巨细地描述——“中蛊者并未被伤害,实际上早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只要中了灵魂蛊,中蛊者的灵魂就开始变异,他就会颠倒对事情的看法,把黑看成白,把直看成曲,把是看成非,把对看成错。反正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是本末倒置的,结果成了原因,手段成了目的。这时的‘人’,即便是肉体完好,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与一头牛,一只狗没多大区别”那“盅”对人类的毒害效果和人中毒以后的表现,我们只要稍微阅读一下工业社会各个领域的怪现象,就会对他的精彩描述大加喝彩。
对于现代城市的欲望横流的刻画,《七城书》里的“欲城”有其淋漓尽致的描写。人在城市的氛围里,已经降低为欲望的奴隶,钱欲,权欲,名欲,性欲,骂欲等等,人更具社会性和动物性,想完全禁欲是不可能的,是荒诞的,关键是如何控制欲望膨胀,为此,他有——“我不希望欲望之火熄灭,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求证一个与欲望有关的命题,然而,我的求证并没有答案”的表达。
四、切入“介入”的实践
“在场散文”所主张的介入包括——对作家主体的介入,对当下现实的介入,对人类个体生存处境的介入。周闻道对于“介入”的实践在《七城书》本文里相对清晰。“在场主义”散文的写作者们,大多基于只谈现象不谈结论,更不谈是非,是非让读者自己去判断,给读者留了很大的想象空间。然而,周闻道鲜明的个性使他的个性文字更有血性,他把血性很好地沉定在他平静且讽喻的描述里,比如对于“未来镜”——“牛的眼睛是凸透的,而狗则刚好相反。因此,在牛的眼里,外部的影像被放大,感到自己渺小,便只好夹着尾巴躬耕田亩;反之,在狗的眼里,外部的影像都很小,所以狗便张狂,见什么都咬,这便是狗性的由来。工程师说,这未来镜,就是为适应玻璃城管理的需要,根据牛与狗的仿生学原理研制的。”
《七城书》还容纳了周闻道在场主义散文创作中的忧患意识。他在写“危城”的时候,注入了夸张手法和情景剧的元素,围绕着一块危险的悬石,城市的官僚阶层层层地推诿,推到了文物局长,而文物局长在去北京请专家的过程中不幸车祸而亡,使静态的文字具有了电视片那样的动态感,这是散文创作最难突破的高难度之一。
他在写浮华的人在浮华的城市里所看到事物的败落时,把重笔压在写一种气息不是人人能随波逐流的,也不是随意的一次笔触,那是需要作者有深厚的社会阅历和足够的生活资质做底蕴的。《七城书》的厚重源也就在此。
尽管当下的“在场主义散文”还仅是一种文学实践活动,还需要更多的散文作家参与实践,需要更多的更具有“在场主义”的散文来检验这一实践,但它对于当下无理性、无思想、越来越边缘的量多质差散文现状,具有积极推进的作用是不容怀疑。在这个方面,周闻道以牺牲者的精神走在了前面,他的《七城书》在“在场主义散文”实践活动中是具有相对重量的,为中国当代散文的发展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在此,我对周闻道和所有参与“在场主义散文”这一文学实践活动的在场主义散文家们表示我由衷的敬意和感激,敬重他们为散文的发展所做的一切,感谢他们给予我学习机会。我期待“在场主义散文”会有更灿烂的新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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