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太阳照在捷岭村月宫青青草

发表于-2010年01月04日 早上9:02评论-0条

捷岭村西的姚家奶奶定在今日出殡,姚奶奶是村里多年来活的很高寿的奶奶,所以姚奶奶的丧事自然办的很隆重。姚奶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虽说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是大孙子考上了大学,那在十里八乡也是头一名,这让姚奶奶一家的名气很大。姚奶奶在世时心地善良,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很尊重姚奶奶。

姚奶奶去世很突然,闺女盖新房,老奶奶去帮忙看老房子,偶感风寒,看到一家人忙绿不已,也没言语,安静地睡了三天,笑笑地走了。奶奶撒手人寰,可忙坏了一村的人们。会针线的老少媳妇们赶制老衣,有手艺的汉子帮忙做棺材;年轻的小伙跑腿通知奶奶的各路亲戚,年老的爷爷们说要请阴阳先生,好好地给姚奶奶发送一下。姚奶奶的儿子很孝顺,依照村里老人们说的规矩请了阴阳先生。朱阴阳指东道西尽力摆开了道场,村里的人们很久没看到这种仪式,老老少少挤满了姚奶奶家的院落,如同在看一场大戏。一群孝子跪在当院,只要来吊丧的人一进来,孝子们立刻放声大哭,历数奶奶的无数功德,好让人们记住奶奶。

村里有丧事,可乐坏了一帮小孩子。姚奶奶家里早支起了几只大锅,杀猪宰羊,又请了大厨子来掌勺,村里年轻的小媳妇们都来帮忙做饭。每天都有过年才能吃到的肉食,一到吃饭的时节,各家的孩子们就跑进来放开肚皮美美地吃一顿,以至于跪在地上的孝子们等到星星出来也没吃到一口汤饭,泱泱的直喊饿,最后还是执事的大东看不过眼,说了声:给孝子们上饭!这才给跪在地上的孝子们端来一碗充饥。

阴阳先生或许知道姚家殷实,硬是定了5天的丧期才许发送。村里也有老规矩,棺材必须在太阳出来之前入土,所以第五天天还黑着,厨子就指挥一群小媳妇们赶早忙活,做好了一大锅起灵汤,老老少少喝完,开始发送姚奶奶。

就听得阴阳的一声吆喝,鞭炮齐发,引魂幡先出大门,孝子们齐齐跪在地上哭的哭,喊得喊,把姚奶奶送往新的目的地。姚奶奶的棺材虽说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倒也大器。棺材上画了龙凤和九十九个寿字,可让小孩子们开了眼界。十六个壮小伙分作两班,轮流抬姚奶奶上路,只要棺材起身,绝对不能在中途放下,要一口气抬到墓地落土。阴阳的那声吆喝,许是没叫醒酣睡中的姚奶奶,那棺材定定的就是抬不起来,八个小伙一齐喊:起!棺材还是纹丝不动。于是一群人跪在地上齐齐磕头,奶奶啊,您老人家行行好,孝子们给您磕头了。朱阴阳赶紧过来围着棺材又念叨一番,断喝一声:起!棺材终于抬起来了,还没走两步,就听得咔嚓一声,头杠折了,后面的六个人差点就把棺材给撂倒地上,晃了三晃,稳住身形,站稳了脚。主事的大东叫着:换杠!换杠!腿快的年轻人找来新杠,急忙换好。终于姚奶奶告别了生活一辈子的家,上路了。九月初九寅三刻时,天还没亮,村里的鸡还没打鸣,只有被鞭炮闹醒的看家狗此起彼伏呼唤着,为奶奶道别。

