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乌云,肃穆、阴郁,像一个接一个的僧侣,披着宽大的灰袍,揣着手,低着头,匆匆地逶迤而去。一架飞机,嗡嗡地响着,像一个银白的十字架,在乌云间时隐时现。
烟囱里的烟,被风迅疾地吹散了。
九龙造纸厂,据说是亚洲最大的,它的烟囱不同凡响,高大、坚固,乳白色的滚滚浓烟,直接喷向天空深处。
那些都是他们的。 他们的浓烟日夜不停,从晚上到早上,又从早上到晚上,不停地扩散、膨胀,茫然而匆忙,不分东西南北,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被那个充满引力的巨大空间吓坏了。
我以为我只是一名观众,一直在袖手旁观,但是我错了。我也是一个俘虏,就像这里是个异常冷漠的陷阱,绝对冷漠,绝对异常——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样无动于衷,这样空虚和饥饿,无法满足,也无处挪动。
晚上7点左右,隔壁的小女孩,突然间大声哭叫起来,她挣扎着喊妈妈。她们怎么啦?她们都怕黑暗吗?
小鸟们全部睡着了。月亮和星星也像是睡着了。它们搂着自己的光芒睡着了。到处是黑暗,到处是风,到处是阴森森的影子。我的妈妈已经老得不能动啦!我已经不能听见孩子哭,不能听见孩子们哭泣着喊妈妈。
那些孩子,不会自己说话,不会自己挑选衣服,不会自己想事情,连上个厕所,都需要妈妈的照顾。
我也想哭,想喊,想吼叫着冲下楼去,直到今天,我依然想依赖着什么,想让什么妥协,作出些许让步,给我一点我想要的东西。
但我无话可说。
他们的灯又亮了起来,一盏挨着一盏,连接成一条明亮的长廊,横亘在东江北岸。
那是他们的光芒,不适合做梦,不适合呼唤,更不适合相亲相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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