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怎么啦，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每次来都是那么的剧烈，虽说飘飘扬扬，银装素裹，可是厚厚的积雪掩过小腿，总是给人留下一种跋涉的艰辛。昨天还是晴天阳光，可昨晚上就听到西北风呼呼刮个不停。等早晨起来，大雪已经把所有的建筑物变成了银白。原说早晨去会朋友的，可这阵子我最多也只能走在院子里。

要吃早饭了，没想到妻子说话了：“昨天也不知道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雪，什么菜都没有了。你去买点菜吧。”

平日里我是从来不管这些事情的。可今天不一样，这么大的雪，尽管菜市场就在我家门口，可让妻子去买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我答应妻子，开始穿上防寒服。问了妻子的菜的价格，就出了家门。其实说是买菜，其实和取菜差不多。出了大门就是菜市场。平日里这里总是熙熙嚷嚷的，可今天整个的菜市场人是寥寥无几。

按照妻子的交代，我买了排骨土豆和大葱。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位老人推着自行车走在硕大的菜市场里。身影是那么的熟悉。我不由停住脚步，仔细打量。飘飘洒洒的雪花空间里，我终于认出来了，他是我高中时候的国语老师。我们已经有好久没有见面了。记得前几年我们同学聚会特意请了老师，那时候老师好像身板比今天要硬朗许多。怎么这样大的雪老师还出来买菜呢？

我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老师跟前：“老师，这么大雪你怎么出来买菜呢？”

“是你……，对了，怎么没有去上班呢？”老师就是老师。几十年似乎都没有变化，只要开口总是和人生事业联系在一起。

“雪太大，所以我就没有去上班。”我说：“你身体不好，这么大雪还出来买菜。怎么还推着车子呢。”积雪足足有半尺厚，不要说推着自行车，就是走路也显得异常的困难。看着老师车子后座上已经放着半袋子红白萝卜，我就知道老师是想一次买够好多日吃的菜。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呢。”老师已经十七十岁高龄了，满头花发，在大雪里被反衬着显得格外沧桑：“你师母身体不好，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么些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师母身体还还好吧？”说到师母，我不由为老师伤感。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一次车祸，师母脊椎受伤，下肢瘫痪没有知觉。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过就是三十多年。老师可真的太不容易了。

“还好吧。”老师说：“就是不能动，其他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我发现老师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悲观，反倒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老婆子生命力真是了不得。别看常年四季躺在床上，可是从来不得病，能吃能睡。这些年也多亏了她和我说说话，要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儿子呢？”我问。

“儿子和媳妇都在澳大利亚，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其实走了好。我和你师母现在过的挺舒心的。对了，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是不是有些什么书了？”老师只要看见我就忘不了问这个。前年我把自己写的三本书送给了老师，后来老师还给我写了评语。样子就像当年给我批改作文一样。我当时真的很感动。现在的年代，谁还会认真的去读书呢。

“最近刚出了两本，我还一直说给你送去呢。这不到年底了，整天总是忙，也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你看雪这么大，要不先到家里去坐坐，暖和暖和，喝点茶吧。”我说着也容老师在讲什么，就推着老师的车子走进自家的院子。

“我老师来了。”走进院子，我就大声朝妻子喊叫。老师一听是我的老师，知道我对老师是格外的稀罕，所以也不敢马虎，赶紧走到院子里迎接。尽管大雪还是飞飞扬扬的下个不停。可走进院子，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把老师迎进屋子，我赶紧给老师泡茶。老师做下来使劲的搓着双手：“这天气也真是的，前两天都暖和起来了，可说冷马上又冷了。真是变幻无常。你的书呢？”

我去书房取出一套刚出版的书很恭敬的递给老师：“这回是上下两集，有将近七十万字。第一次写这么长，也不知道怎么样，你要有时间给看看，我觉得你的批评最中听了。”我这会儿说的可不是恭维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话。

“真不简单，这才两年，就写出这么厚厚两本书来。先不说内容，光是这字数就很令人赞叹了。”老师把书拿在手里，顺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看了序言，不停的点头：“这回序言没有再请别人去写了。”

