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天心里总在琢磨两件事，这倒不是因为我无聊，而是我实在不知道世界的故事到底该不该就这样发生。故事的主人公，一个是老战友。一位是老同学。老战友去年我们聚会的时候还在一起。当时我发现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病了？他笑笑说，生命总有尽头的。病与没病只有上帝知道了。

当时我以为他是在调侃，所以就没有上心里去。可后来听其他战友说，他患了一种和血液有关的不治之症。今年春上我去看望他，当时他的病已经很重了。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记得当时他拉著我的手说：“老战友，在县里你算有地位的人了。我现在没有什么丢心不下的，就是儿子。七月高中就毕业了，他学习成绩不行，我想有机会让他去部队锻炼。到时候你一定要帮忙。”

面对战友的请求，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点头答应。所以那段时间，这个事情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到去年十月的时候，我听说征兵开始了。于是赶紧和战友的妻子联系。问她孩子的事情怎么办？大概是战友走的时候留下话，也许是现在孩子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出路。所以她说就让孩子去当兵吧。

开始我把这件事情想得简单了。因为当年我们去当兵似乎很容易。只要报名体检身体，合格了就能穿上绿军装。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去找熟人说这件事情，看到熟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是要从他的身上取下一块肥肉似地。我就知道，时代不同了，现在当兵可是和我们那个时代不一样了。

还是战友的妻子给我上了第一节课。记得好像是个周末的晚上。她带着战友的儿子来找我。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个信封说：“这是两万块钱，你先拿着，如果不够，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你这是干什么？”我也知道如今的社会风气。可是真的遇到自己身上，我还真的有些很不适应：“孩子当兵是好事，我去给他们说说就可以了。你怎么……”

“现在当兵是要花钱的。没钱是决然不行的。”战友的爱人说：“现在的人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战友关系了。你先拿着，这些钱肯定不够。”她说着就硬把钱放下了。后来我也没有坚持。觉得如果再推辞，好像有点不好。放着就先放着吧，等把事情办好了，等到孩子穿上军装走的时候，我再把钱退还给她。

然而后来的事情没有按照我想的来，而是按照战友妻子的话语走了。本来事情都已经说好了，就在体检身体的时候，我突然知道他们没有让孩子体检。我去找可是没有人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好心人给我指点迷津，说这个时候只能用钞票开道才行。于是我找到办事的人，送上一万块钱，结果没有几分钟，孩子就接到通知让去体检了。

当时我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因为老战友在部队多次立功，多次获奖。我知道，他的身体都是因为在部队从事特种工作才留下病根的。现在他的儿子要去当兵，没想到还要花钱。可是冰冷冷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诉说。

后来孩子要政审了，战友妻子又给我拿来两万元，说这次一定要全部都送出去才行。要不然孩子保准会正上不过关的。这次我没有再敢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在政审的前一天晚上，我把钞票都送出去了。当然了，有了钞票做后盾，结果自然是很理想的。

孩子走的那天我原说去送送孩子。可是后来听说是夜里三点钟才走。当时我纳闷，这也不是战争年代，应征入伍本来是件很光荣的事情。怎么弄得就像是强盗出发一样的神秘。后来我才知道，晚上走是怕有些人花了钱孩子没有走来惹是生非。所以才采取这样的举动。

战友的孩子总算走了。可是我我心里却一直很伤心。尽管我把战友的梦想实现了，可是我觉得九泉真有知，我不知道战友到底该感谢我，还是会狠狠的扇我一个嘴巴子。就在前两天，我一个人悄悄去了战友的坟头，本来是想告诉战友一声，他儿子总算当兵了。可我去了发现战友的坟头已经有人来过的。堆放的祭品尽管已经被寒冷结成了冰，可还是那么新鲜，那么的鲜艳。

我想战友知道了。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坟头上撒了一把黄土，默默的祝愿战友安息了……

另一个故事是老同学的故事了。他当年算是我们同学中的佼佼者。后来娶了校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好多年前我们还常在一起闲聊。当时他为自己有三个儿子感到很自豪。那时候我的心智还没有今天这么明晰，只是觉得老同学很幸福。多儿多福在老同学这里显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了。

后来老同学的儿子也真是争气，一个一个都考上了大学。当时我还经常用这些事例来教育自家儿子呢。前不久我突然接到老同学送来的请柬，说要为大儿子结婚了。这当然又是做父母的一件大事情了。所以我没等到日子就去老同学家了。可走进门发现怎么一点喜庆的氛围都没有呢。

老同学住的还是过去的房子。我问儿子的新房在哪里？老同学顺手一指：“就是那间屋子。”

“怎么，你们全都住在一起？”我当时心头一紧：“这些年难道你就没有在购置新的房子？一家五口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紧张呢？”

“有什么办法？三个儿子都上大学，你知道一年得多少费用呢？我和他妈一个月也就那么点薪水，你说哪来的钱去买新房子呢。”

老同学是教师，是我们这方的高中名老师。在我的印象中，现在教师的收入可算是很不错的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同学会是如此的寒碜。

“儿子大学毕业了，也就能给家里不贴点了吧。”我知道老同学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了。所以我才这么说。

“别提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啦？大学教育成本如此之高，许多家庭根本都承受不住。按说孩子大学毕业了，可以去工作挣钱了。可现在大学生就业比农民工还困难。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只能给人家做临时工。而且和自己学的专业没有关系。你说……”

老同学是教书育人的人，我想他应该比我更有体会。开始我还想安慰几句老同学。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说的好。因为老同学他什么会不知道呢。坐在老同学清贫的家里，我此时反倒觉得有些拘谨起来。

“现在的社会，真的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大学生越来越多，可也越来越找不到工作。一边说我们人才不够，可以一边却是人才没有用武之地。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啦？”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真的是令人困惑的世界。”老同学拿出香烟，我一看就是现在社会里最便宜的那种牌子。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连农民都很少抽这样的香烟了：“你来一支吧，烟不好，不要嫌弃。老同学现在只有抽这个烟的份了。”

“我来一支吧。”为了能让气氛缓解一些，我从老同学手里接过一支，点燃叼在嘴里。刚抽了一口，没想到过喉的时候会产生那么剧烈的刺激。一下子让我差点憋住气了：“好家伙，这玩意儿的劲儿还挺大，我都有点受不住了。”

“你还以为是你平日抽的那些好烟呀！要抽这些烟还得有点基本功才行。”老战友不知道是不是苦中作乐，不知道是这会儿心情好起来了：“别看你烟瘾不小，可要抽这样的烟，你还得好好锻炼一阵子才行呢。”

“对了，儿子结婚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我这时才行起来自己是做什么来了。

“不需要。到时候你来参加就可以了。”老同学说：“你算是咱们同学里最有地位的人了。你能来我就有面子了。”我没有想到老同学会说这样的话，一下子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我们是老同学，什么地位面子的。我说你这个人民教师呀，平日怎么教孩子的。”我想用调侃来回敬老同学。可是我发现老同学根本不买我的帐，而且脸色异常的严肃。

“我现在都不敢认真面对学生了。你说让他们去读大学，回来就失业。你说我这个教书匠还有什么意义呢？”老同学说完狠劲的抽着烟……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永远让无知充斥这个社会吧。让我说，世界在变当然也在发展。我想总有一天世界里的感叹号会多于问号的。”我说。

“感叹号？问号？”老同学似乎终于有所悟道：“好了，我们好久不见，今天老同学就为感叹号的早日到来，咱们好好聚一聚。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你知道的，我是不能喝酒的。”我赶忙解释。

“别说我知道。过去我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可现在又都知道了些什么呢？”老同学说完就去书柜子里拿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