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山隐智先生的《人生拿什么豪迈》一文,个人对文中的观点颇有些异议,故而斗胆议论一番。
首先我认为《人生拿什么豪迈》这个标题有些逻辑问题。
人生拿什么豪迈?此种问法真的很奇怪,作者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前后逻辑不搭调的设问呢?
人生,与豪迈之间,有必然关系?不见得!
豪迈是什么?不过是一种特定的姿态,而在某些特定时刻或特殊场合,也许每个人都能有机会豪迈一把,问题在于:绝大多数人的人生之本质并不是用来展示“豪迈”的,而恰恰是为了好好地生活或追求人生的幸福。
影视剧里,能与“豪迈”牵扯上关系的事例大多源于悲剧。
喜剧里的“豪迈”镜头几乎很少,闹剧里的“豪迈”也不过就是为了搞笑,戏说里的“豪迈”大多只是猪鼻子插大葱——装个象而已——“豪迈”镜头出现得最多的影视剧,无非三大类:武侠片,战争片,及忠烈剧。
这三大类影视剧中的主人公,为什么一定要“豪迈”而不可呢?
因为他们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们的社会角色逼着他们这么做,换句话说,是所谓的社会责任把他们逼到了非豪迈而不可的境地。
豪迈与人格无关,与文化修养无关,“豪迈”只不过是由肩负的社会职责所衍生出来的一种必须要做出的高姿态。
堵枪眼的黄继光,在死的那一瞬间未必真的很豪迈,但后来宣传出来的东西让人们感到黄继光的样子很豪迈;狼牙山五壮士也一样,最后都很“豪迈”地跳下了悬崖,但在不投降日寇的前提下,只要有一线生机的可能,我相信他们自己也不想用跳山崖的方式去证明他们自己很“豪迈”,但后来的宣传走了调,竟然搞出个什么“豪迈的狼牙山五壮士”……。
“豪迈”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非居高临下者无力为之,非将帅之才者无心为之,非大权在握者无暇顾之,非死到临头者不装其腔亦不作其势也。
有一点与西山隐智先生不敢苟同:我认为李白的人生过程,不过就是文人的一种潇洒罢了,与豪迈无关。
豪情万丈的“情”,究竟是什么“情”?是豪迈之情?还是霸气之情?抑或象征着天大的野心?
李白的肩上并没承担过多而具体的社会责任,他的本质只是一个诗人而已,再往上算,顶多不过就是一位文坛上的“谪仙”:他拿什么去豪迈?
《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们最喜欢吹的牛皮就是:“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或“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吧。
用嘴喊出来的都很豪迈,看看历来的政治宣传口号,又有哪一条不是很“豪迈”的?
豪迈的口号,响亮的牛皮,牺牲的却是绝大多数老百姓们的切身利益及生命安全,这就是古往今来无数看起来很“豪迈”的人所做出的“伟大业绩”。
官方若努力提倡“豪迈”,那是一定要牺牲一些人的,如果没有牺牲,“豪迈”也就无从谈起,没有“万古枯”之悲剧,自然也成就不了“一将成名”之“豪迈”结果。
如果岳飞不是因为豪迈地死在了风波亭,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轻松地完成“直捣黄龙”的夙愿。
江湖游侠们看起来各个都很豪迈,而我们也都知道古来的武侠们大抵都是些没文化的人,他们除了喜欢整天打打杀杀之外,就是对美酒或武功秘籍之类的特感兴趣,再然后就是满嘴的“江湖道义”之类的玩艺:酒壮凡人胆,牛皮能上天。
“豪迈”并不属于境界,也不属于人生内涵,更不是能拿什么来赌的道具: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的凡人来说,“豪迈”仅仅不过是一种情绪而非做人的修养。
虽然这种“豪迈”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会演绎出完全不同的版本,但大多都与某种悲剧因素有关。
滋养“豪迈”之情的土壤无疑需要悲剧性的浪漫主义,如“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又如“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再如“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及“雷锋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等等诸如此类的口号。
慷慨赴死之人在临行前大多都表现得很豪迈,如荆轲,曹沫、专诸、要离、豫让、聂政等大名鼎鼎的古代刺客。
豪迈属于社会属性而非人文属性,然而豪迈的本质却也不过是一种在特定时刻或特殊场合下所催生出来的情绪。
抒发“豪迈之情”,人人都有可能,但并不等于时时刻刻都有机会去豪迈。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小人物们的“豪迈之情”,往往更多了几分牺牲自我的情感因素,而大人物们的“豪迈之情”,则往往是建立在牺牲他人或大众的基础之上,正所谓“一将成名万古枯”。
二战,无疑培养出了无数豪迈的将军,士兵,及各种法西斯或反法西斯的英雄人物,然而二战的本质却是个人类历史上的重大悲剧——自古以来,“豪迈”似乎总喜欢与悲剧为伍。
2010年1月7日
山野居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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