“开始想请的，可后来我觉得自己的东西真的是拿出手，让人家给写序言说不定会玷污了人家的笔墨。后来我想，还是自己写点感受吧。因为这样自少可以换来心里踏实。”我说。

“自己写好。不管怎么说，自己写的至少是真情实感嘛。你的这个序言写的不错，我刚才粗粗看了一遍，把自己的思想脉络写出来了。特别是把前面几本书的思想也总结了。写东西就应该这样的。不管质量高低，至少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老师一直就是这样教育我的。说我们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自己的思想，都应该改有自己的观点。不能人云亦云，不能随波逐流。

“让老师就在咱们家吃饭吧。”这时妻子大概是把早点弄好了，走进来说。

“不用了，老婆子还真没有吃呢。我吃了她会有意见的。”老师说着就站起身准备走。

“不用了，你先吃，然后给师母带点回去。到时候我去送你。”我赶紧拦住老师。就这样我和老师坐在饭厅草草吃了一顿饭。这时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如果再留老师，师母可真的就要饿肚子了。

屋外雪下个不停。老师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这阵子已经变成了雪车。我也不知道妻子什么时候出去的，这时她已经是满身雪花的走了进来，手里提溜着两个大大的所料袋，鼓鼓囊囊的，里边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

“你这是……”我想问，可话到嘴边我已经知道妻子是干什么去了。

“我给老师买了点菜和肉，你一块给送过去吧。”妻子说。

“这怎么可以呢？”老师坚决反对：“不行，我一个月有工资，够我们两人吃喝的。我是来拿书的，怎么能拿这些东西呢。”

“既然都买下了，就权当是我孝敬师母的吧。”这时我还是和刚才一样，不容老师在解释什么。提着东西就走进了大雪之中。

我家在县城西北角，老师住在县城正东方，是当年的教师村。好多年了，我只知道教师村的方位，可还从来没有去过。不过那里的房子已经修建了几十年了，我想条件一定不会是很好的。

我推着车子走在前面，老师踉踉跄跄的跟在后边。比平日最少能多走一半的时间，最后终于到了教师村。老师是住在五层楼的。这是老师年轻的时候分的，可是这一住就是几十年。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还住在五楼，所以攀登起来就显得格外的费力气。

走进老师的屋子，我一下子惊呆了。屋子里简直就是一个我想象中的贫民窟。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除了客厅的书柜子里放着一些有点时代气息的书之外，在这里我几乎再也找不到属于时代的东西了。

老师给老伴介绍着我，然后把我拿来的东西一一给老伴看：“这小子就是我过去给你常说的那个，当时我觉得他是我的学生里最没有出息的一个了。可是没想到这些年他竟然能写书，而且一写就是好几本，真不简单呢。”

“师母身体还还好吧。”我没有去接老师的话，坐在师母身边问：“听老师说，你的身体还不错。看来都是我老师的功劳了。几十年了，不容易呀！”

“你老师这人一辈子正统，现在还是正统。给人家帮忙写点什么，人家给点润笔费他都不肯要。你看家里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你给孩子说这写干什么。”老师看起来有些不愿意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自家的儿子都靠不住，再说别的有什么意思。”

“老师，你们应该换套好点的住房了。这里楼层也太高，你上下不方便。我想这个不难吧。你教了一辈子书，现在也该享点清福了。”我知道，老师现在的学生做什么的都有。就在我们县，光是做局长的就有好几位。要说按照政策换套房子不算什么难事。

“不用了。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习惯了。我觉得挺好。”老师说：“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还有什么打算？”

“我想再出一本《梦》，这样我的系列就算完成了。先是《悟》，后来《觅》，再后来就是《思》了。这回出了《醒》，我想人生最后还是要走进《梦》里的。老师，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

“对与不对全是一种理念。你觉得对那就是对了。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升华的。”老师说。

“谢谢老师的教诲。”我说完朝师母吐吐舌头：“好了，看来雪停不了了。弄不好一会儿县上就要开会准备去救灾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望你们……”

走下老师住的五楼，走在大雪弥漫的空间里，我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到底该去什么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