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恩人，更是爱人

----吴解

这是一段如陈年芝麻发霉稻谷似的旧事，平时若不触及，它只是会藏匿在我的内心深处，静静沉睡。在这个沉寂的夜晚，我的寂寞、我的回忆，把它翻出来，发了疯似的发芽，拼命撕咬着我的灵魂。今生，我还能遇见你吗？……

遇上你时是个夏天，我从遥远的山村里来到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我坚信我的未来就埋在这里，等待我去挖掘。

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的第18个夏天，也是18个夏天中最热的那个。几乎一整个夏天我都在太阳下的脚手架上进行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在为别人盖房子，虽然只是打杂。在我的心底，只要我盖好一百座大楼，我的明天也就会拔地而起，我甚至为我的父母妻儿安排好了房间。可没等我盖好那些大楼，我就倒下了，倒在去买矿泉水的路上，我已经等不及喝那瓶平时舍不得喝的他乡泉水就因为中暑晕倒了。我就躺在那里，那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地上的温度可以烫熟鸡蛋，可我却毫不知觉。路上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始终没有人来搀扶我。或许是因为确实有急事，也或许是因为我身上寒蝉的衣服，人群中的议论一拨接一拨：“怎么不把这小伙子送到医院去？”“怕是中暑了吧？有没有人认识他啊？”

也许是命该遇你，就像张爱玲那句话一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你从我身边经过，看见围观的人群便拨开一条路走了进来，我知道，那是上天派你来遇我。

等我醒来已经是在你家里，而且是你的床上。就这样，你让一个陌生的男子，不，该是叫男孩。你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躺在你的梦丝床上，仅仅是因为他倒在了路边，你于心不忍。

我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向你讨水，你微笑着穿越客厅去取，等水入口时，我才发觉它是凉的，甚至有些冰。那时，一个不知道饮水机是什么的人却被你的善良搭救了，我们注定会有故事。

你留我在你家吃晚饭，并且询问我的工作情况。我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就跟你没有防备我一样，我知道，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可以信赖的。后来你经常叫我去你家吃饭，还时不时的买一两套衣服给我，而你认我做干弟弟则已经是后来的事了。我慢慢的知道了你的情况，你支离破碎的家庭、你有性无爱的婚姻……

我就这样成为了你心事的唯一倾听者，你常常在说到一半时掩面而哭，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看你晶莹的泪珠从脸际划过。在我看来，那泪珠跌落的痕迹是一道透明的彩虹，在这个城市埋藏了太久，只是一直没人发现它。

在你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去你的家里跟你说我的梦想，我梦里的一百栋楼。你总是亲切的看着我，就像是自家的弟弟一样，偶尔还说一些鼓励我的话。我总是会在你热诚的眼神里失去自我，你的地位仿佛超越了我任何一个亲近的人，你不仅是我的亲人，说不定上辈子也会有牵连。

可在我们之间，两个上辈子有过牵连的人之间，还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那个夜里，你打手机给我，叫我去你家里陪你一会。我想也没多想就披了件衣服往你那走，因为每每你感到寂寞和无助的时候你总会想到我，我加紧了脚步，想要快一点走到你身边。

去到你家里，才知道你被你男人打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可你还是哭的特别伤心。我看着你凌乱的头发下面的乌青，还有那依稀的泪珠印，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自作主张的给我们各自倒了一杯酒，虽然酒是你家里男人的，可我还是一股脑倒了两大杯。把酒递给你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姐，男人的拳头是拿来打天下，不是打女人的。他在哪？我找他去！”你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声的哭了出来，我站在那里，看着你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我的心里，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好像那么自然。你在渐渐停止哭泣后竟倒在了我的怀里，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你对你男人极端的控诉。你让我带你走，我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但接下来的情节却不是我想像中的带你背上行李一路跑去车站，你只是用你的嘴唇封住了我的嘴，你要在你的家，开始我们的未来。

那夜真长啊！我们在你的床上交织着，就是那张我第一次遇你时躺的床，你的热情吞噬了我的木衲，我就这样融化在你的温柔乡里。是的，你是我的女人！这是上辈子就已经开始了的故事……

快天亮的时候，你叫我回去收拾东西，等到晚上会来找我，然后一起走。那是我与你的最后一面，当晚我一直等不到你，只能去你的住所找你。谁知去到后却只发现一堆堆的人，就好像你发现我躺在路边一样的多人，可当我拨开人群，却不见你。

后来，知道了你亲手杀了你丈夫，在我来到你住所之前，警车才刚刚开走。我终于明白，你只不过是为了复仇而支开的我，我也终究不能成为带你离开困境的人，我的一百栋楼，在那一刹那都塌陷了。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哪怕我曾幻想一百栋楼要在这里因我而生。

我终究明白，不是我们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我们……

-全文完-