九月初九本是个黄道吉日,村东的白家早定了这天娶新媳妇。新媳妇娘家远在杏树沟,要翻两道梁,爬三座山才能到。村西的追魂炮仗还没落音,村东的几个娶亲的人们也开始急急上路,要赶在中午12点把新媳妇娶进门。两队人马说早不早,说巧不巧,偏偏在村口碰到。人说生要时,死要时,落土的棺材不等时。白家的人只好等一步,让姚奶奶先走,哪知姚奶奶惦记新娶的新人,流连再三,就在棺材快出村口的时候,后面的尾杠又折了。抬杠的几个大汉早已惊出了几身冷汗,胆大的几个硬是站稳了脚跟,没让棺材落地,哆嗦着腿脚等着换杠。尾随的一班孝子们不停地给姚奶奶说好话:奶奶啊,您行行好,安稳地上路吧!都说了,那新家是个风水宝地,老祖宗早就等着您老人家。

杠,取来了,姚奶奶终于去了应该去的地方,长长地去睡那个永远也睡不完的觉。

话分两头,白家娶亲的人兴高采烈进了杏树沟,拦亲的人摆了三张桌子,放了大腕的酒水,出了无数的难题,好在张媒婆能说会道,一一化解,让该喝的酒都喝了,该说的好话也都说尽,这才让白家的人如愿,背着新媳妇坐上突突等待的三马子,婉转回村。

合该这天多事,新崭崭的三马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到了捷岭村口熄火,无论如何也发动不起来,眼看着正午就到了,急的白家新郎抓耳挠腮,到底还是张媒婆主意快,让新郎背上新媳妇往家赶。这白家的后生本是个学生,只因大学没考上,这才回家务农没几年,身子骨终究单薄一些,偏这新媳妇长的是五大三粗结结实实,头几步新郎走得倒也稳当,走没八丈可就有点扛不住直喘气。村子里看热闹的孩子们早早就候着,等着瞧新媳妇,前前后后把新郎围了个水泄不通,喊着叫着,那个热闹。新郎背着新娘大汗淋漓,大气直喘。那新娘记着娘嘱咐的话,不到婆家,脚不沾地,一双大脚翘得高高的就是不肯落地。张媒婆眼瞅着白家后生支持不住,急中生智叫旁边的小伙子去牵头驴,不由分说把陪嫁的喜被披在毛驴背上,几个人上去把新媳妇扶到驴背上,这才一摇三摆到了白家的大门口。娶亲的人们一看新媳妇到了,立刻点燃炮仗,噼噼啪啪响了起来,不知那毛驴受了惊吓,还是有点欺生,一声嘶吼,硬生生把新媳妇撂在门口的地上。新媳妇心中那个委屈,眼泪转了三圈也没敢掉出来。旁边一群妯娌大嫂一拥而上,扶起新人进门拜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道是新人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张媒婆这番辛苦也算是功德圆满好事成双,虽说是一波三折,倒也有惊无险。白家的两位老人自是感激不尽,多敬了几杯,张媒婆推脱不过也就多喝几口。曲终人散,再好的酒宴也有散席的时候,张媒婆住在下沟的邻村,倒也不远,白家的人说要送送,张媒婆推脱说不用,天色尚早,消停回家。一个人拿着谢仪,美滋滋,乐悠悠婉转回村。

村西的朱阴阳主持完丧事,早已累的没了精气神,姚家的一班亲戚陪着阴阳先生边吃边喝,前三皇后五帝历数道听途说的古旧,不觉间已是酒足饭饱。朱阴阳说该回家了,姚家的孙媳妇早给朱阴阳准备了一幅桃子,一袋麦子,加上阴阳先生做道场的家伙事,满满地两袋子放在朱阴阳的摩托车后面。姚家老大递上厚厚的谢仪,一番推脱之后还是装进了朱阴阳的口袋。

朱阴阳在姚家老少万般感谢的目光中绝尘而去,捷岭村里的那条大路虽说是崎岖不平,朱阴阳闭着眼也走过不知多少回。脚下的摩托很听话,不觉间松开了油门,出了村口忽地看见姚奶奶在招手,朱阴阳恍惚中来不及刹车就撞倒了姚奶奶,明明看到的是姚奶奶,没成想却听到张媒婆的呼救声,一声紧似一声,朱阴阳惊出了一身冷汗,想掐一下自己的脑袋,动不了,再定神一瞧,自己的胳膊已经在出血,想喊一声,就是喊不不出来,只有张媒婆杀猪般的叫声在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朱阴阳耳边就听得有人在说话。

