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的事物
被贫困的事物层层包围
陌生的人群从水面上走过
我早已丧失嚎叫的勇气
生活的细节正日渐耗费我的尊严
我伫立于遗像面前
寸步不前
要把沉没的月光都打捞上来
洗涤掉旧有的污秽
和闻讯而至的凶手合谋
将时间打昏
埋在陷入昏聩的日记里
而我如何反驳
它已趋成熟的指控
金属的音质和色泽
使我羞于潜逃和面对
鸟类撞在墙壁上
我萎缩的器官
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繁衍力
二月
这是二月 房门显得阻塞
儿童对着木偶说话
佛塔在镜面中倒塌
这是二月 火车仍在隧道中
灯火之外仍是黑夜
文字在纸面上爬行
狂欢之中仍是孤独
这是二月 他洁白的牙齿
咬碎了笔尖
窗外似乎有人走过
但并没有声音
生命力旺盛的事物
生命力旺盛的事物
都在向下生长
只有人群钻出水面
莫名其妙地张望着远处的空白
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相信
我支撑着事物的整体
从具体走向陌生
中间丢失的到底是什么
贫困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还未出发的人仍呆在原处
缄默从它的核心弥散出来
并逐渐占据了剩余的空间
一个平常的早晨
一个平常的早晨
路面上的雨水和风和往常一样
没有什么不同
办公楼前的落叶刚刚被人扫过
一群人站在那里
抽烟 交谈 打着手势
我从这条路上走过
走过无数遍了
无数的人从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了
我只是偶然
她也是
我和她相遇也是
在小路的尽处她告诉我
我和她不同
从前的一切
从前有过的一切
怎么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弱冠之年
几只青苹果停栖在我的日记本里
我切开其中的一只
就会有悲伤的尖叫
沿着弯弯曲曲的过道
和一个男人一起跳入深水湖中
阳光呈现忧郁的金黄色
和成熟的土壤纠缠了多日
这些都从一个侧面警告我的过错
我怎么也记不清进进出出这些人都是谁
她不同 像女皇
我扮演的角色故意把过程弄得混乱不堪
我习惯于隐藏对自己的忠告
自始至终 所有的细节像从前一样天衣无缝
最后我站在她摔碎的玻璃堆里
在该写证词的一页上写下:白痴
弱冠之年 我潜心学习着古典诗词
帝王的策论 以及英语和管理
二十个无知的和尚敲响了木鱼
他们妄图让我断绝尘世的欲念
我至今不知道欲念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多的厌倦
更多的厌倦
躲在我未洗净的指甲里
成群的蚂蚁搬动着蚯蚓的死尸
一辆车疾驰而过
几只空空的塑料袋在兴奋中
跑了几个来回
然后又落回原处
从我眼里分泌的
都是掺了盐的血
我一步步走下摇摆的楼梯
迎头撞上一团臃肿的雾
从电话亭里走出来
那就这样吧 我放下电话
从电话亭里走出来
刚刚陷入泥坑的卡车仍无法自拔
卖炊饼的人正抽着烟
一只苍蝇在我眼前转了两圈
转而飞进路边的小餐馆
看起来一切事情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阳光被无限拉长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
被拖到很远的地方
傍晚
这时候踢球的人们逐渐离开
几对情侣走进草坪
互相搂抱着
我缓缓走过铺满落叶的小道
和一株不知枯死多久的老杨树
面面相觑
透过疏落枝叶遗留的缝隙
可以看见远处的路灯
刚刚亮起来
暴雨前夕
死去的像雪一样白的白鸽子
已经腐烂了
