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坐在窗前的沙发上

一动不动

已谢顶的头如同东海中的

一座孤岛

贫瘠而荒凉

小外孙是唯一令他喜悦的

一举一动牵动着他老花的视线

除此之外

他的话越来越少

岁月已从他身上拿走了太多太多

六十来岁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欢乐与疼痛

让他挥霍不完的白天与黑夜

一次又一次的磨难

要经过多少的挣扎与平复

二

父亲来自北方农村

父亲带来了生活

加班晚时的电话

下班时餐桌上的饺子、拉面与大盘鸡

父亲说二十来年了

原来我过的日子叫漂泊

灯光下　父亲告诉我

我深爱的故乡　好几位长辈已不在

我想念的兄弟姐妹已成家立业

我少女时写下的诗篇已无人论起

邻里乡亲在谈论着一个老套的故事

那个曾被南方小伙子拐跑的妮子

如今已给父母买了新房

让父亲着实露了一把脸

三

父亲要用黄豆在家里自己发豆芽

我说在菜场伍角钱可以买很多

父亲说买辆自行车出行方便

跑遍了整个镇没寻到卖家

父亲嫌煤气烧开水太贵

想在院子里盘个炉子用柴烧

我说到哪儿去弄柴

父亲说我用上百元的洗发露

头发还开叉　不如用老醋在家自己洗

我说太麻烦

………

父亲不停地摆弄着那台

被小外孙摔坏的收音机

神情固执而落寞

四

我终于决定表情无助

还把漂泊中的石头放弃

黑暗中　跪在天父的宝座前

泪水潸然　心向宝座切切呼求

父亲身患顽疾

疼痛难忍却不肯再接受医治

我无法深入父亲的沉默

我无力开启父亲最深处的自由

五

在我不能　在主万事都能

弟兄带来了天国的福音

当教堂的圣歌唱起

父亲的脸上展露安祥的笑容

那夜　上空的星星又大又密

父亲肩驮小外孙

一路小跑　朝家的方向

身后洒下爷孙俩欢快的笑声

哦!靠主父亲已将重担脱

从此生命大改变

病得医治赞美主!

心向宝座颂赞歌!

哈利路亚!荣耀归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