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些单调的声音　卡车轰隆隆疾驰而过

拖拉机扑通扑通喘着粗气　有时将雨水

溅在路人的裤管上　然后扬长而去

傍晚业余的牧人赶着羊群大摇大摆穿过街道

通常会留下一些黑色的粪便　让装束前卫的

时髦女郎掩鼻避道而行　每天早晨我

骑自行车去到河边　这是我必修的功课

河水一夜之间暴涨到桥墩　下游的大堤岌岌可危

而我和大多数人那样　只是来随便看看

只是随便看看！

这便是我枯燥生活的全部　有时读读书

一个犹太人　写下了二战期间的大屠杀　

而这与我无关　现在我关心的是洪水

这个小镇的人们像得了瘟疫　都来到河边

但谈论的却是五年前的灾难　五年前？我做过什么？

人们在回家的路上互相询问着河里的水情

浮木和草渣接连吐着郁闷的气泡　有时读诗

但我的生活没有诗意　毫无浪漫可言

我受够了这一切　我受够了

一个疯子　毛发蓬乱　穿着烂皮鞋　

他拾起路边的烟头　冲着天空发呆

无数次了　我看到更多的人呆呆地走过他身边

彼此都视而不见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被关的够久了　一个朋友跟我说

“应该自己出去”　我整理好行装

犹豫着应该躲在哪里

好大的雨啊

接连不断的雨　“看来大堤是保不住了”

丛外地运来的抗洪队伍正陆续撤离

据说是放弃这里而去更有必要的地方

多少人口？不！这里已不再重要　五年前之后便是

现在你应当明白　为什么人们漠不关心具体的灾难

我真蠢　还跟你说这些　我应当跟你说

比如爱情　是的　我们正年轻

正是谈论爱情的大好时节　

可我不！爱情已死在驶往南方的某列火车上

没有怀念　没有　有的只是无可言尽的空洞

像一张白纸　轻飘飘的飞在空中　没有方向

也没有着落　我听到了　你不相信

你也在南方　这我知道　那边很热

但心情却是冷的　这个时候哪里都是如此

我们没必要过分强求　你还有过笑吗？

笑起来好些　只是显得虚伪　显得深有苦衷

这是七月底　我急匆匆地赶回家乡

我不想回来　只是缺少理由　便被一些无声的召唤召回

我途径幻觉的天堂　那里的人们都戴着面具

我还有幸参加了丧葬　看到风水先生和丧葬队伍

共同导演落后的民俗　不　并不是憎恶

我只是悲哀　我也像一个死人

但被鲜活的世界供养　还得勉强活着

还得继续演下去　现在　无端的愤怒

是我的习惯　我玷污道德然后咒骂道德

我虚伪我装腔作势　我嘲弄一切像我一样的无聊之徒

这还不够　我虚构了众多敌人

他们压榨我虐待我　让我痛苦让我发疯

逼我成为英雄　我将他们一一打败

可是　这多么空洞　可是　这就是我的生活

噢不！你不知道我还有多少话要说

生活远不止这些　不是爱情就能覆盖

也不是　强装笑颜去活得丰富精彩　至少表面是

我不配　在看到晚霞照亮房间的那一刻

我又看到了什么？希望？什么希望？

我仍然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歇斯底里

和楼下的母亲无故的争吵

向隔壁的女孩暗传色心　枕着两本破书

指斥生活让我痛不欲生　手中握着杀人的利器

洪水退后更加的热了　一些人在淤泥里捡捞着砖块

那是水神留下的金条？渔人在退水处扎下渔网

那里　呵呵　鱼儿可多了

又是哪一个承包鱼塘的人在痛哭流涕

他应该咒骂洪水还是感慨时运不济

牌桌上死去的赌棍　他的来生将远离疾病？

大水洗后的田野更加的空旷了

人们开始忙着新的事情　尽职的村干部下访到灾户家里

询问着来年种什么庄稼

看来家里是呆不下去了　我的父亲

怒气冲冲的摔掉茶杯　母亲在一旁悄悄抹着眼泪

母亲　我的一生没有掉过眼泪的母亲！

南下的火车太疲倦了　而它比我去的更远

把我留在充满恶意的中转站

那个疯子　那个捡拾烟头的疯子

他浓密的乱胡须早已预兆了我的厄运？

我必将在另一个世界饱受奔波之苦　并且终无所获？

我呸！它铁打的胸膛里装满太多的智慧

我怎么看得清　童年　谁和他走在油菜地田埂

谁和他抢着去捉洞里的螃蟹！而如今他们又在哪里

这些童年　这些智慧　我不信！这些垃圾

我的愤怒仍停留在对自身的恐惧之中

从南方到北方　又从北方到南方

我搬动着一个巨大的城市

像一匹垂死的骆驼　至死不信海市的绿洲

多么可笑　我安静地坐在车厢的一端　

打牌的人们打着呵欠　他们将要去到哪里

是否有人和我一样不知去向？

是否有人刚刚从洪水中苏醒　转而渴望更多的阳光？

而他们在疲倦中打着呵欠！

我是一个旁观者？我是他们手中的一张牌？

噢不！我与他们无关！

这灯火迷乱的城市　寂静的城市

喧哗的城市　我是它胃中的一棵酸菜

和它共度众多美妙的节日

像每个行色匆匆的人　赶往一些不知名的地方

在广告牌的巨大的阴影中点燃了香烟

雨水远了　家乡远了　洪水已经停息

阳光灼烤着皮肤　未来在哪里

而我站在更不知名的地方

我的右手是一把生锈的刀子

我不知道我的血能否将它磨得锋利一些！

2003．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