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山木》一文道,“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或许源于对水的倾情,喜欢它的淡定从容,至柔至清,欣赏它的包容大度,潜移默化之中倾向于那种淡以成的情谊。
每到周末总会坐在公园的湖边,静静地看着潺潺溪水沾着片片飞花落叶在苍翠的竹叶下潺潺流淌,聆听空灵的韵律,莫名感叹着谁共澄潭照影寒?远处烟雾时开时合,袅袅的炊烟萦绕在竹林上久久不愿离去,恍若进入红楼梦里的太虚幻境。在淡然中回归一种至美的心情,恰如淡墨轻岚的水墨画,淡得接近于无的墨色,沉淀清澄的底蕴,省略的艺术给我以无限的想象空间。抬眼望去,远处掩映在如练的寒光之中的峥嵘树木,没有枝枝节节的羁绊,就好像那疏离而又不失亲密的深层交往,理性的距离,有限的空间,回眸的一瞬,心与心灵犀,意与意默契。让人不由想起周涛的那句,“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它们沉静了片刻,互相道别说:明年夏天见!”。
捧一杯香茗,在茶气的氤氲里品味那淡到极致的甘醇,仿佛雨滴轻轻的滑落在竹叶上,于清风处静听那一海的竹语呢喃。行吟水湄,想象着清风惊竹处,竹海上涌着暗浪,竹浪起伏,竹语潇潇,一直涌到很远很远......曲径幽深处,灌木丛生,山水盈盈,树阴照水,白鹭晴空,花影相和。峡谷幽深处,飞泉成瀑,雾起绿海,只见一叶竹筏荡漾水上,划开了一池涟漪,清风扫过,铮铮的琴声似露珠滴落心底,轻轻涌起眼中的潮汐。如泣如诉,如沉思者诉说着古老的沧桑,怨恨凄苍而又沉稳的抒情丝丝入扣,静于静止之中,忽地乱声从指间溅出,顷刻间如砧上火花随意飞溅,如金石裂帛,如猿啼鹤唳,咄咄逼人,惊心动魄,音乐的灵魂怦然铿响,如痴如醉地追求着他心中崇高的人生境界,冲破束缚,摆脱约束,释放人性,回归自然,血脉之弦上跃然波波旷达狂放、放诞不拘,当其得意,忽忘形骸,如狂风骤雨般狂奔而泻,空谷传响、长啸久绝。透过音乐的质地,不禁黯然深思,是怎样的神指在弦上飞走?是怎样的灵气赋予音乐如山的厚度?是怎样的魅力让人如入无尘之境,宛然神游云端仙域。循声而去,恍然间倜傥不羁、逍遥尘世的竹林贤士从烟雾里飘来,跣足袒胸,幕天席地,只见嵇康抚琴,阮咸弹阮,刘伶捧杯,阮籍执尘尾扇、山涛抱膝而坐、王戎赤足而坐,向秀似醉,颓然坐地,神态迥异,饮酒高歌,纵意所如。负无形酒气,心旷而放,沉饮聊自遣,放歌破悉绝,畅谈老庄,怪诞癫狂,一言一动莫不酒趣盈然,如云中酒仙渐入“人酒合一”的佳境。一人高呼,“于心怀寸阴。羲阳将欲冥。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云间有玄鹤。抗志扬哀声。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岂与鹑鷃游。连翩戏中庭。”如凤凰之高洁,如玄鹤之孤独,愁坐思天涯,浓重的生命情调透射出一种深沉宏远的历史意识,抒怀着向往超世,追求逍遥的仙道一体化的倾向。世间谁人解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以求慰藉的痛苦心灵?几人懂夸张荒诞的言行中人在天地间无路可走,无所傍依的苍茫和失落?
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性情旷达,不为礼教所拘束,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清静无为,如竹心,看似空而其真谛不空,不禁让人惊叹竹林化作了七贤,还是七贤化作了竹林?参差散立在岚气笼罩的竹林中,将人间烟火阻挡在竹林之外,在精神上追求一种没有物累,妙合于道的人生境界,尚自然而不任藻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从虚无缥缈的神仙境界中去寻找精神寄托,我总在想他们是生活的强者还是弱者?道法自然的生存智慧,无为则无不为,自由的生命价值,艺术化的生存方式,诗化的哲学观驻扎心间,赋予了博大宽容的精神,自由开放的心灵。一群看似疯癫的狂人结庐于深山处,回归自然,回归自我,乐天知命,清虚无为。玄虚的论道让他们的思想超越了世人的认识的界限,在茫茫宇宙间肆意展现着真实的自我,正如醉翁欧阳修感慨,“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精神的共性成就了竹林七贤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如天边美丽的彩虹,永远挂在银河之滨。一直以来陶醉于散淡的艺术,痴迷于那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空灵”境界,在尘世里寻觅着老子“致虚极,守静笃”的养生思想之根,每一次的沉思,澄澈至极的双眸里总会掠过丝丝虚无的茫然,断肠于那遥游于尘世之外的美。
那没有枝节牵绊的枯树枝宛若一位哲人般,引导我渐渐陷入沉思,不再如孟浩然般长叹:“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若岳飞般长歌:“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象苏轼般吟咏,“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州冷”,心相追逐临风醉,脖间柔润阴凉的寒玉释放着灵魂深处的沉重。
-全文完-
▷ 进入澌涵毓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