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我意外收到父母费心托人带过来的一大包汤圆面,全家三口都乐得合不拢嘴。
晚餐赶紧做了一大锅白菜搭配的小汤圆,吃到嘴里,那爽滑细腻的口感让我沉醉,我连吃了两碗还不舍得放下筷子。儿子嘴刁,吃了几口就瘪着嘴说:“这有什么好吃,皮薄肉多的大汤圆吃起来才过瘾!”我忍不住在他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为他的不谙世事。
汤圆勾起我对家乡的眷恋,也让我忆起了童年的那些苦乐日子。
汤圆是腊月前后各家农民的主食,材料是一种产量不高的糯玉米为主,再搭配以少量的糯米和粘米(搭配的米多,口感会更好)。汤圆口感较好,管饱的时间还特长,汤圆面又易存储,装专用的坛子里几乎可以保鲜半年。在温饱是个大问题的年代,这样的食物可是人们眼中的好东西。时节一到,家家都要热火朝天地张罗几天,通过去皮、浸泡、淘洗,再经石磨细磨、新编竹篓滤水晾干,最后再装坛储存,前后得花上7、8天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
吃汤圆的时间比较长,虽说吃的花样层出不穷,但大多数孩子还是很快吃腻,我就是其中之一。记得母亲变着花样做出大的、小的、咸的、甜的、煮的、蒸的、炸的、煎的,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印象最深的是,母亲将油炸豆腐、豌豆苗加豆豉调味炒香作为汤圆心,包成拳头大小的汤圆,一个个压扁了沿着锅边贴一圈,锅心放水再盖上木锅盖,最后架柴火闷煮,不一会那香味就飘得老远。现在这样的吃法我是再也享受不到了,可当时的我就是无动于衷,我每次勉强把肚子填到五成饱,就有了去外面疯跑的心劲。物质贫困的烦恼被我们抛洒到了那吹过青青山岗的风里,树梢、田坎、鱼塘边、庄稼地,处处都有我们分担大人艰辛劳作以及闲暇嬉戏同乐的影子。
记得那时候的大年三十和初一早晨都以汤圆作为主食,还被传统习俗给予了各自特别的寓意。三十早晨一家汤圆吃的多少居然和母鸡下蛋的数量相关,那时的鸡蛋是难得吃到嘴里的美食,用作换取油盐酱醋的主要来源,我们没有不卖力吃汤圆的理由。
大年初一早上的汤圆更为重要,关系一家大小一年的运作,“四季发财”“六六大顺”“月月红”这些吉祥美好我们怎么也想沾上边。
父母特别用心地准备了汤圆心,有蔬菜夹杂瘦肉末的、有芝麻花生的、有豆沙红糖的,个别的汤圆里还包有意外惊喜——硬币。我在锅里挑选小个汤圆,尽力完成“四季发财”的最基本任务,姐姐、二哥和母亲也能轻松实现“六六大顺”的梦想,而父亲和大哥则神气地向“月月红”的十二个进军。这一切成了当时以及现在春节期间都免不了要提起的话题,我一贯的在父母姊妹心中树立的是最娇弱的形象。
挑食的我当然也落下了饿出来的胃病:捱不得饿,更经不起暴饮暴食,饮食上是再也随便不得。这或许该是我为曾经的任性妄为付出代价吧。
时间飘逝飞快,我也经历了自然的人生转折和变换。身处异乡,水土的不适以及心灵的孤寂唤醒了麻木而沉眠的感觉:对家乡水土和亲友的依恋,对家乡美食的眷恋和回味,这其中也包括了汤圆。
我们最幸福的期盼就是春节回到老家,坐在父母身边,美美地吃上记忆中的粗茶淡饭。汤圆腊肉自然成为我们心中最爱,其制作过程多半是手工,费力费时更费心。年过70 的父母家居县城,虽然诸多不便,但仍然坚持亲力亲为,变换着花样和口味来迎合我们,我永远是他们眼中的娇儿一个,哪怕我已近中年!
父母何尝不是我心中最温馨的港湾呢,在外累了、倦了,我都能从父母那里重获生活的力量和勇气:身受时代历练和考验的他们,都能在重负中微笑走来,我们哪能找出颓废和抱怨的理由?
一眨眼,又临近春节的门槛了。父母照旧来电告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过年的香肠、腊肉以及汤圆,就盼着能找人捎带出来。我承诺春节坚决回家,先让他们也吃一颗暖暖的定心汤圆。
贪恋家乡美食,这只是游子我历经冷暖的悔悟,我的心又热切地敞向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故里,那里有向我招手的炊烟,有白发父母驻足远望的身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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