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
1
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
体内的秘密得以洞悉
外科医生习惯用手术刀和你交谈
小护士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她自身的性病相关
将患病的余生凌乱地写在白白的床单上
写在情人的脸上 让她比你更早的死去
去迎接一扇半开的窗子 留下记号
让所有路过的人都陷入深思
让外科医生原路返回 用刀子
划破自己的胸膛或是护士的ru*房
向每一个垂死的人奉献自己的童贞 无数次
在嚎叫后摊开她疲弱的躯体
写下日记 鼓足勇气道出她私处的胎记
与临床的轻病患者讨论死亡 与他
年幼的女儿谈情说爱 以病者的身份抗议
医疗保障的漏洞 摔碎静脉注射液
让一直微笑的护士自己尝尝针头扎入肌肤的滋味
不要看报纸 那里穷人都很幸福
不要接受探望 他们会把晦气带入人群
2
不要躺在床上
这样的阳光 应当出去
手术成功后的病人都满面笑容
那些临死却不知道的病人也都满面笑容
我属于哪一类?医生们永远忙个不停
他们跟天堂和地狱永远最近
探病的人们来了又去了 去了又来了
来了又去了 进了一趟医院
与上了一趟厕所有什么不同?
花园里的花我不认识
花园里的人们我不认识
花园里的咳嗽如此振奋人心
一些人在轮椅上陷入早年奔跑的梦中
另一些人则从梦中跑出来
跑过童年跑过初恋跑过婚姻
跑过二十岁跑过三十岁跑过五十岁
最后在一棵巨大的柳树面前停下来
尝试着去测出它的年龄
一个清理下水道的工人抬起头来
对面走廊上 那熟悉的外科医生
正急匆匆地奔向手术室
3
安静 安静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医生如是说 但我从不相信普遍的真理
从不!室外一片漆黑
城市和城市失去了联络 滞态的灯盏
让一只悲愤的蛾子更加悲愤
所有的道路都在假意延伸 恐惧着方向
蜘蛛沉睡在碘酒中 冬天来了
它凌乱的网无人收拾 这样宁静的晚上
它是睡了还是死了 这病床上的人们
是睡了还是死了 它记得谁
它的网罩住自己 也是否想罩住
每一位在此匆匆来去的人?
今天它破了 它是睡了还是死了
它看到过多少在此死去的人
它憎恨过那只哀伤的蛾子?
没有扑入它的网中?它甚至怜悯、愤怒、悲痛?
它是睡了还是死了?
假若从前我便与它相识
它能向我透露多少关于死亡的秘密?
4
无望照耀的灯盏
依然是那昏暗的长长走廊
手忙脚乱的护士紧张地应答着那些追根问底的人
健康被厌烦的脸庞扼杀
在深夜每个病床旁边的守护者
是在睡梦中学唱挽歌的蜘蛛
是一次次无功而返的蛾子
是那乔装改扮的死神
婴儿的啼哭
假若这生灵从小便懂得地狱
他应当懂得诞生背后有多少牺牲
这法则无人能识
科学一次次昭示着必然性
午时十二点和子夜十二点
哪一刻更接近我们内心的秘密
和病者忌谈的死亡和
早年屈辱的记忆?
当婴儿的啼哭在此时惊醒你
沉睡中的前生后世
因为谁的引导
在无神论者的脑中发芽和生长?
生者?
死者?
还是它们之外的谁?
5
永远都是这样
一些人进来 一些人出去
老树在它的原处扎根
星辰在同样的地方繁衍子孙
但那已是另外的子孙
因为疼痛我们开始追问
并且因为没有解答而得以永远追问
在透明却黑暗的玻璃窗前聆听 思索
祈求着别处传来一点讯息
就像在生死边缘听到
那些恐惧的呼喊 平静的呼吸
而照亮我们灰暗的额头
十一月的风吹醒一切佯装沉睡的人们
探病的人们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病愈的人也回去 重新夺回自己的岗位
死者的灵魂已经离开生活的旷野
在一处更高的殿堂闲暇地俯瞰尘世的繁琐
记忆在书写永久的历史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像桌面上的那滴水
无声无息地融入大气中去
明天醒来以后
请忘记昨晚的这场噩梦
值得铭记的早已有人暗中记住
2002.1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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