朱老三到底也赶不上他老子,他爹那才叫本事。

可不,瞧朱老三给白家选的好日子,娶媳妇的三马子坏了不说,硬把新媳妇给摔了。

抬棺材的龙杠折了两根,从来没听说过,保不住姚家会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咱这十里八村也就姚家出了个大学生,全乡也就姚家风光,谁家能比。姚奶奶是前世修来的福,一片药也没吃就走了,咱这庄子有几个老汉能比。

可不。快到县城了,是去县医院还是中医院。

去中医院。张媒婆有气无力地在说:这个天杀的朱老三,端端地往我身上撞来,等他醒来再跟他算账。哎呦,疼死了……

婶婶,忍忍,就到了。

三马子突突的声音慢了下来,朱阴阳没好意思睁开眼。听凭随车的后生生拉硬拽把他抬了下来,疼的呲牙咧嘴也没敢声唤。

急症室统共一张床,抬上去张媒婆,朱阴阳只好放在过道的椅子上。里边的医生说去交押金,张媒婆的口袋翻遍了也不够数,朱阴阳只好喊那后生掏自己的口袋,还是凑不够押金。没奈何,朱阴阳告诉那后生给家里打电话,叫儿子送钱来。

钱终于凑够了,张媒婆的腿打上石膏又被抬到了三马子上,朱阴阳胳膊断了也给打了石膏,用绷带掉在脖子上。头上摔破的地方给剃了头发,缝了几针,缠满了纱布,脸上蹭破的皮也给涂了红药水。回家的路上朱阴阳没少听张媒婆的诅咒,只因脸破嘴肿,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那个堵啊。几天的辛劳泡了汤不说,还搭进不少钱。

还没消停几天,张媒婆打发了她的丫头翠翠来送话,说是让朱阴阳给看病的钱,当日里老婆不在家,只有儿子大宝守着朱阴阳。

翠翠依着娘教的话,哭哭啼啼嘤嘤地说了半天,总算是让朱阴阳明白了,所有的医药费都要朱家来出,她娘等钱吃药。朱阴阳有气没处发,有火没处使,只好让大宝去乡储蓄所取钱。大宝骑着自行车,带着翠翠去了乡上。

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朱阴阳虽说伤在胳膊,腿脚尚利落,只是脸面下不来,一味地在家养伤,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白家送来的八字又翻腾出来合了一遍,没差错。姚家的丧事也是按照祖上传的规程一一照做,也没错,这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朱阴阳百思不得其解。倒是看着大宝进进出出的总不在家,以为自己生病,儿子也知道做事了。

终于下雪了,山前岭后有了冬天的气象。大宝冒着雪花给爹买来黄酒和猪头肉,趁着爹吃得高兴的时候,说想娶那个翠翠。朱阴阳差点没把喝进去的酒给吐出来,到底还是老婆在一旁劝解再三,才喘过气来。大宝死不回头,非翠翠不娶,大宝的娘像陀螺般说了儿子劝老子,几天下来终于朱阴阳投降,厚着脸皮请本家的婶婶去说媒。

张媒婆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不过提出的娉礼几乎让朱阴阳背过气去。朱阴阳在大宝坚定的神情面前无可奈何只好妥协。沐浴焚香请了签,择好吉日准备给大宝娶媳妇。

朱阴阳走村串乡,结交的乡亲也多,大宝娶亲那天来的十里八村的亲朋故友也不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话语也多了起来。不知那个提起白家娶亲的故事,说新媳妇给驴摔了,过门半年,至今还没生养,嘀咕着娶亲的日子没选好。朱阴阳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好发作。又听得白家媳妇村上的人说:你们不知道,这媳妇原本说了好几家都不成,说是八字太硬,还是张媒婆给改了一天,这才嫁到了白家。朱阴阳听了这话气的那个窝火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终于醉倒了。

2010.01.0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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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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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克点评:

朱阴阳千算万算没有算出张媒婆给改了日子,闹出麻烦事。
问好作者!推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