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民族大迁移的活动。他们或是因为生存,或是因为战争,或是因为躲避瘟疫,或是因为远离朝廷,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他们咬牙离开了世代赖以生存的故土,离开了魂牵梦绕的家园,甚至离开了祖国,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不归路。然而却有一个离开祖国140余年的部落,在一个血腥的黄昏后突然清醒过来,他们冲破各种艰难险阻,经过8个月艰苦卓绝的万里跋涉,一路东归东归,终于在第二年春天回到祖国的怀抱,这就是土尔扈特部落。
土尔扈特是一支古老的游牧民族部落。为清廷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一。卫拉特,是清代对西部蒙古各部的总称,或称“额鲁特”“厄鲁特”,元朝曾译为“斡亦剌”,明朝译为“瓦剌”。土尔扈特的祖先是克列特部的首领王罕。克列特部是蒙古族的一个分支,后被成吉思汗征服,成为成吉思汗的护卫,分为四万户。在土尔扈特方言中,土尔扈特部就是“护卫”的意思,因此克列特部从此就被称为土尔扈特部。土尔扈特部落初时分布于叶尼塞河上游,以狩猎活动为主,元末时期,南迁至匝盆河流域和准葛尔盆地,经营牧业并从事部分农业生产。开始了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融合。明初,朱元璋为安抚和控制蒙古各部,封其首领马哈木为“顺宁王”,另一首领太平封为“盟义王”,还有一个叫秃孛罗的首领被封为“安乐王”。明封三王告示天下,使这个被推翻了的元王朝向大明朝廷俯首称臣。明英宗时,“三王”也曾短期统一蒙古各部,草原局势进入相对稳定期。
游牧民族的游牧生活造就了草原人豪放不羁的性格,同时也使这个民族的相对稳定具有不确定性。在经历了明朝近300年的相对稳定统治后,到清朝分为四部,即杜尔伯特、准葛尔、土尔扈特、和硕特。
土尔扈特部原游牧于塔尔巴哈台附近一个叫雅尔的地方。过度的放牧使这一地区牧放条件急剧恶化,加上水源紧张日甚,为了寻找新的生存之地,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这个部落的所有族人在首领的带领下,开始了向西向西再向西的长途游牧里程。他们经过哈萨克草原,越过乌拉尔山脉,终于在第二年来到了水草丰美的伏尔加河流域。当时这里人烟稀少,俄国政府鞭长莫及还没能控制这个地区,加上良好的自然放牧条件,历尽千辛万苦的土尔扈特人终于在这里定居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淳朴的土尔扈特人不知道他们喝的是他乡的水,牧放的是异国的土地,看到的已是欧洲的太阳,沐浴的是俄国的月光。
土尔扈特部落就在这个异国他乡的伏尔加河下游定居下来,这一住就是140年!140年,很多刚来时生下的娃娃都已作古,有几代人的灵魂已经长眠在伏尔加河两岸,国内新朝换旧朝,换不去埋不掉的,只有思乡之情,思国之泪!有这样一首诗写道:“芙蓉秋梦远,芦荻夜潮深,已尽思乡泪,犹存报国心。”
事实上,土尔扈特自从定居伏尔加河后,始终没有中断与故国的联系。他们的汗王,即使由于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也派专人向清廷纳贡朝拜,以示不忘祖国,忠诚祖国。清廷皇帝们为了加强与土尔扈特部的联系,也曾专派大臣代表清廷慰问土尔扈特部,以示祖国的关切之情。这种不断的联系,不仅日益加深了牧民和祖国之间的深厚感情,而且也为日后土尔扈特人万里东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8世纪初,沙俄加强了对伏尔加河流域的控制,不仅向这里增派地方官员,建立地方政府,而且无休止地向土尔扈特征兵征税,使牧民生活苦不堪言。特别是沙俄政府不断向周边各国侵略扩张,发动一次次战争,使素无战事训练的许多土尔扈特士兵死于战场。据资料记载,仅沙俄和土耳其之战中,土尔扈特部就战死近十万人。
沙俄政府给土尔扈特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已经到了令人再也难以忍受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首领渥巴锡毅然决定,摆脱沙俄统治立即回归祖国。