它没有为自己找到安身之所
我把它丢在宿舍楼后的垃圾坑里
下午两点钟躁闷的天空
大口大口吞吐着乌云
暴雨前夕
我比平常更不知所措
下午的阳光
下午的阳光穿过缝隙的阳光
迫使我相信
一些绝不存在的真理
它刚刚调戏了一位穿短裙的女生
顺便把她肌肤的光滑
带到图书馆二楼阴暗的书架上
和我交谈它获取了尊严
相对于死亡我距它更远
冷静的事物更容易保持自身的气质
这使我自惭形秽
千方百计织造罗网
它露出分明的棱角
缓缓踱过蛛网丛生的玻璃窗
将它在短暂间察觉的秘密
猛然投入狭窄的枯水塘里
这个下午 这个下午将比平常
更为漫长
这忧郁已过度衰朽了
这忧郁已过度衰朽了
我把反驳藏起来
情人的肖像经过反复的模拟更加模糊
燕子扑动着受伤的右翅
看着鱼群从水缸里艰难逃出
我在小睡之前犹豫了片刻
回想起早晨发生的与我无关的一切
我害怕居于事件的核心
而它仍不可阻止地将我包围
被忽略的明显的症状
成为我反复自戕的把柄
等待日渐丧失了重量
物体最昏暗的部分向我吐露机密
这忧郁已过度衰朽了
这个平静的下午
我看到被迫延迟的一切
又一再延迟
怀念
空旷的挤满哀伤的怀念
和刚刚坠落的潮湿花瓣
鸟群在下午抵达这片树林
要过多久它们将会离开
我缓缓走到栅栏旁边
想着一些事物的结构
枯瘦的手指翻过日历的一页
海水在傍晚涨漫出来
南方驶来的火车
从南方驶来的火车
满载着逃亡的情绪
午夜的车站缀满灯光
一小群人走下火车
抬头看了看站台上的报时表
然后我才想起退色的路标
依然指着要去的地方
衰老的城市在地图上变成一个点
故乡
在更远的地方
门口 雨里
我站在门口 我站在雨里
人群和车辆川流不息
早晨 我被自己带到这里
周围的人们我不认识
有些人我从前认识
或许他们也曾经认识
现在?
我站在门口 我站在雨里
第几辆公交车绕过了中间的花台
又有几个人急匆匆地登上了车身
我站在雨里
雨下个不停
我站在门口
门里门外都没有人
倒影
最初并非声音
我看见它从两尺开外的地方
一跃而跳入了水塘
这时候三三两两的人们
在水塘四周散着步
我和一株柳树并排站立
在青石围成的栏杆旁边
看着它
以及水面上我们的
逐渐蔓延的
倒影
风
风从对面杉树林的顶部吹过
这个早晨 太阳从云层里走出来
我坐在这里 我一直坐着
儿童跑在他们熟悉的草地上
他们手中握着线
黑白无限的生长
时间吞吐着衰老和诞生
你刚认识的人
在马路上匆匆给你联络的方式
为此你想起早年的朋友
有几位都已经早早的死掉了
儿童手中握着线
他们跑在他们熟悉的草地上
我坐在这里 我一直坐着
这个早晨 太阳从云层里走出来
风从对面杉树林的顶部吹过
外人的礼拜
那个早晨 我做过什么 我不知道
我驱车 和我有九年信教史的姑姑
来到一个小村子的教堂里
陌生的早弥撒让我感到熟悉
戴眼镜的牧师眼里掩藏着神秘
庄严的宣称这是新年的第一次
主题:我该做些什么
主啊 我该做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
这么多人 男的 女的 老人 孩子
我和他们坐在一起 跟着牧师唱着圣诗
但是主啊 我能做些什么
他们冥想着 关于从前 还是长久疾病的困扰
我看着他们 一个个病恹恹的
只有小孩在四处乱跑和吵闹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想法 我和他同样的身份不明
“这是新年开始的第一次礼拜
“感谢主给我们又一年的幸福和平安
“也感谢他庇佑祖国又一年的繁荣发展
“愿主给我们赐福 消除疾病、痛苦和贫穷
“宽恕我们的罪过 永远在我们身边……”
但是主啊 我能做些什么 我该做些什么
2003.2—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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