当时分散居住在伏尔加河流域两岸的牧民约三十余万人,带领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不是千里而是万里跋涉回归祖国,其艰难状况可想而知。特别是沙俄已经又一次下达了征兵的命令,拒不执行后果可想而知。土尔扈特人没有理睬这些,渥巴锡决定乘伏尔加河冬季结冰之机,带领南北两岸的土尔扈特牧民一起出发。可是上天不遂人愿,这年冬暖,河水一直没有结冰,眼看良机不再,渥巴锡毅然率南岸族人约三万三千余户十六万九千多人,在1770年10月的一天,悄悄踏上回归祖国之路。
伏尔加河的流水可能还记得,这支近17万队伍的行走,可能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是一种多么悲壮的场面;乌拉尔山可能还记得,通过那个绝命峡谷时,有多少土尔扈特人的尸体永远留在了这里。为了行动迅速,尽快摆脱沙俄控制,渥巴锡令所有东归牧民抛掉所有生活用具,一律轻装简从,夜以继日,风餐露宿,按既定路线一直东归东归东归。他们仅用不到十天的时间就通过了伏尔加河和乌拉尔山之间的千里草原,迅速进入了大雪覆盖的哈萨克草原,狂暴的风雪过去就是沙漠的酷暑,绵绵千里旱海,草木皆无,水源奇缺,人们只能杀畜饮血,疾病大作,人畜死亡过半。当土尔扈特部终于闯过死海沙漠进入莫尼泰河时,又陷入了5万哈萨克联军的包围,切断了通往祖国伊犁的道路。当时渥巴锡和他的族人有两种选择,一是下马投降,回到伏尔加河继续接受沙俄控制,一是拼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渥巴锡和他的族人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们不能让那些东归路上的不归之魂白白地游荡在异国他乡,他们要让他们的遗愿变成现实,那时故国祖坟上的白幡会召唤和引导他们不安的灵魂回家。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渥巴锡率领他的队伍开始突围!
哈萨克联军们太大意了,等他们发现渥巴锡们可能要突围的时候,渥巴锡们已经顺利地冲出五万联军的包围圈,踏上了祖国伊犁的热土!乾隆36年(1771年)六月,历时八个月,行程近万里,土尔扈特部终于完成了东归历程,胜利回到祖国的怀抱!
滦河的上游,是海拔1400米以上的坝上高原,高原上既有高山峻岭,又有丘陵盆地。平原处各种鲜花如海,高峻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这就是有名的木兰围场。一位清代状元这样描绘她:
“山川郁勃,草木蘩茂,川原盘曲,地鲜居民,二百余岁磅礴钟灵,成为太古胜境……日出而岚光纷披,云归而岩穴叆叇,风来而万木摇青,雨过而千峰竞秀……山可采、水可钓、泉甘而石润,气温而土肥,位置天然,殆非人力之所能为,此山川之幽胜也” 。
大清皇帝乾隆就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接见渥巴锡,同时对渥部大加封赏,并亲自撰写了《土尔扈特各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两篇碑文,以满汉蒙藏四种文字刻于两道巨大的石碑之上,立于普陀宗乘之庙的碑亭两侧。之后,清廷还在新疆选择水草丰美的地方拨给土尔扈特牧民,使他们在伊犁河边永久安居乐业。
至此,充满悲壮色彩的土尔扈特部万里东归的壮举落下了帷幕。
有这样一首词,很能表达中原人民祈盼土尔扈特人回归祖国的心情,词中写道:“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知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伏尔加河流水悠悠,可以冲走历史上所有的悲欢离合;乌拉尔山原漫漫,可以沉埋关于过去的任何阴情圆缺,但英雄东归的故事永垂不朽,他象凛凛的高原风,冽冽的燕山骨,滔滔的滦河浪,潜移默化地铸造了祖国之魂,铸造着中华的脊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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